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 含珠   本书作者: 火织星   文案:   俞文姝孤身借住在远房姨母家,她姿容艳绝,却克己守礼十分低调,日常只喜礼佛,在府中没有存在感。   一墙之隔,住着喜静的沈府长子沈肃。   沈肃乃当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前途不可限量,却无欲无求、不近女色,手中时常捏着一串念珠。   然而俞文姝却觉得近日这名义上的表兄有些不对劲。   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露骨又阴沉,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肃克己自持,从不为外物而影响心绪。   哪知某日无意窥见美人,自此美人夜夜入梦,让他不能安寝。   他知道自己想要她。   他第一次想让无欲无求的画中仙女,为他而动情。   一同沉沦。   沈府众人近日颇觉不对,他们家那古板冷厉的大爷,近日时常嘴角含笑,   还日日往那偏僻的表了八千里的表妹屋里送奇珍异宝。   那日雨后,众人只见沈肃蹲在地上,亲手为表妹换了鞋。   众人:就离谱!   某日,美人颤颤,细细的手腕被珠子缠绕   男人掩住眸中疯狂:姝儿,这是我最爱的珠子,可别弄掉了。   PS:   1.架空勿考究,1VS1   2.看个乐呵,勿人参公鸡   3.封面人设,碧水送图。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文姝、沈肃 ┃ 配角: ┃ 其它:1vs1、SC、HE   一句话简介:她是困住他的囚笼   立意:每个人都有拥有爱的权利 第1章   太阳刚升至头顶,官道上便行来一队人马,城门上的守卫见了便朝下面守门的侍卫叫了一声。   “这马车瞧着真贵气,头儿,是哪家贵人的?”说话的小兵才调来,只瞧得出这马车宽敞贵气,只那拉车的马就瞧着油光水滑,是难得的好马。   侍卫统领只看了一眼便转头低声呵斥道:“那位大人你也敢问,好好给我站端正了,一根汗毛都别动。”   守卫小兵连忙站端正,紧张地吞咽着唾液。他可是听兄弟们说过,若是被那位沈大人发现言行不端,那可是要按律法来惩治的。   待到马车近了,小兵瞧见驾车之人跳下来快步而来,他立刻挺直背脊,按照平日那般询问。   玄风拿出腰牌示意,侍卫统领连忙恭敬行礼,这才放行。   马车经过,侍卫统领忽然僵住了身体,只听里面沉沉的声音威严无比,道:“做得不错。”   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从车厢里传出,侍卫回神才发现,他被沈大人夸奖了。   “谢大人夸奖,属下一定尽忠职守。”得了沈大人夸奖,侍卫欣喜若狂,却又生生忍住,只等马车走远才大笑出声。   小兵连道恭喜,又循着马车后面看去,目露惊叹和羡慕,喃喃道:“沈大人竟然亲自带人追捕逃犯,我以为贵人们只会吩咐便是。”   “别的大人是如此,可沈大人从来遵从律法,若是有人胆敢不遵律法,那大人便会亲自审问。”侍卫统领心有戚戚,“自从沈大人修改律法以来,我朝内安定了许多。”   小兵撇撇嘴,低声反驳道:“可有些律法实在过于严苛无情。”   马车一路往刑部行去,侍卫伸手在小兵头上敲了一下,“闭嘴站好,这些是你我能妄议的?不要命了你!遵纪守法便是。”   顿了顿他又道:“若非有这些律法,咱们平头老百姓即便是受了害没处说,只要遵纪守法,那些严苛的律法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   沈府里一早便接到了沈肃今日回京的消息,老夫人让人通报了沈府主母王氏,王氏带着丫鬟进了禄和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让她起身,道:“阿肃让人传回了消息,今日要在衙门处理公务,是以明日才回府,你瞧着安排。”   王氏不过四十岁,保养得宜,体态富裕,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过来走得急了,她饮了口茶水,这才对婆母林氏道:“老夫人放心,我都吩咐下去了,大爷的院子都让人仔细打扫过了。”   老夫人满头银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通体莹润的玉簪,耳上坠着碧绿的玉耳坠。   她点头道:“你做事一向仔细,我放心得很。对了,记得跟文珠嘱咐一声,我怕到时候阿肃吓到她了。”   提起文珠,老夫人脸上便露出几分喜爱之情,王氏笑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文珠那丫头能得老夫人的喜欢是她的福气。”   老夫人道:“进退得宜、不谄不媚、举止端庄,还能陪我这老太婆礼佛,如今哪里去寻这般能耐得住性子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容貌娇美,瞧着也赏心悦目。”   王氏笑着附和,心下为文珠高兴。既然能得老夫人眼,往后能常伴老夫人左右也是一件好事,觅得佳婿的机会也多些。再来毕竟是她收留的人,能让老夫人喜欢,总比招人厌烦强。   一直忙到傍晚王氏才得空派人去俞文姝的小院,丹露送走王氏那边的人,这才推门进屋。   俞文姝单手撑着脸侧卧在小榻上,衣袖滑落露出莹白的一截手臂,头发散着只用一根绸带绑着,整个人在朦胧天色中好似在发光,犹如夜里绽放的白昙。   她闭着眼,仿佛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丹露微微屏住了呼吸,没再上前一步。   俞文姝听到动静睁开眼,恍惚见丹露站着,问道:“怎么了,是姨母让人来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好似山间清泉,清清冷冷的,此刻却夹杂着几分慵懒,带着一丝媚意。   丹露笑着上前递了茶水过去,道:“是,夫人派人来说明日大爷就要回府了,提前知会你一声。”   俞文姝撑坐起身,接过白瓷杯喝了一口,“还是姨母想得周到。”   她的手指白净细嫩,仿佛与白瓷融为一体,衬得她淡淡的唇也饱满莹润。   丹露打量了她一番,建议道:“姑娘今日似乎有些风寒,不如今日再去泡一回去去寒气,明日大爷回来了便不能再去浴池了。”   俞文姝所住的小院在沈府的偏僻处,而旁边便是沈肃的院子,他喜静,院子便地处偏僻不受人打扰。在他的院子里有一个大浴池,也不知从哪里引来的热水,从不间断。   来到沈府那日沈肃刚巧出门办差,姨母瞧她风尘仆仆,便与她说可以去那浴池沐浴解乏,只是待沈肃回来之后便不能再去了。   她们所在的小院不过两间房,还有一间小耳房,想到往后便只能在耳房擦洗,俞文姝便觉遗憾,那浴池不仅大而且水温合适,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那我一会儿便去。”   月上枝头,俞文姝便循着小径往浴池房走去。   沈肃处理完公务便独自回府,并未让门房惊动任何人,他便往僻静小院走去。路过挽棠小院时瞧见里面有灯火,这才想起自己离京那日,似乎继母王氏的远房亲戚来投靠,远远瞧了眼,是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只是侧着脸并未看清容貌。   脚步未顿,沈肃便朝正房走去,他身形高大不似文官,又喜穿黑色衣衫,更显得刀刻一般的五官肃穆,指尖捏着一串珠子捻动。   珠子乃是黑檀木,因为长时间的捻动而圆润莹华,小小一颗珠子在修长的掌指间滑动。   沈肃入了内室,便解下外衫只穿着中衣往内室一旁而去,隔着一道暗门,那头便是他日日要沐浴的浴池。   只是他手刚刚抬起,便听得浴池传来一阵声响,沈肃微微一顿蹙了下眉心。   哪个大胆的下人趁他不在府中,便擅自入浴池。   暗门被开了一指的缝隙,足以让他看清浴池的全部。   身姿窈窕的女子已然脱下了白色中衣,黑色如绸缎的长发倾泻而下,堪堪挡住了臀,露出一角粉色的小衣。接着是笔直莹白的长腿,圆润可爱的脚趾似乎觉得地上有些凉,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转过身用脚趾试探了一下水温,唇角微微勾了下,接着她伸手解开了鼓鼓囊囊的小衣的系带……   沈肃没有发现自己按着门的手掌微微收紧,呼吸微窒。   好像连呼吸声,都会惊扰池中的仙女。   浴池传来轻轻的水声,沈肃深深吸了口气闭了眼。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往日也不是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可他一贯厌恶脂粉味,只要他冷着脸,便无人敢靠近他。   睁开眼,人已经在浴池边,那里水浅只到她腰际,她趴在池边,身上小衣已经脱下,莹白的手臂搭在池边,犹如上好的白玉。   青石浴池根本配不上她。   沈肃目光微动,落在搭在衣架的小衣上,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从来没有女子能挑起这股念头,日常研读佛经,更是让他清心寡欲。   但此刻,这股念头是如此的强烈。   池中的女子撩起池水,那清浅的水声此刻落在他耳朵里,也有了种别样的意味。   沈肃的呼吸重了两分。   似乎嫌弃长发不便,女子侧了脸,随即展臂撩起一头长发,找到一根丝带,几下便松松挽了一个髻,几丝头发落在雪白的背脊上,让人想帮她把发丝拨开。   沈肃眼力极好,看见了她尾骨处的形似蝴蝶的淡粉色胎记。   黑眸沉沉,似酝酿着风暴。   俞文姝觉得有些冷,缩了缩单薄的肩,她往水里沉,温热的水没过她的肩,被热水环绕总算是有了一丝安全感。   “只是可惜了。”文姝低喃,“希望还能有机会来这里。”   这么舒服的浴池,让她再也不能泡,实在很是不舍,于是俞文姝便待得久了一些,泡得身子发软,脸颊微红。   她从水中起身,峰峦叠起,如山巅白雪缀着一点红。   俞文姝穿好衣衫,探出头去与暗处候着的丹露对视,两人悄悄在夜色中往挽棠小院走去。   热意上涌的池水之上,是比池水更热的沈肃。   心口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沉沉的目光看着平静的池水。好半晌,他跨入水中,长臂搭在池边,仰头露出的喉结缓缓滚动。   才五月的天,不冷不热正好入眠,沈肃天色未亮便从恼人的梦中醒来。   梦中如藤妖一般的女子缠绕着他,在他耳边暧昧低语。   沈肃俊朗的脸面无表情,任谁也瞧不出他做了一夜荒唐的梦,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换了身衣裳,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沈肃最重孝道,即便父亲已经去世,对着继母王氏,该有的尊重也是有的。   只是如今身边只有祖母一个血亲长辈,日常无论祖母说什么他都会应下,只除了婚事这一样。   “老夫人,大爷来给您请安。”大丫鬟从外面进来禀告。   老夫人差诧异道:“阿肃何时回来的?”   丫鬟回道:“听说昨儿夜里回来的,大爷嘱咐不要惊动任何人,自己回的院子。”   老夫人心里埋怨沈肃回府都不知会一声,一面又知晓他是不想让她这个老太婆再起来折腾一番,心疼他。   摆摆手让人摆饭,又让人叫沈肃进来与她一同吃早膳。   “孙儿给祖母请安。”   “行了,阿肃快来坐下。”   祖孙俩吃着饭,老夫人间或询问两句,沈肃简单作答。他惯来如此,不喜欢主动提及公务。   “昨夜我听到隔壁有人声,祖母可知是谁?” 第2章   “昨夜我听隔壁有人声,祖母可知是谁?”   老夫人闻言便笑:“那是你母亲的远房外甥女,叫做俞文姝,是个乖巧的姑娘。”   沈肃眉眼未动,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老夫人却叹息了一声,道:“也是个可怜的姑娘,父母双双离世,又无依无靠,只能来投奔你母亲,长得那样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路上想必吃了不少苦。”   沈肃擦了擦嘴,顺着老夫人道:“看来这位表妹很得您喜欢,您很少夸哪家姑娘好看。”   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没夸了。”   沈肃不予置否。   老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多想道:“文姝这孩子性子好,瞧着冷淡了些,但能静下心来跟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念佛的,如今可不多见。”   脑中忽然出现女子被热意染上粉的面容,那样娇艳欲滴。   沈肃擦了擦手,捻动腕间的黑檀串珠,一粒一粒摩挲。   待沈肃离开,老夫人忽然觉出几分不对来,她这大孙子往日是绝不会多问一句女子的事,昨日回来今儿一早来陪她用早膳,别的都没说,提及文姝便显得有些不同。   初见俞文姝时,纵然是见惯了京中美人的老夫人也被惊艳了,可听闻俞文姝的身世又觉得与阿肃不相配。只是后来见俞文姝心境平和、不争不抢,借住在府中也低调乖顺,便想着留在身边陪陪她老婆子。   老夫人如此想了一番,便让身边的九嬷嬷去问问下人。   沈肃不喜身边有人伺候,院子里只白日有小厮和洒扫的仆妇,玄风住在前院随时待命。   不久,九嬷嬷就回来了,瞧了眼正在念佛的老夫人便准备退下,却被叫住了。   “你可问清楚了,如何?”老夫人睁开眼。   九嬷嬷连忙扶起老夫人,道:“我去问了,昨夜有人瞧见俞姑娘去了浴池,大爷也差不多时辰回来的。”   按时辰来说,两人应当是碰上了,可俞姑娘那边出来时并未惊慌,且至今也没什么动静,或许俞姑娘根本不知那浴池有大爷主屋的暗门。   今日大爷的试探,想必……   九嬷嬷瞧了眼老夫人的脸色,显然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茬。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有戏。   九嬷嬷道:“若是大爷当真有意,老夫人您也能解了一桩心事。”   老夫人却摇头,“他若真有意,我才能放心,还得再瞧瞧才是。”   她这大孙子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严苛律己也严于律人,长相俊朗却总是肃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没有一个京中闺秀属意他,便是初初瞧上了脸和他的才华,可再了解,便没了下文。   真是愁死她了。   心中埋怨死去的老爷子,老夫人又念了几句佛压下心中的怨愤,若非当初老爷子严苛教导,大孙子也不会长成如此执拗刻板的人,好好的一个儿郎,明明为社稷操碎了心,却并未落得什么好名声。   九嬷嬷也清楚府中大爷的性子,再想想外面人如何评价的,心里也是一阵叹息。   -   俞文姝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气色不错。   丹露提着食盒回来,便瞧见她坐在镜前梳头,走过去笑着接梳子道:“今儿天气不错,姑娘可要去花园摘些花做胭脂。”   俞文姝往外瞧了一眼,明媚的春光让她心情也雀跃了几分,点头道:“好,天气再热些花儿都要谢了。”   丹露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一早去厨房,听见厨房的婶子们说大爷回来了。”   俞文姝瞪大眼,想到昨夜用了浴池,心下莫名有些心虚,压低声问道:“不是昨夜回来的吧?”   丹露摇头:“我没呆多久,应当是一早回的吧。”   俞文姝有些担心,却又没有什么办法,虽说那浴池是姨母说可以去用,但那是在沈大爷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听丹露打听回来的消息,听说沈大爷是个非常严厉、赏罚分明的人,对出格的下人惩罚很重。   她如今寄人篱下,自然应当安分守己一些,不让府中主人不喜才是。   忧心也无用,俞文姝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告诫自己往后一定要更注意言行才是。   晚些时候,老夫人让人来叫她去一趟禄和院,俞文姝前些日子时常去陪老夫人念佛经,便整理了一番带着丹露过去。   沈府很大,比起曾经俞文姝家中的院子大好几倍,到了禄和院进去拜见老夫人时,她还有些轻微喘息。   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慢慢过来便是。”   俞文姝柔声道:“文姝怕老夫人有事吩咐,便走得快了些,多谢老夫人关心,不打紧的。”   “我也没什么大事。”老夫人无奈道。   让九嬷嬷从内室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俞文姝,又嘱咐了一番,“文姝你抄写一遍这本经书,过几日陪我去一趟城外法华寺可好?”   能出去走走俞文姝自然愿意,心里高兴,面上却只是轻轻浅浅一笑,“文姝当然愿意。”   俞文姝喝了几口茶,刚咬了一小口红豆酥,便察觉室内光线暗了一半,接着便是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身上。   她朝门口看去,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迈入堂屋内,老夫人笑着道:“阿肃来了啊。”   俞文姝立刻放下手中的红豆酥站起来,只瞧了一眼那高大的身影便垂下眼来不敢再看,她心中发紧,提醒自己要规矩一些。   老夫人冲沈肃招了招手,“阿肃快来,这位是你母亲的外甥女,远房表妹文姝,姓俞。文姝啊,这是你大表兄。”   感受到那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俞文姝头垂得更低了,捏紧了手中的经书,柔柔道:“文姝见过大表兄。”   她没抬头,雪白的脖颈展露在沈肃面前,像是露出最脆弱部位的动物,在讨好着捕猎者。   沈肃走到她面前才停步,两人挨得极近,他声音平静无波,“俞表妹。”   俞文姝悄悄吸了口气,靠得近了她更能感觉到他的高大,她垂着眼只能看到他腰间的纹带,腰侧挂着一块玉,垂在身侧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腕间带着黑檀串珠。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檀香包裹,散发出沉沉的香气,更显得肃穆沉冷。   俞文姝呼吸微窒,眼睫微微颤抖,像一只颤颤巍巍欲飞的蝴蝶。   就跟她尾骨的蝴蝶胎记一样,沈肃眸色加深。   俞文姝转身冲老夫人快速道:“老夫人、大表兄,文姝先回去了。”   接着便冲沈肃褔了一礼,快步走出堂屋,直到过了月门,她才猛地喘了口气,吓了跟着她身后的丹露一跳。丹露要说话,被俞文姝拉着往挽棠小院走去。   直到回了自己屋里,那种让她不适的感觉才消失,俞文姝长长松了口气。   丹露:“姑娘这是怎么了?是看到大爷害怕?”   俞文姝摇摇头,也不能说是害怕,就是感觉心慌,即便没有与他对视,也觉得目光沉甸甸的压下来。   丹露给她倒了杯水,“大爷确实瞧着有些吓人,我远远瞧了眼,下人见着他都垂着头不敢出声,整个院子都好似静悄悄的。”   俞文姝点头:“大爷……大表兄严苛,往后我们避着些便是。”   看着大孙子把人小姑娘吓走了,老夫人瞪了沈肃一眼,沈肃毫不在意,转身便在俞文姝方才坐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那咬了一小口的红豆酥上。   樱桃小口不过如此。   歇了一会儿,俞文姝拿出老夫人给的经文看了看,眼见时辰还早,便带着丹露往春宜堂去。   她要与姨母说一声过几日陪老夫人外出。   王氏正在看账册,听见春雨来说表姑娘来了,便让人赶紧进来。   看见俞文姝,王氏便笑道:“今日瞧着气色倒是不错,就该常常走动。”   俞文姝露出个笑,四处瞧了眼,便问:“怎么没见着茵茵?”   王氏宠溺笑道:“她啊,老夫人叫去说话了,连女工都不做,真是拿她没办法。”   俞文姝心中艳羡,轻声道:“茵茵乖巧可爱,老夫人喜欢她,姨母也别太拘着她了。”   王氏瞧着她,叹了口气,“茵茵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往后能嫁个好夫婿我也就不愁了。”   说着便又与俞文姝诉苦起来,“你那表弟是个不争气的,于学业上没什么天赋,如今整个府里就指着大爷了,大爷有本事,可毕竟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若是日后娶了媳妇进门,与我有什么嫌隙,你说你表弟前程可如何是好?我这个主母还能做什么用。”   王氏并不需要俞文姝给她什么建议,只是需要一个乖巧的听众。   吃了一碟点心,喝了一盏茶,王氏便也说得差不多了,俞文姝这才跟她说了老夫人要让她陪着出门的事情。   王氏道:“既然是老夫人说了,那你便跟着去便是,老夫人喜欢你是你的福气。文姝啊,姨母也盼着你能寻个好夫婿,若是日后能帮帮你表弟,那便更好了,你说是不是。”   身边子女不多,她便想着与俞文姝结个善缘,日后能帮衬一把也是好的。   俞文姝自然明白王氏的意思,点头道好,犹豫了一瞬,又说与沈肃打了个照面。   王氏以为她害怕,安慰道:“见着大爷了也不必害怕,他日常公务繁忙在府中不多,见了面你就规规矩矩便是,便是我与他日常也说不了几句话。应当是今儿一早回的府,放宽心。”   见她如此说,俞文姝便放下心来。 第3章 寺庙   四月十五一早,沈肃便去了禄和院接老夫人一同去法华寺。   昨日听闻祖母要去法华寺,他便跟衙门告了假,这几日他夜里总是做些荒唐的梦,每日醒来都觉得身体里有一团烧不尽的火,连带着整个人气势越发低沉,衙门的下属都不敢靠近一步。   沈肃面无表情,可眉眼愈发的沉了,站在马车前看见远处娉婷而来的女子,他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心。   昨日夜里那个梦,更加荒唐,醒来时默念了一遍心经也无济于事。   俞文姝是知道今日那位大表兄会一同去法华寺的,即便心中有些别扭,可她之前就已经答应过老夫人,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远远地,她便瞧见大表兄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接着他便转身朝她看来,明明只是远远地一眼,俞文姝都觉得那眼神让她心慌不已。她轻轻抿了下唇,再察觉到视线消失时,她抬头只看见男人转身上马车的身影。   沈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没等俞文姝犹豫,九嬷嬷就笑着走到她面前,道:“表姑娘,大爷今日陪老夫人乘马车,委屈你坐后面那辆。”   俞文姝松了口气,柔柔福了下身,道:“多谢九嬷嬷来告诉文姝,文姝怎么会觉得委屈,高兴躲懒还来不及呢。”   从沈府出发到法华寺脚下要一个多时辰,因为不用陪着老夫人,俞文姝靠着车璧,一晃一晃的竟然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目的地。   丹露抱着姑娘抄好的经文下车,伸出手扶着姑娘下来,便瞧见她红扑扑的脸颊,比府中精心照顾的海棠花还艳丽。   沈肃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便看见正与丫鬟说什么的俞文姝,她唇角漾着浅浅的笑意,发丝随着风轻轻抚到她白嫩的脸上。   或许是有些热,她的脸染着淡淡粉色,如同一只饱满的蜜桃。   沈肃想到了昨夜的梦中热情的她,喉结滚动、眸色微沉,他移开了目光。   老夫人让九嬷嬷去叫俞文姝过来,沈肃先一步跨上台阶,那个高大且有压迫感的身影离开,俞文姝才朝老夫人走去。   俞文姝只以为沈肃只是先走一步,却没想到她扶着老夫人才上了几个台阶,他便几个大跨步没了身影,这高高的台阶在他脚下如履平地。   老夫人似乎看出她的惊讶,笑着闲话道:“阿肃他从小就被他祖父严厉教导,无论是文治武功都要求他必须做好,阿肃也与他祖父一样,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一旦他决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老夫人叹气,“那年他才七岁,受了风寒发着高烧,却硬是把他祖父让他打的那套拳打完才去喝药休息,第二日也依然如此。”   老爷子在时,沈肃身上的那股戾气尚且还能被压住,自从老爷子去世之后,他身上那股戾气便越发显露出来,后来去了刑部便成了别人口中的活阎王,但凡他审问的犯人,没有一个能撑着不松口的。   老夫人信佛,便带着他去了法华寺听方丈讲经学佛,希望能压一压他身上的戾气。   腕间的串珠被捏在指尖快速滑动,沈肃被小沙弥请到了方丈的小院里,方丈正在闭目念经文,他便坐到方丈对面,也闭着眼盘腿打坐。   黑檀串珠在掌指间滚动,速度丝毫不减,好半晌,方丈睁开眼停下来。   “沈施主有心事,心烦意乱。”方丈慈祥地看着他,“施主心绪繁杂,还是老衲第一次见,必然是心有所念。”   沈肃看着老方丈,“方丈以为如何?”   “所想所念,随心而为。”   俞文姝扶着老夫人走到寺庙门口,便有小沙弥迎上来,老夫人笑着道:“文姝你四处转转,我去寻方丈,一会儿在膳堂见。”   俞文姝本想一同前去,她虽然能陪着念经文或是抄写经文,可对听经辩文实在没什么兴趣,便点头道好。   老夫人带着九嬷嬷跟着小沙弥走了,俞文姝便随意往寺庙里走去,寺庙香火鼎盛,今日十五,来上香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她便寻了一条人少安静的路。   走到一间安静的庙宇前,俞文姝瞧着那尊菩萨便提着裙角跨进去,一个小和尚在念经敲着木鱼,见她进来朝着她道了声佛号,又继续念经。   菩萨慈祥威严,俞文姝虔诚拜了拜,希望自己能寻个好姻缘,往后能有个依靠不再漂泊无依。   步出庙宇,外面人潮依旧不减,俞文姝抬头时,见庙墙外有一颗枇杷树,树上枇杷已经黄澄澄的,看起来格外诱人。   想着摘一些回去的路上吃正好解渴,便绕到庙墙后面,枇杷树枝叶繁茂,俞文姝后悔没把丹露叫上来帮忙,此时只能自己挽着袖子踮着脚尖去够树枝上的枇杷。   俞文姝仰着修长的脖颈,长发披肩,精致的脸唇角微扬,眸子里亮晶晶的,秀气的小鼻挺立。明明跟摘枇杷丝毫不搭,却奇异的融合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沈肃从远处而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副美人摘枇杷图,他面色淡淡,从容不迫的朝俞文姝走去。   俞文姝正摘得高兴,她的手帕上已经放不下那么多枇杷了,忽然余光好似瞧见一个人影,她心里一惊,脚下便踩到了一截枯枝。   手中的枇杷顿时散落,俞文姝整个人便往后倒去,接着她便撞进了一个带着檀香味的坚实怀抱,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肩头,惊慌的双眸撞进那双深沉幽黑的眸子。   俞文姝更慌了,脸颊热意上涌,浮出薄薄的粉色,她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却触碰到了温热的皮肤,反应过来那是沈肃的手臂,她脸颊更红了。   沈肃神色如常,看似十分轻易地扶起俞文姝,接着便立即松开了宽大的手掌。   感觉到大掌还残留在手臂上的热意,俞文姝微微福身,柔声道谢:“多谢大、大表兄施以援手。”   沈肃淡淡应了声,目光从她身上落到枇杷树上,“表妹,想吃枇杷?”   这话让俞文姝脸颊刚降下去的温度再次升起,好似她有多贪吃似的,为了摘几个枇杷满足口腹之欲,差点摔倒在地。   但眼前事实如此,再辩驳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俞文姝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嗓音有说不出的柔软,如同一片又轻又柔的羽毛浅浅划过,留下淡淡涟漪。   俞文姝以为沈肃会说她贪嘴,可他却道:“此乃佛家圣地,若是表妹想吃,大可以让丫鬟去街市上买些便是。这颗枇杷树在佛寺中已多年,乃是佛家所有,如此摘取不合规矩。”   俞文姝垂着头听着沈肃没有情绪的话语,他虽未明说却在暗示她偷摘了法华寺的枇杷,无视规矩,误了佛门清净。   “我……”俞文姝张了张嘴想解释,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又忽的觉得解释无用,反正他已经如此想她了,也的确是她不对。   沈肃微微垂着眼刚好能看见女子头顶的发髻,发髻简单大方,上面只插了一只流苏银簪,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贝齿轻咬着唇,唇瓣上被她咬出一道红痕。   他微蹙了下眉。   俞文姝却忽然褔了一礼,低低道:“是文姝的错,文姝不该如此随意攀折,下回必然不会如此了。”   沈肃松了眉宇,心中觉得这位俞表妹倒是识大体、遵规矩。   俞文姝又道:“文姝身子有些不适,先行一步。”   俞文姝低着头快步走了,沈肃似乎瞧见了她微红的鼻尖,她的嗓音也有些不适。   沈肃看着那颗枇杷树,背着的手指飞快的捻动黑檀串珠,圆润的珠子也不能掩盖住他此刻不似以往平静的内心,俞文姝红红的鼻尖和绵软的嗓音不停在脑海里出现,他闭上眼好半晌,指尖最后一丝香气消散,睁开后转身离开。   老夫人被方丈送出茶室,平静地道了声佛号,“老夫人不必忧心,沈施主好事将近,只是心有迷茫,老夫人不妨推一把。”   老夫人眉开眼笑点头,“方丈说得是。”   九嬷嬷扶着老夫人去膳房,丹露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奴婢见过老夫人,我家姑娘身子有些不适,特遣奴婢来跟老夫人告罪,她就在马车上休息等候老夫人。”   老夫人诧异道:“文姝身子怎么了,早些时候也没见她不适。”   丹露连忙道:“说是小腹有些不适,或许是吃坏肚子了。”   膳房里,沈肃看见老夫人时,目光不着痕迹往四周扫一眼,老夫人看了眼自家孙子,便道:“文姝说她身子不适,我们自己吃便是,一会儿早些回去。”   沈肃扶着老夫人坐下,状似无意道:“可有说哪里不适,是否要请大夫?”   老夫人摆手,“没事,快些吃了回府便是,许是哪里不高兴了。”   用过午膳一行人并未停留多久,正在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俞文姝睁开眼,便听见外面一阵响动,想来是要出发回府了。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丹露才从外面掀开车帘,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看见俞文姝便笑起来。   “姑娘你瞧,是你最喜欢的枇杷。”   俞文姝想到沈肃的训斥,只以为是丹露见了才去摘的,怕丹露受罚,低声急道:“你哪里来的这东西,佛门的东西,不可乱摘。”   丹露回头看了眼,又往车厢里进了些,这才笑吟吟道:“姑娘不知,这是大爷给奴婢的,让奴婢拿来给您尝尝,说是方丈给的。”   俞文姝一愣,想到那张冷肃的俊朗面容,难不成是他主动去找方丈讨来的?   摇了摇头,俞文姝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第4章   看着洗干净的枇杷,俞文姝尚且还在犹豫要不要吃,车厢外响起九嬷嬷的声音:“表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俞文姝连忙掀开车窗帘子,歉意道:“劳嬷嬷问候,我已经好多了。”   九嬷嬷细细打量她,见她小脸白生生的,也没有难受的迹象,这才温声道:“表姑娘没事就好,老夫人挂念你身子让老奴来看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回府了。”   俞文姝应了是,又想到昨日姨母嘱咐她在老夫人面前乖顺些,今日竟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在老夫人面前伺候,无论怎么说都是她的不是。   如此想着,俞文姝软声道:“九嬷嬷,我现下身子没事了,不如我去陪陪老夫人吧。”   九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得用人,若是九嬷嬷能帮她说上两句话,老夫人定然不会介意今次的事情。   九嬷嬷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一看便知这位表姑娘在担心什么,可她也知晓老夫人是真心喜欢这位表姑娘,便笑着安慰一番。   “表姑娘就好好歇着吧,好容易大爷陪老夫人出来礼佛,老夫人心里可想着让大爷多陪陪她。”   这话俞文姝听懂了,若是她过去陪老夫人,那沈肃必然避嫌离开,那老夫人就没有大孙子陪着了。   见九嬷嬷不似敷衍,她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应道:“九嬷嬷这么说,那文姝就不去打扰老夫人和大爷了。”   放下车帘,俞文姝目光落在那小篮子里的枇杷上,枇杷眼见着尚未熟透,或许有些酸意,她莹润的指尖捏起一颗,撕下薄薄的表皮。   枇杷入口,果然如她想的一样酸,可酸味里带着淡淡的甜味。   老夫人看着一篮子枇杷,好笑的看了眼面无表情转动串珠的大孙子,“阿肃你这是想酸掉祖母的牙吗?”   沈肃抬头,见祖母拿着枇杷打趣,蹙眉道:“很酸?”   老夫人笑了,亲自剥开一颗递给他,“你尝尝。”   枇杷入口便是酸,饶是如沈肃这般没什么表情的,都忍不住拧了下眉。他看着咬了一口再也吃不下的枇杷,想着方才俞文姝摘枇杷时那眼睛晶亮的样子,一时不知什么心情。   老夫人道:“这颗枇杷树是法华寺多年的老树,不过果子又酸又涩,即便是熟透了也不好吃,往年都是被那鸟儿嘬了,今年却被你摘了。”   沈肃:……   俞文姝一路小口吃着枇杷一边撩开车帘看风景,丹露便是瞧上一眼都觉得牙齿酸得发软,她家姑娘自小便爱吃酸的,那入不了口的东西,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马车快要入城,路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俞文姝便放下车帘不再往外看,她刚闭上眼,却听得车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   丹露惊慌地看向俞文姝,俞文姝也被吓了一跳,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叫骂。   叫骂声听不清楚是在骂什么,但她耳尖听见了沈肃的名字。   这时,马车忽然加快,外面车夫大声道:“姑娘坐稳了。”   马车在偏门停下,俞文姝下车便见沈肃冷肃着脸,带着身边的随侍玄风离开,想必是要去处理公务。   俞文姝立刻移开目光,走到老夫人身前搀扶住,见老夫人神色也不好,显然是为着方才的事情担忧沈肃,便乖巧地什么也没说。   把老夫人送回禄和院,俞文姝走出月门丹露便迎上来,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姑娘,方才我去瞧了眼,老夫人坐的那辆马车也被东西砸了,老夫人定是吓到了。车夫说,那人是冲着大爷来的,说大爷草菅人命、是酷吏。”   酷吏?俞文姝想着什么,沈肃之名在京中颇为让人忌惮,他确实喜用重典不畏强豪,乃是圣上器重的臣子,许多涉及朝臣的案件都由他主导。但她却从未听说过经过沈肃手中的有冤案,或是枉顾人命之事。   如此,算不得什么酷吏,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无法不成国,世人大多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若是如此,以什么为评判标准呢,都觉自己才是对的,那岂不是乱套了。   沈肃赶至衙门时当街作恶的人已经被压制而来,见着他便要扑上前,玄风长剑从剑鞘抽出,冷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抵住来人的脖颈。   但凡他再进一步,这把剑就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脖子。   冷汗从额角落下,许宝山移动目光看着泛着寒光的剑,毫不怀疑这把剑的锋利,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再度梗着脖子看向沈肃。   “沈肃,你、你肆意修改律法,枉顾人命,我要去圣上面前告你!”   京城知府袁郡立刻上前一步,威严朗声道:“许宝山,这里岂是容你大呼小叫的地方,你当街阻拦马车还扔石头,意欲为何我尚且还没审问你。”   许宝山瞪着袁郡,“你,你与沈肃蛇鼠一窝,都想让我许家绝了后,我还没质问你们呢!你难道不是与沈肃勾结在一起了!”   “你!这!”袁郡气极,“你这是满口胡言。”   沈肃只是淡淡的看着许宝山攀咬并未作声,直到许宝山察觉到他的目光,浑身一凛,对上他的视线便躲闪了一下。   沈肃这人,平日里严肃刻板,于律法一事更加苛刻,如今他主领编撰本朝律法,而许宝山的儿子便是因着新律而被压至刑部,若是按照新律,当家强抢民女且残害致死,罪则当诛。   许宝山只有这一个儿子,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家中妻子也是整日以泪洗面,他四处求人拼着自己四品的官衔也要把儿子救出来,可竟然无一人伸出援手。   直到有人与他说,把事情闹大,状告沈肃肆意修改律法,藐视圣上。   许宝山觉得这是个法子,他已经走投无路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为了救儿子,他什么都可以做。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遭。   当街阻拦朝中命官,袁郡便把人抓起来,来了便四处攀咬,与疯狗无异。   沈肃看着他,“许宝山,你儿子一案已经交由刑部审查,若是有异议可以去刑部申诉。”   许宝山瞪着他,见他如此泰然更是怒火中烧,“沈肃你篡改律法,若非如此,我儿罪不当诛!”   他目眦欲裂,一想到儿子,连站都站不稳。   沈肃:“许金成作恶多端,状告他的人有十数人之多,许多女子被残害。天子脚下,你许家当真是无法无天,视律法为无物。”   许金成之所以敢如此横行霸道,皆是因为许家有后妃倚仗。   许宝山:“好好好,你当真不怕,我去找圣上做主。”   沈肃面无表情,声音冷淡至极,“许大人觉得许金成无罪大可以去,我可以与你在圣上面前对峙,我尚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许宝山气得捂住心口,若是当真去了圣上面前,他许家怕是要被重罚。   尚未缓一口气,沈肃又停下来,侧头看向袁郡:“袁大人,许大人当街阻拦重臣,还以石而掷,或许是对沈某图谋不轨,按律当严惩。”   沈肃话锋一顿,“念你一片爱子之心,惩罚便减半。”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依然面无表情,可话语里皆是悲悯,怜许宝山一片爱子之心。   袁郡一愣,便点头称是,“沈大人,大人大量。”   这乃是事实,街上许多人都能作证,袁郡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许宝山颓然滑坐在地上,一瞬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然而他眼神阴狠,并不领沈肃的情。   当街被扔石头这件事很快便传得到处都是,王氏让人叫来俞文姝询问,重点是老夫人可有被吓着,她方才去了一趟探望,九嬷嬷以老夫人休息为由拒绝了她。   俞文姝细细给她讲了一遍,又安慰道:“姨母不必忧心,老夫人只是担忧大表兄,待大表兄无事回府定然没事的。”   她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姣好的面容很是平静,让王氏的心骤然松下来,很快便放下这件事。   晚些时候沈肃便回了府,去拜见老夫人后,那边又叫了吃食,于是王氏便彻底放下心来,然而心中不免又有些酸涩,在老夫人心中,沈肃才是她的大孙子,她儿子从未得到过老夫人如此重视。   想到此事,王氏心中叹气,面容忧愁。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让老二多亲近沈肃,可老二显然对沈肃有些畏惧,下学回来都是能避着走就避着走,实在是让她头疼。   俞文姝带着丹露把昨日带回来的枇杷都收拾出来,果肉剥下来再用蜂蜜熬煮成枇杷膏,打算给老夫人和姨母都送些过去。   正巧禄和院的丫鬟来了,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俞文姝便带着一小罐枇杷膏过去了。   老夫人瞧见俞文姝便如同往日露出慈爱的目光,招手让她上前去,半点没有被昨日影响。   见她手里拿着个小罐子,老夫人笑问道:“这是拿的什么,闻着有些香甜。”   俞文姝指尖掀开罐子木盖,道:“这是昨日大爷给的枇杷,我想着还有些酸,但扔了又可惜了,便做成了枇杷膏,枇杷润肺止咳,可以调水喝抑或是直接食用都可。”   老夫人眉眼俱是笑意,“哎哟,这可是好东西,费了不少事吧。九嬷嬷快给我冲一杯尝尝,再仔细收起来。”   九嬷嬷笑着应是,接过罐子便离开。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昨日方丈给了一本经文,我翻看了一遍想拿给阿肃先瞧瞧,丫鬟们笨手笨脚的,劳烦你送去给阿肃可好,他今日休沐在家。”   俞文姝下意识想拒绝,睫羽微微颤抖,抬眼时对上老夫人慈爱的目光,又垂了眼。   半晌,她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送去给大表兄,枇杷也是大表兄给的,正好给他也送一罐去。”   老夫人欣慰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第5章   沈肃的见思院就在挽棠小院隔壁,俞文姝先回去又拿了一罐枇杷膏,临要过去时瞧了眼镜子,见发丝浮动便又让丹露给她梳了头。   这位大表兄极重规矩,上回已经给他留了不好印象,这次万万不能再出错。   让丹露在院子里等着,俞文姝独自去了见思院,院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打扫院子,看见俞文姝便跑了过来。他眼里有明明白白的疑虑,显然并不认识俞文姝。   俞文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抬手示意手中的书和小罐子,“这位小哥,老夫人让我给大表兄送经文过来,不知大表兄可在?”   俞文姝想,要是沈肃吩咐了不在,她便把经文交给小厮便好,左右也不是她有意不去的。   小厮听她这么一说,便霎时明白过来,府中就借住着一位表小姐,乃是夫人远亲投奔来的,他们下人们私下里都说这位仙女一样的表姑娘格外的守规矩,平日里几乎不会见着她出来闲逛,日常都是去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请安。   如今一见,小厮才当真知道天仙两个字是何意,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他的罪过。   “在、在的。”小厮说着就要去禀告,一转头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走来,顿时立在一旁。   俞文姝也瞧见了沈肃出来,他穿着件常服,掌中捏着串珠,一步步靠近,高大的身材让他冷肃的脸更显得有压迫感。   她微微垂着头,感觉到他的靠近,便福了福身道:“文姝见过大表兄,老夫人让我给你送本经文过来,还有这枇杷膏,是我自己熬的,可以调水止咳润肺。”   沈肃垂着眼,看见她如葱白一般的手指拿着经书和小罐子,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她发顶和颤颤的睫羽。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即便是笑的时候也是浅浅柔柔的笑,嗓音也是淡的,仿佛画中的女菩萨,冷淡且慈悲。   若是那颤颤的睫羽挂上莹润的泪珠,必定是另一番风情。   沈肃猛地止住脑中的念头,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好似更冷了,“随我去书房。”   俞文姝茫然抬头,却见他已经往书房走去,犹豫了一瞬,她连忙跟了上去。   见思院里布置很是简单舒适,几颗枝繁叶茂的树,两条曲幽小径,旁边的草地很是齐整。   就如他这个人一般,利落而冷肃。   沈肃走向其中一间耳房,那是他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往日没人能进,今日他立在门口示意俞文姝道:“俞表妹暂且去里面等我一下。”   明明是寻常语气,并未厉声,可俞文姝下意识点头不敢说别的,那是一种由内而发的上位者气势,习惯了发号施令,让人下意识听从他的话。   俞文姝走进书房,带着几分好奇,又不敢肆意打量。墙边立着很大的黄花梨书架,上面全是典籍,就连黄花梨的大案桌上也放着许多书,她好奇地靠近去看。   竟全是各朝律法。   俞文姝微微睁大眸子,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惊诧,律法多是枯燥无味,平常人看几页便昏昏欲睡,沈肃竟然要看如此多。   粗粗一数便有几十本至多,她甚至还看见了几本讲酷刑的刑法,书页翻开的,上面所画的图案即便没有颜色,俞文姝也能想象得到有多残酷。   沈肃进了内室,在室内博古架上寻觅了一番,抬手取下一个檀木盒子,他打开,里面放着一支18颗的小串珠,顶端是一枚白玉雕琢的小昙花。   沈肃进了书房,便见俞文姝乖巧地站在黄花梨书架边上,微微垂着头,手里的东西尚未放下。   原本书房里的檀香味很淡,直到他进来了,这股香味似乎都深了许多,把她包围在其中。   “表妹不必拘谨,坐。”沈肃走到案桌边放下手里的东西,随意收拾了下,接过俞文姝递给他的经文瞧了眼,又拿起俞文姝给的小罐子打开。   枇杷的味道混合着蜂蜜的甜味,让他蓦地想起昨日在枇杷树下俞文姝微颤的眼睫。   沈肃神色不动,放下小罐子发出轻微的声响,让绞着双手的俞文姝心里跳了一下。   “多谢表妹送来的枇杷膏。”沈肃忽然道,他拿起小木盒靠近俞文姝,“昨日是我语气过重,还请表妹不要介意。”   俞文姝从未想过沈肃会如此与她说话,像是在与她道歉,她惊诧的抬起眸子对上沈肃深邃的眼,她竟觉得在里面看见了一丝温柔的情绪。   沈肃看见了她微仰起的小脸上的诧异,那双眸子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显露出几分情绪。   比起她表情淡淡的样子,这幅样子让他感觉到一丝愉悦。   俞文姝拘谨地站起来,却不想沈肃与她离得太近了,身上的檀香味瞬间把她包裹住,脸颊便染上一丝粉,可她后面就是圈椅,根本退无可退,便只能立在原地。   她别开眼,不去看沈肃,好似这样便能减少一些压迫感。   沈肃一垂眸,便能瞧见她染着薄粉的白皙脸颊,她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淡淡的味道好似与他身上的檀香味交缠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靠得如此近,好似他一抬手指,便能抬起她小巧圆润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沈肃喉头蓦地一滚,垂在一侧的手指滑动黑檀串珠,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消弭分毫他此刻心中的燥意。   “这是我送与表妹的,见面礼未曾来得及,这便做见面礼,也当做我的赔罪。”他的声调暗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男人身上的腾腾热意好像都朝着她扑涌而来,熏得她面颊通红,俞文姝哪里敢接,只轻轻道:“如此贵重之礼,文姝不敢收。”   “拿着便是,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它只适合你。”沈肃眸色依然很沉,“你日常陪伴祖母身侧,诵经时便能用上。”   俞文姝咬了下唇,目光便落到他递过来的盒子上,然而那只拿着盒子的手掌更加引她注目,掌指很长、骨节分明,并没有过分白皙,但看着很有力。   不知为何就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沈肃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指骨都像是被灼烧起来,握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如此轻易就会被她挑起莫名的情绪,往日里的清心寡欲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肃眸色更沉了,他用目光把俞文姝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看见她在他的注视下连薄薄的背脊都在轻颤。   俞文姝悄悄深吸了口气,她从沈肃手中拿过盒子,触碰到他的掌心便瑟缩了一下指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串沉香色手串珠,珠子小巧圆润,最让她喜欢的是上面坠着的一颗玉白的小昙花,通体莹白清透没有丝毫杂质,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并且小白昙花的雕工极好,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盛开的白昙一般,只在夜里绽放的花,此刻却能在她手里日日把玩。   这玉昙看起来太过贵重,俞文姝很想拒绝,可它又实在很合她心意,让她不由自主的喜欢。   “如此精美的手串文姝很喜欢,谢谢大表兄。”俞文姝没再矜持,既然喜欢她便收下,错过了定然再也寻不到如此合她心意的手串,便大方道谢。   往后再寻机会回赠大表兄。   俞文姝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珠串,沈肃见她如此喜爱,唇角上扬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他此刻心情显然不错。   “很喜欢?”   他语气很是轻松,带着几分亲近。   俞文姝点头,“嗯,很喜欢。”   因着这个手串,她似乎都在沈肃面前松弛许多,注意力都到了手串上,完全忘了她正在与大家口中冷肃的沈大爷在一个房间里。   俞文姝玩了好一会儿珠子,抬头才发现沈肃已经不知何时坐到案桌前处理公务,她旁边的小几上有杯茶水,还是温热的。   她抿了抿唇,有些羞赧,没想到自己忘乎所以,还打扰到书房的主人办公,见沈肃并未在意她,便轻手轻脚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俞文姝冲一旁守着的小厮招了招手,轻声给他嘱咐了几句,这才回了隔壁挽棠小院。   沈肃察觉到她出去并未抬头,唇角却显而易见的再次勾了勾,眉宇舒展,似乎连纸上枯燥乏味的律法也顺眼了许多。   俞文姝亲自去厨房熬了清淡的汤,提着食盒交给了见思院的小厮春荣,“我顺手给大表兄熬了汤,若是大表兄不喜便不用给他,你自己喝了便是。”   巴巴的送进去,倒是显得她殷切讨好,俞文姝只是想谢谢沈肃送的串珠。   晚间,老夫人派去听消息的九嬷嬷回来,步履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凑到老夫人面前便仔细说了一番。   “大爷不仅让表姑娘进了院子,还带着进了书房,在书房呆了好一会儿。说是还瞧见表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檀木盒,应当是大爷送的,表姑娘晚些时候还亲自做了汤水送去,大爷竟然也喝了。”   这一桩桩说出来,九嬷嬷脸上的笑便深一些,直到都说完了,拿帕子捂住嘴笑出褶子,“老夫人,依老奴看啊,大爷必定是对表姑娘不同的,只要您再推一把,保不齐就成了。您当真是英明。”   老夫人不住点头,也是满脸笑意,“我也只是想试探一番,谁料阿肃竟是开窍了,这是好事。只不过,这事儿我还得筹划一下,斟酌一番如何行事。”   老夫人为着大爷的事儿操碎了心,九嬷嬷却觉得大爷这般待表姑娘,已是有意,从前她可没见大爷对哪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多瞧上一眼,如今这番行为已然是大大的不同寻常了。   这男人啊,有时愚钝至极,可一旦开了窍,就像是通了七经八脉,她老婆子瞧着,她家大爷这就是瞧表姑娘对了眼。 第6章   春荣拿着食盒站在廊下,听见里面主子叫他,这才堆着笑提着食盒进去,把食盒放在小几上,春荣觑了眼主子神色。   “大爷,这是表姑娘送来的汤,说是她亲自熬煮的,您可要尝尝?”   往日大爷是最不喜喝汤的,厨房送来的甜汤或是补汤他都不会喝,春荣刚才偷偷打开闻了下,滋味清淡香醇,应当很好喝,若是大爷不喝,那就便宜他了。   他已经做好提出去的准备了,却听沈肃道:“拿过来。”   春荣即将要拿走食盒动作一顿,立马反应过来,他揭开盖子把里面的汤端了出来,看着汤心中暗叹可惜。   沈肃尝了两口便放在一边未做评价,日常他便不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只是这是俞文姝送来的,他便想尝尝。   味道不错,但实在喝不惯。   春荣来收走食盒时,心中更觉可惜了,大爷这是在浪费食物啊,这么香的汤竟然只喝两口。   俞文姝梳洗过后便躺在床上把玩珠串,丹露过来便瞧见了,笑着道:“这珠串真好看,很适合姑娘,定然是老夫人送的吧,老夫人当真是喜爱姑娘。”   俞文姝手中一顿,目光闪了闪,道:“不是老夫人送的,是大表兄送的。”   想着沈肃说的‘它只适合你’俞文姝便心口发热,即便是昏黄的灯光下,也掩盖不住她发烫的脸颊。   除去幼时父母疼爱而送她的小礼物,这还是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收到别人如此郑重的礼物,且这份礼物很漂亮,她很喜爱。   女儿家的情愫来得如此突然,俞文姝恨不得把头埋进锦被里,挡住她薄红的脸。   丹露惊讶了一瞬,想了想又道:“大爷根本不似传言那般吓人,既送了姑娘爱吃的枇杷,又送了姑娘喜欢的珠串,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俞文姝抿着唇,这回她埋进被子里,手中拿着的珠串似乎也在发烫。   可大表兄那样的重臣,沉静且冷肃,即便送了她东西也俱是情有可原,不论家世便是他身居高位,京中也定然有许多名门贵女趋之若鹜。   谁不想有一个如此德才兼备的夫婿呢。   手中的玉昙好似浸了冰水,她脸上的薄红也被冰霜掩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之色。更何况姨母也说了,不要去招惹沈肃。   “吹灯吧。”俞文姝忽然道,她拉好锦被闭上眼,梦里好似也是姨母的警告。   王氏一早便带着沈姿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喜爱沈姿,见沈姿困乏地揉眼睛,便抱怨道:“都说了不必让茵茵这么早来给我老婆子请安,这个年纪正是缺觉的时候,让她多睡一会儿。”   王氏瞪了眼腻在老夫人怀里的女儿,又不能反驳老夫人,只能忍气吞声道:“母亲说得是,茵茵就是喜欢睡觉,每日困乏得厉害,我倒是问过大夫,大夫说要多出来活动,否则身子弱容易生病。”   老夫人瞧了眼噘着嘴的小孙女,宠溺道:“哪个大夫胡说,女孩子家的身子就是要好好养着,肤白貌美谁瞧着不说好看,茵茵多跟你俞表姐学学,往后啊也是个大美人。”   瞧着小姑娘眉开眼笑起来,又道:“不过你母亲说得也对,不要常常闷在屋里,多出来走动走动,你俞表姐也是日常闷在屋子里,你拉着她一起玩。”   沈姿立刻笑盈盈道:“茵茵听祖母的话,这就去找表姐玩。”   王氏心口起伏,老夫人倒是好人,她就是那个坏人,可想着老夫人喜爱闺女,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不过王氏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老夫人要同她说什么事,此事应该还与文姝有关,方才可是提及了文姝好几次。   不会是要赶文姝走?王氏心里有些忐忑。   丫鬟奉了茶便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下婆媳两人。   果然,老夫人便道:“丽桐,文姝这孩子我是真的很喜爱,这你是知道的。品行不错、气质端正,除了性子冷淡了些,别的都挑不出什么。”   王氏默默喝了口茶,心道,还有家世这一点可差了许多。   她想着难不成老夫人是要给文姝做媒,否则不会如此评价一番才是。   王氏的心提了起来。   老夫人瞧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笑了起来,“你别那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顿了顿,老夫人接着道:“我昨日让文姝替我给阿肃送去一本经文。”   王氏竖着耳朵听着,送经文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文姝就在沈肃隔壁,顺路。   不过沈肃那院子,平日都不会让人进去。   “阿肃亲自出来邀文姝进去,去了书房,呆了近一炷香才出来。”老夫人意味深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王氏平静的面容逐渐从惊诧再变为呆滞。   她当然知晓这意味着沈肃待文姝是与众不同的。   王氏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某些从未想过的念头冒出来,让她心跳都加快了。   若是……若是……   脑中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王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知道老夫人如今是何态度。   “母亲,你知道文姝是个好姑娘我也很喜欢她,她年岁不小了我也在张罗给她相看夫婿,如今您是有何打算?”   老夫人笑了笑:“文姝是个好姑娘,只是性子冷了些,寻常或许能与你说上一二,小姑娘脸皮薄,可有说过中意哪种男子的?”   王氏从未想过文姝会中意哪种男子,当然她也未曾与文姝讨论过这个问题,即便在她面前,文姝也是清凌凌的模样,虽说是要给她寻觅夫婿,可倒是从未认真考虑挑选什么样的男子。   如今这般说起来,王氏把她见过的京城公子们想了个遍,也没有觉得配得上文姝的。   王氏实诚道:“母亲倒是把我问着了,这事我从未与文姝商讨过。”   在王氏从前看来,文姝能嫁入京城世家便是万幸,哪里还能挑什么夫婿。   老夫人点头,“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文姝父母不在,我这个老婆子心疼她,是以找你来商议,由你这个姨母去探探她的口风。若是阿肃有意与她,她可愿意嫁与阿肃。”   即便是已经隐约猜到老夫人要说什么,可这话真的亲耳听见了,王氏仍然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沈肃,当真有意于文姝吗?   若说老夫人喜爱是文姝的福气,那沈肃的有意,就是文姝比天还大的福气。   王氏哪里还用去问,这等多少贵女球都求不来的好事,她一口就答应下来,“母亲,这哪里还用问,能得到阿肃的喜爱,是文姝的福气,哪里有不愿意的。”   老夫人摇头,“此事阿肃尚未与我明说,那必然要是文姝愿意,咱们才能再推一把。阿肃这人瞧着清心寡欲,可实则偏执,若是明着说开了,便不会放手的。”   王氏心里一跳,她自然是知晓沈肃在外的名声,‘酷吏’‘私刑’‘狠辣无情’‘排除异己’等等,都被按在他身上了。   看似端方君子,冷峻郎君,实在执傲且执拗。   然而王氏心中已有决断,沈肃无疑是文姝最好的选择。   “母亲说得是,我会好好问问文姝的意思,我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决断。”王氏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已经知道了俞文姝的决定。   老夫人心中满意她的态度,她喜欢俞文姝不假,可沈肃是她的亲孙子,是沈府的顶梁柱,孙子从未对哪个姑娘如此特殊,她做祖母的,能不推一把吗。   王氏匆匆去了挽棠小院,她没有跟俞文姝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跟她说了老夫人的意思。   王氏坐在俞文姝身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文姝,姨母是真心为你好,沈肃无疑是你最好的归宿。若是能嫁他,不说别的,你还在姨母身边,我们娘俩还能互相照顾,老夫人也喜欢你,更别说沈肃还在意你。”   “错过这个村,真没这个店了。”   王氏说着自己都心动了,即便眼前这个人是她远房外甥女,她都羡慕嫉妒。光是嫁入沈家没有正经婆婆管着,就足够让人羡慕了。   俞文姝自王氏坐下说话开始便垂着头,王氏看不见她的表情,只以为她不愿意。   “你可是不愿?”王氏脑中想着说辞,如何能劝说她,“当然,就算你愿意,也还要问问大爷的意思。”   尚未等王氏想出来,忽然听得清冷的女声道:“姨母,我愿意。”   俞文姝目光坚定,不似勉强,唇角甚至有一丝浅笑,王氏看得一愣。   俞文姝知道王氏说得不无道理,她更惊诧的是沈肃在意她,一想到沈肃在意她,她便心中发颤,有种征服的酥麻感。   沈肃才德兼备、前途无限,容貌冷峻、身姿挺拔,无疑是人中龙凤,若是错过他,俞文姝才会后悔,她愿意试试。   王氏一拍桌子,“太好了,我这就去跟老夫人说。”   不等王氏起身,俞文姝出声道:“姨母,我是愿意,但我不做妾。” 第7章   “母亲,这事儿您来说比较好吧?”王氏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等着她呢。   老夫人看她一眼,不容置疑道:“你是阿肃的母亲,也是文姝的姨母,这事儿合该你来说,让我来算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就差明明白白说,你难道不想做这沈府的主母了。   王氏心里忐忑,但又明白这是老夫人抬举她给她做脸,多少家里死了丈夫的寡妇不是回自己娘家呆着的,她如今能依然当沈府主母掌中馈,多亏了老夫人这个婆母的支持。   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子,老夫人叹口气,“行了,阿肃我替你叫来,事情你来说。”   王氏只能答应下来,坐立不安的喝茶中,她在思考应该如何试探沈肃,又在想若是沈肃应下却只能给俞文姝一个妾室身份,应该如何处理。   王氏只觉得看十本账册都没如此耗神,只觉得头疼得很。   眼瞧着临近沈肃下值时间了,王氏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整个七上八下。看到那个高大身影走到堂屋门口时,王氏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紧张地饮了一口茶水。   沈肃刚回府便听下人说祖母叫他过来有事商议,走到禄和院堂屋看见王氏也在,他恭敬地喊了声母亲,又给老夫人请了安。   王氏尚未想好如何开口,老夫人便点点头,道:“回来了啊,你母亲有话与你说。”   被架起来的王氏:……   沈肃看向她,“母亲有事要与我商议?”   王氏深吸一口气,脸上堆出个笑来,“是这样的,文姝那孩子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她孤身一人,是以我打算……”   原本闲适坐着正在拨弄腕间黑檀串珠的沈肃听到这里,霍然抬头看向王氏,王氏尚未出口的话便被生生压下去,一时忘了言语。   老夫人瞪了眼沈肃,开口接道:“你这孩子,吓你母亲一跳。你母亲是想着文姝到了年岁,又想着文姝乖巧可怜,若是能留在身边她便能照拂一二,况且我也很喜欢文姝那孩子。”   沈肃幽幽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笑了笑,“文姝虽然家世低末,但文静温婉,又能识字看书,咱们沈府自然是不必在意家世如何,所以你母亲是想问问你,可有意于文姝?”   老夫人说完王氏便松了口气,但看向尚未开口的沈肃又提起了心。   沈肃只觉得胸腔里好似有什么沉甸甸的,祖母询问那句话,好似窥探到了他心中的隐秘,他想过如何才能靠近俞文姝,只是她尚且有些怕他。   他是个极有耐心的猎人,打算一步一步圈住她,让她无处可躲。   但他没想到祖母和王氏竟然会先一步把她推到他面前,一种隐秘的兴奋席卷了全身,是因为他即将要拥有她而产生的兴奋。   沈肃捏着串珠不停滑动,“表妹,可有意?”   他知道祖母既然如此问了,那必然是已经先问过文姝了。   老夫人看了眼王氏,王氏会意,连忙轻咳了声,道:“文姝仰慕阿肃你许久了。”   王氏这句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并不难让沈肃知晓文姝的心意,她是愿意的。   沈肃:“庚帖母亲那里有,有劳母亲主持婚事。”   这……这就成了?   王氏只当自己还在发梦,喃喃问道:“阿肃是……”   “既然彼此有意,我对文姝其余的也并不在意。”沈肃道,“自然就择日成亲,母亲有什么疑虑?”   王氏摇头:“没有,我明日便去找大师合日子。”   沈肃满意点头,“有劳母亲。彩礼尽从我私库走便是,母亲给我个单子,至于文姝的嫁妆,不用她添置什么,彩礼抬回来也都是她的。”   三言两语,此事便就这么定下了。王氏出了禄和院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事情怎么就如买了一捆菜那么简单。   沈肃瞧见王氏出了堂屋才收回视线看向祖母,祖母依然是那样慈爱的模样,但沈肃知道她有话想说。   “祖母想说什么?”   老夫人看着他道:“你已经认真想好了?我们可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家,若是当真定了,就不能再改了。”   老夫人这是怕沈肃只是一时兴起,这般轻易的说定了,若只是说说,那文姝那丫头必定会伤心。   沈肃:“祖母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或者任何人能左右我的决定。既然我说愿意,那就是认定了她。”   只要一想到俞文姝以后是他的,便会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满足。   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她也是没想到,愁了这么久的的婚事,竟然如此轻易就定下来了,她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担忧。   最终,老夫人嘱咐道:“既然就此定下来了,那便好好待文姝。”   “那是自然。”沈肃道。   王氏像是踩着棉花一样回了自己院子,让身边丫鬟去挽棠小院叫俞文姝过来说话。俞文姝一进内室便见王氏斜靠着小榻休息,像是在为什么发愁一般,她心里咯噔一下。   俞文姝走近了些,喊了声姨母,一双水灵灵眸子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王氏抬眼,便瞧见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她,像是会说话似的,只看这么一眼便让人心软得很,什么都想满足她。   也无怪沈肃会喜欢她这个远房外甥女,如此美人在身边,谁不想拥有呢。   王氏坐直了身子,招她坐到身边,也不卖关子,如实与她说了沈肃的话。   “我原想着还要如何与他周旋一番,如今瞧着咱们沈府大爷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王氏感慨,“我可从未见过大爷那般急切的样子,让我择日便把这桩亲事定下日子来。”   饶是俞文姝再怎么镇定,被姨母这般调侃,也红了脸颊,垂着眼不说话。   “嫁妆,阿肃也说都由你安排,照我说你便准备一些绣品也就罢了。”王氏想到自家小女儿,感慨道,“只希望咱们茵茵以后也能有你这般幸运。”   沈姿从外面跑进来,见表姐和母亲在说话,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仰着小脸看着两人。   “母亲和表姐在说什么?”   王氏拿着帕子给她擦头上的汗,笑着道:“我们在说,你表姐马上要成你大嫂了。”   茵茵已经十岁了,听得多了也知道一些,还是懵懂地问:“表姐要嫁给大哥?那以后就不会离开我们家了吗,太好了!”   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忘了自己以后成亲了会离开家。   府中有事,王氏是最忙碌的,又叮嘱了俞文姝几句,便让她回去休息。王氏得去准备明日去找大师算日子的事,还有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得安排上了,第一回 办操持喜事,又是沈肃的婚事,王氏自然紧张一些。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俞文姝住的小院主屋里窗户小,闷热难耐。   丹露出去找要好的丫鬟说话,她便拿着针线簸箩搬了躺椅到院子里的树下乘凉。   树下有风,吹得人心绪都散了,俞文姝闭着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一开始她迷迷糊糊做了美梦,唇角微微勾起,没一会儿便眉头微皱。   睡梦中好似被什么猛兽当做猎物盯上,俞文姝睡得极其不安稳,她在一阵心慌中醒来,便见面前石桌前坐了个高大身影。   俞文姝吓了一跳。   沈肃转过头,见她脸上还有惊惶,低声道:“吓到你了?我见你院门没关,本是想来与你商议事情,见你睡着了便想等你醒过来。”   他嗓音很低,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俞文姝只当自己做了噩梦惊醒。   她坐直身子,抿着唇捋了捋头发,察觉额头有汗,侧着身子用手帕擦拭汗珠,俞文姝觉得此刻自己仪容定然不怎么样,甚至还有几分狼狈。   然而她此刻的样子落在沈肃眼中,却让他忍不住垂下晦暗不明的眸子,喉头缓慢而用力的滚动了几下,好似在压下什么难以抑制的痛苦。   俞文姝整理好了自己,这才看向沈肃,想着两人如今关系虽然不似从前,可毕竟还未成婚,依旧如从前一般。   “大表兄找我有何事?”   她原本清冷的声色,因着刚睡醒的关系,而意外的软绵。   沈肃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屋里的丫鬟去哪儿了,为何只有你一人?”   听着他像是在责怪丹露,俞文姝忙道:“我让她去帮我寻点东西,我也没想到会睡着,她应当马上就回来了。”   见她如此紧张,沈肃并未再过多说什么,示意她看石桌上摊开的纸,上面画着一副院子雏形。   俞文姝看过去目露疑惑,沈肃道:“我打算把见思院旁边空置的院子纳进来做我们的主院,这是我大致的构思设想,你看看是否喜欢,改动之后定下来,我便着人开始修建。”   俞文姝诧异地看了眼沈肃,对上他认真又黝黑的眼眸,心猛地一跳,脸上升腾起热意。   若非他们之间的事情才定下里,她定然以为这副图纸他早就画好了,院落规划齐整还标注了植物种类,凉亭、假山,还有一个小小池塘,即便只是草图,也能看出他画工有多好。   俞文姝不由得拿起来仔细看着,没发现沈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名字就由你来取。”沈肃忽然道。   俞文姝轻咬了下唇,这本就是沈府,给主院命名这种事怎好让她来。   “我、没什么想法,大表兄决定便是。”   沈肃视线依然在她脸上,眼见着她脸颊染红也没有挪开目光,“那就叫挽棠院。”   俞文姝垂着头,弯着的雪白脖颈也在那灼热视线的一寸寸舔舐下,染上薄薄的粉色,让人更加垂涎。 第8章   “呜呜呜,姑娘,大爷会不会把我赶出府去啊?”丹露哭得一抽一噎,无措的看向俞文姝,“姑娘,您帮我跟大爷求求情吧,我不想被赶出去。”   俞文姝静静地看着她哭,等到她哭声渐小才递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丹露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姑娘,想到方才她进小院时对上大爷的情景,眼中顿时又充满了泪。   大爷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明明没有一点愠怒,声音也很没有情绪,却让丹露觉得浑身都像是被捆住,一动都不敢动。   那双眼没有一点情绪,就像看一个死物。   “院中只你一个丫鬟,留你家姑娘独自在院中,自己不见踪影,生为贴身丫鬟的规矩你可学过?”   “若是不会,就让夫人差人来教你一遍,若是还不会,便赶出府去,卖给人牙。”   丹露哪里敢出声,只能憋着气儿闷着头,不敢动一个指头,眼泪包在眼里打转都不敢落下来。   俞文姝尚未来得及帮丹露说两句话,沈肃便带着图纸离开,“草图我回去再修改一下,到时候再让你看。”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皆是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俞文姝便没有出声。   那种时候她若是开口求情,只会让丹露受罚。   俞文姝送沈肃出了小院,转身关上门,便听见丹露的哭声,一开始小声啜泣接着越来越大声,文姝怕沈肃听见,便带着丹露回了屋里。   有些人家的主子最厌烦下人哭,觉得晦气,文姝摸不准沈肃是什么样的,只能注意些。   丹露与她一起相依为命,最初年纪尚小时经常哭,后来性子变得坚韧许多,这还是来沈府后第一次哭。   哭得收了声儿,丹露便乞求道:“姑娘,我不想被赶出去。”   俞文姝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忍,安慰道:“沈家乃是京中勋贵,规矩自是比咱们从前家里严苛许多,你瞧大表兄也未曾惩罚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丹露抽噎,“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我不想被卖给人牙,丹露就想跟着姑娘。”   俞文姝好笑,“你的身契都没有了,他怎么把你卖给人牙,傻子。”   “但是,我不想被责罚,还要连累姑娘。”丹露哭,“我去找夫人,求她找人教我。”   沈府中的大丫鬟,不说老夫人身边的,便是王氏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能力出众,能堪许多家中主母的能力,无论安排什么都井井有条,丹露确实差了些。   俞文姝想着让她去学学也是好事,往后她身边也是需要得力的人使唤,若是换人来,不如培养丹露,至少是她贴心的人。   如此想着,俞文姝便安慰道:“好好好,明日我们就去寻姨母,让她找人教你,往后咱们丹露可是要做我身边的嬷嬷的。”   丹露嘟嘴,“我还要给姑娘带小主子呢,自然是要做嬷嬷的。”   俞文姝打发丹露去拿晚膳,想着便寻了个借口去找沈肃,她要帮丹露说几句话。   丹露并没有错,只是沈肃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她并不想让丹露给沈肃留下不好的印象,往后她与沈肃成婚后,丹露还要在跟前伺候的,若是男主人不喜她,她的处境会很尴尬。   文姝即便没有在大宅子里生活过,那些看的话本子,里面的道理便不少。   听到春荣来通报俞文姝来寻他,沈肃放下手中的律法,摩挲了一下腕间的黑檀珠子,让春荣请她进书房来说话。   俞文姝跟着春荣一路去了书房,春荣请她进去,便被沈肃吩咐去沏一壶茶来。   沈肃坐在案桌后,此时天色尚早,夕阳的光线透过打开的窗棂照射进来落在沈肃身上,他一半肩膀在光里,另一半连着那张冷肃俊朗的脸都落在阴影里,让他更加显出几分冷淡的气质。   “表妹寻我可是有事?”沈肃看着她。   俞文姝不知为何在他的目光下有些紧张起来,原本想好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竟然有些不知如何说出口。   沈肃只一转念便明白文姝来是要与他说什么,不过是关于那个丫鬟的,他耳力极好,方才步出挽棠小院便听见了身后的哭声。   但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他想知道文姝会如何与他说,会如何跟他帮那丫鬟求情。他还想知道,那丫鬟在她心中的有多重要。   “我,我来是想问问大表兄。”俞文姝目光微动,落在那高大的书架上,忽然道,“大表兄可有书能借与我瞧瞧打发时间。”   俞文姝原本清冷的精致小脸,此刻染上几分懊恼,她轻咬了下唇,清灵的眸子眨了眨,羽睫颤动。   忽然她好似听见了一声低笑,疑惑抬头看向屋里唯一的人时,却未见他脸上有丝毫笑意,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沈肃指尖拨动珠子,他扬着下巴示意,“表妹看看书架上可有感兴趣的?”   俞文姝看了他一眼,应了声好,便抬步往书架走去,心中懊恼,唇角微微抿了下。   她表情一直很淡,即便是心中不喜,也不会在面上做出什么表情,反而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肃却发现了她不高兴时会很轻的抿一下唇,往下撇,几乎看不见弧度。   可他就是瞧见了。   书架又高又长,俞文姝目光从放置整齐的书封上一扫而过,大多晦涩难懂,或是各朝各国律法,只有上面一些的隔层上,好似有些闲书,多是地理人文。   她微微仰着头,纤细白皙的脖颈暴露无遗,细白的脖颈上细细的青色血管,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似乎能把她半拢住,她侧目几乎瞧不见外面,全被他宽大的身形遮挡住。   “想要哪本?”   沈肃冷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哑,属于男人的强悍气息包裹住她,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栗。   俞文姝忍住莫名的惧意微微朝上看去,伸手指着上面,“那本,麻烦大表兄了。”   她这般仰着头,看见他长臂一伸,指尖拨弄书本,便轻易拿到了那本书,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她竟然倒着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沈肃真的很高。   俞文姝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心中蓦地一悸,她垂下头,眼眸眨了又眨。   “这本还不错。”沈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乎靠她更近了,可文姝不敢去看他,“值得一看。”   被黑衣包裹的手臂伸到她面前,俞文姝终于把视线落在那只大且骨节分明的手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书,轻声道了谢。   沈肃目光落在她小巧圆润的耳朵上,她的耳型很好看,耳垂圆圆的坠着,即便不带耳饰也瞧着可爱得很。   沈肃眸色深沉,甚至想咬上去含进嘴里。   他闭了闭眼,压下这份呼之欲出的念头,因为压抑手臂绷紧,像是要圈住身前的人一样。   俞文姝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觉得紧张起来,好似有什么要超出控制。   她抿着唇,捏紧了手里的书,好似这本书能给予她一些安全感,“大表兄,其实我来是想与你说丹露的事。”   沈肃压着唇,哼了一声。   俞文姝并未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继续道:“方才是我让丹露出去的,我院中只有一个丫鬟,平日里也无人来我院子,是以那不是丹露的错。况且,我也不知大表兄会来寻我。”   “倒是我的不是了?”   俞文姝心里一紧,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只当他生气了,她忙转过身来,“不是,文姝并非此意。”   四目相对,文姝这才发现他们两人靠得极近,她的额头几乎要撞上他的唇。俞文姝猛地屏住呼吸,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腰背抵住书架,她似乎才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仿佛被猛兽逮住的猎物,如此无助可怜。   俞文姝垂下头抱紧书,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沈肃的目光在她身上缓慢滑过,一寸寸极为仔细,他没动低声道:“那表妹是何意?”   “我。”俞文姝没抬头,“我只是想跟表兄说,丹露是我的贴身丫鬟,想让表兄不要误会她、责罚她。”   “主子为下人求情,主仆感情深厚。”沈肃道,“只是,感情是感情,规矩是规矩,没有谁能枉顾规矩。”   俞文姝咬唇,微微抬眸:“可丹露是我的丫鬟,她会遵从沈府的规矩,明日便会去姨母那里学规矩。”   她加重语气强调丹露是她的人,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忐忑,可表情未动。   沈肃对上她清灵的眼眸,看见那羽扇一般的睫羽颤动,仿佛在他心里扇动。   “好,你既然如此说,那便绝没有下次。”沈肃缓声道,“若是她再不守规矩,你再与我求情也无用,赶出府去是最轻的。”   俞文姝垂下眼,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是,文姝明白,多谢大表兄通情达理。”   她顿了顿,福了身道:“时候不早了,文姝先出去了,不打扰大表兄处理公务。”   沈肃应了声,没再留她。   出了书房,俞文姝快走几步,走到一棵树边猛地撑住树干,她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明明大表兄什么都没说,语气也一如往常,可为何她觉得气氛如此让她心慌。   她差点喘不上气来。 第9章   丹露并不知道她家姑娘去找大爷帮她求情了,第二日便一早求着姑娘带她去春宜堂,王氏见到她们主仆还有些诧异。   丹露都没让俞文姝开口,便道明缘由,委屈巴巴道:“夫人,您一定要给奴婢寻个厉害的姐姐学规矩,我不能拖我家姑娘的后腿。”   王氏瞧着委屈嘟嘴的丹露,又看了眼安静坐着喝茶的俞文姝,倒是真没想到这一茬。按照她所想,待文姝与沈肃成婚后,必定是要好好挑选两个伶俐的丫鬟去近前伺候的,丹露若是想贴身伺候,还差一大截。   今日瞧着文姝这样子,是真想留丹露在身边,都闹到沈肃面前了,她少不得要费心教导一番。   王氏便没拒绝,只是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要为你家姑娘着想好好教导一番,否则若是大爷再斥责,都算到你家姑娘和我头上了。”   丹露欣喜,要道谢,却又听夫人对姑娘道:“丹露既然过来学规矩,你那边我再给你安两个人过去?”   丹露立时紧张起来,白着脸看向姑娘。   俞文姝却看着她道:“丹露你学完规矩可还能伺候?”   “能能能,姑娘您放心,丹露可以伺候好的。”丹露连忙说。   王氏蹙眉,“既然要嫁进来,左右都要添置丫鬟的,不如这时候便带在身边培养,左右都是你的人。”   文姝思忖了片刻,也没有拂了姨母的好意,便道:“那姨母便费心看着挑选,有何合适的再跟我说,我瞧瞧。”   王氏失笑,这对主仆情谊匪浅,她倒像是个坏人了,摆摆手道:“好好好,这事儿我知晓了,丹露跟着去学规矩去,我要出门了。”   闻言,文姝便起身告辞。   王氏想了想邀她一道去,反正都是给两人合日子,新娘子去顺便拜拜也没什么要紧的。   俞文姝瞧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便摇了摇头道:“我就不跟着去了,姨母一路当心些。”   她其实有些怕热,每年夏日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如今虽然还未正式入夏,可天气已然热了起来,她不太想四处走动。   王氏也不勉强她,吩咐丫鬟拿了东西送她回院子,“这是一早绸缎庄送来的布料,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拿去准备些陪嫁的绣品。”   说完王氏便急匆匆地走了。   文姝回了院子,让丫鬟放下布料,关上门便躺到了树下躺椅上,膝头放着昨日借口从沈肃那儿寻来的书。   今日沈肃便不可能再出现寻麻烦了。   只是想着昨日他帮她拿书时,那让她印象深刻的手,骨节分明又那么大,他的手掌好似能把她的手整个包住。   俞文姝抿了下唇,抛开脑中的画面,注意力放在手里的书上。   本是借口拿回来的书,俞文姝翻看了两页竟然觉得颇为有趣,这书是用话本的方式来讲律法的,不知不觉让她看了一下午。   院门被敲响时,俞文姝正看得入迷,听到丹露唤她,这才放下书走去开门。   丹露见了她便要笑,又生生忍住,褔了一礼才道:“姑娘,老夫人唤您过去用晚膳,夫人已经回府了,正在禄和院里。”   俞文姝瞧着她这憋着正经样子就想笑,注意到她说姨母已经回了,便问道:“只唤了我过去吗?”   丹露回:“老夫人还让人去门房说了,大爷一回来便直接去禄和院。”   俞文姝想着王氏定然是已经定好日子了,她想了想,便叫了丹露与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又重梳了头发,这才带着丹露去禄和院。   路上丹露就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鸟说个不停,“姑娘您不知道沈府的规矩有多严苛,下人们不许多说一个字,往日里在咱们县那些丫鬟爬主子床的事儿,那是绝对没有的。若是出现这种事,是要被打板子再卖给人牙到偏远地方去。”   这不是丹露听的唯一一个例子,可却是她印象最深的,从前她也听过许多府里的阴私,什么宠妾灭妻的多不胜数,可沈府竟然会如此惩罚爬床的丫鬟,并且沈府也没有侍妾姨娘。   她初初听着觉得吓人,可转念一想便又替自家姑娘高兴,府里只有一位女主子,姑娘能省不少心呢。   俞文姝自然是从姨母口中知晓一些沈府的严苛规矩,但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借住在沈府的表姑娘,根本不会知晓这些内宅的规矩。   只是她切身感受到沈府的规矩森严,下人们但凡没被主子允许是绝不敢踏入院中一步,而院中伺候的人,也万万不敢轻慢偷懒。   丹露说道这里便低了声,“知绿姐姐说,若是昨日如我那般的是府中奴仆,定然已经被赶出府了,大爷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的。”   知绿是王氏面前的大丫鬟,她们还说,这是大爷在给新夫人脸面,但也绝不会有下一次。   这话丹露没说,但她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绝不会再犯错处。   俞文姝目不斜视,脚步极稳,声音依然清凌凌,“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学规矩,多看多学少说话,万万不要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   “是。”丹露乖乖应了是,在她看来,听姑娘的准没错。   禄和院堂屋里王氏正在与老夫人商议大婚的事,虽说还早,可有些该注意的事项她还得请教老夫人。   听见九嬷嬷在外道文姝来了,老夫人便笑着唤道:“快让文姝进来便是,给文姝上茶,再拿些香甜的点心。”   俞文姝跨进堂屋,冲九嬷嬷道了谢,这才走到老夫人面前,娉娉婷婷的冲老夫人褔了一礼,“文姝见过老夫人,姨母。”   老夫人冲她招手,对王氏道:“我呀,瞧着文姝便喜欢得不得了,文姝进了这堂屋,都觉得亮堂些。”   王氏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心中满意老夫人对文姝的喜爱,捧趣儿道:“那是,年轻的姑娘又白又水灵,就像那水灵灵的蜜桃一样让人一见就喜欢。”   见老夫人笑得更开怀,王氏继续道:“母亲你是不知道,茵茵那丫头听说文姝要嫁进来,比我还高兴,直说她表姐不走了,高兴地不得了。”   “也就那小丫头能说出这种逗趣的话。”   俞文姝被老夫人拉着手,就这么站在她跟前,荣辱不惊的样子,老夫人最喜爱她这副模样,拍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说话。   老夫人道:“咱们茵茵天真可爱。”   王氏应和,“可不是嘛,文姝也让我别拘着茵茵,她们两姐妹情分深,我倒是个坏人了。”   老夫人满意点头,“姐妹之间,情谊深才好。”   又瞧着文姝问道:“听说文姝身边的丫鬟去学规矩了,文姝在小院里做什么,也不过来陪陪我老婆子。”   俞文姝放下茶盏,回道:“丹露自小跟在我身边,没学过什么规矩,想着入了府便不能如从前一般,需得让姨母教导一番才是。”   连知绿都知晓丹露被大爷训斥了,老夫人消息灵通,必然也是知晓的,俞文姝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并未提及惹了沈肃不喜。   老夫人点头,“是该学学规矩,免得往后在主子面前出错。”   “是。”俞文姝道,“我便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闲书,姨母交代的绣品我还没起头呢,便没来打扰老夫人。”   王氏便笑道:“好哇,你就会偷懒。”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九嬷嬷便喊道大爷回来了,俞文姝瞧了眼位置,便想着起身让沈肃坐在老夫人身边。   沈肃进屋,一眼看见文姝站起来,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坐,不用起来。”   俞文姝抬眼瞧他,便依言坐下。   沈肃给老夫人和王氏见了礼,径直坐到俞文姝身边。   文姝只觉得那道目光把她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才移开视线。   沈肃道:“外面就听见祖母笑声,什么事让祖母如此开怀?”   老夫人笑着看他一眼,“在说文姝看了一整日的闲书,你母亲说她偷懒。”   “喔。”他声音带着一丝诧异,看向文姝时有些意味深长。   文姝在他这种语调和目光下,觉得有些羞赧又莫名觉得心中一悸,别过头不去对上他的目光。   毕竟昨日她是借口去借书,实则为丹露求情,他这么聪明,定是看出她的意图了。   沈肃见她侧头,发丝微动,那圆润的耳珠便再次落进他的眼里,指尖下意识拨弄腕间黑檀珠子,好似在摩挲他觊觎的耳珠。   那圆圆的耳珠在他的注视下,好似慢慢染上热意,透出一点红。   见自家大孙子只这么几眼便把人瞧得不好意思了,老夫人好笑又好气,轻咳了一声道:“你母亲已经去合了日子回来,这才让你回府便过来商议一下。”   沈肃收回目光,看向王氏道:“母亲辛苦。日子是什么时候?”   听他这么问,王氏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几行字,王氏脸上露出笑。   “大师说你与文姝的八字极为合适,最合适的日子便在九月十三,再往后便要到来年春天,你瞧瞧。”王氏把纸递给他。   沈肃并未去接,道:“那便九月十三,五个月准备时间,无论是改建院子或是婚礼准备,都足够了。”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却无端让人听出一丝急切来。   王氏即便知晓他中意文姝,此刻也禁不住唇角的笑越来越大。   沈肃侧头看向文姝,道:“表妹觉得如何?”   俞文姝一抬眼便瞧见老夫人和姨母满脸带着揶揄的笑,知晓她们在打趣,她脸颊微烫,侧眸却又对上沈肃黑沉的眸子。   那双眸子仿佛已经酝酿出滚烫的热意,烫得她目光一闪。   饶是清冷如她,脸颊都禁不住红了,文姝柔声道:“文姝但凭老夫人做主。”   她的绵声细语落在沈肃耳里,只让他气息都沉了下去。 第10章   日子定下来了,这桩婚事便算是开了个好头,王氏长长地松了口气,被老夫人瞪了一眼。   时辰不早,老夫人挥挥手便让人摆饭,“今日都累了,便都在我这里用饭,茵茵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王氏倒不担心茵茵没饭吃,只不过她确实有些累了,心里又装着事,人有些疲色。   听见茵茵说不过来了,便也起身道:“我去瞧瞧茵茵,就不陪母亲用饭了,阿肃和文姝好好陪祖母用饭。”   俞文姝也想跟着姨母走,平日里都是她一个人用饭,偶尔陪陪老夫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与尚未熟悉的沈肃一同用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但姨母借口茵茵走了她却不能,只能主动去挽着老夫人入了座,沈肃则坐到了老夫人另一侧去。   老夫人身边有九嬷嬷伺候布菜,文姝便只需顾着自己,她吃饭很小口,一小块蔬菜放进嘴里也要嚼好多次才吞咽。   沈肃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只夹眼前的菜,吃饭跟猫儿似的。   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俞文姝觉得这跟嚼蜡似的,好在只是一次,她去姨母那儿用饭,茵茵活泼话多,她瞧着吃饭都能多吃一些。   只是这话也不必说,沈肃重规矩,往后即便是婚后,他忙于公务也没多少时间回府用饭吧,或许还要陪老夫人一起,与她用饭的时间必定不多。   用过饭老夫人在院子里慢慢消食,对两人摆手,“行了,我自己消食便是,阿肃送文姝回去,小心脚下路滑。”   沈肃应了声是,便道:“走吧。”   俞文姝轻轻福身道:“那老夫人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两人一道往月门走,俞文姝落后沈肃半步,乖顺地跟在他身后,从后面瞧着沈肃越发高大,身边的文姝小鸟依人,一对璧人不过如此。   老夫人瞧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九嬷嬷忙问怎么了。   老夫人道:“我以往总觉得阿肃这孩子清心寡欲,他父母不在,这婚事真是让我发愁啊,老想着往后若是去了下面,如何与他父母和老爷子交代。”   九嬷嬷立时便笑起来,“老夫人您呐就是操心,如今这不就不愁了,奴婢瞧着大爷倒是十分在意俞表姑娘。”   “就是太在意了。”老夫人又幽幽叹了口气,她是过来人,阿肃那眼神都有什么怎么会看不见,“从前京中高门贵女他都不在意,谁知这府中来了个借住的表姑娘就被勾走了魂儿。”   九嬷嬷见老夫人如此忧心,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在她看来,大爷喜欢表姑娘往后成亲了夫妻和睦不是很好吗。   “老夫人您就是思虑过重,大爷喜欢,往后多给您生几个重孙子,不是很好吗?”   老夫人笑着摇头,“你说得对,如此瞧着,我倒是盼得上抱重孙。”   她哪里是抱怨沈肃太过喜爱文姝,她是怕自家孙子把人吓着了,这好不容易看上的姑娘,她也喜欢得很呐。   丹露远远地跟在姑娘和大爷身后,她提着一盏灯笼,前面大爷提着一盏,倒也不怕姑娘瞧不见路。   从前丹露觉得沈家大爷是个好人,但自从上回被训斥、再去学规矩后,便对这位大爷有些畏惧,看见他的衣摆都要退几步。   她看着身姿卓然的姑娘,打心里佩服。   姑娘能如此面不改色与大爷并肩走着,往后还要嫁给他,她家姑娘当真是太厉害了。   俞文姝落在沈肃半步之后,他身高腿长,她要两步才能赶上他一步,是以她走得并不如表面那般轻快。   “今日饭菜可是不合胃口?”   冷寂的四周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俞文姝被引开注意力,脚下便慢了下来。   她本没想到沈肃会主动与她说话,回道:“饭菜很好吃。”   沈肃侧眸,脚步便是一顿。他从未与女子同行过,往日至多与下属一起,他脚步快,下属常常是跟着他小跑。   如今身边跟着个清凌凌的姑娘,他倒是终于注意到他走得太快。   沈肃脚步一停,文姝便跟了上来,见他竟等着,她便只能与他并肩而行。   今日她穿着浅色褶裙,脚上是一双丝线鱼纹的绣鞋,沈肃垂眸,便见那鱼纹在裙摆间若影若现,倒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游鱼在裙间游动。   那双穿着绣鞋的脚只落出一点鞋尖,沈肃那极好的眼力却能看出那只脚有多小巧,比他的脚似乎足足小了一半。   他当然知道那只脚有多小巧,那日她光脚踩在青石上,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莹白可爱。   沈肃移开目光,捏着黑檀串珠的手拨动得更快了,好似这般便能抚平他心中突然涌起的燥意。   俞文姝默默地走着,忽然道:“大表兄,我来拿灯笼吧。”   她伸出手,腕间空空,白腻的手腕在朦胧夜色里也似在发光。   沈肃动了动手,没让她接灯笼,却道:“怎么没带串珠,不喜欢?”   他的声音在沉沉夜色里好似染上一层分辨不出的情绪。   文姝看了眼自己的腕间,抬手陇上衣袖,垂眸道:“没有不喜欢,只是收起来了。”   她声音很轻,并不能听出她是否真的喜欢,但沈肃能听出其中珍惜的意味,或许因为是礼物,所以收起来。   沈肃沉声道:“既然喜欢就带着,往后寻了更好的,再送给你。”   这话说得如此自然,忽然让俞文姝意识到两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再有五个月便要成亲,那时他便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   这种认知让她此时蓦地生出几分不真实,她是孤女,身后没有娘家依靠,更别说帮扶沈肃。   沈肃并不需要她的帮扶,她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便好。   俞文姝忽然轻松道:“好,明日就带上。”   察觉到她语气里雀跃了几分,并非是因他的话而勉强,黑夜里,沈肃未曾察觉他唇角轻轻扬了下。   “听母亲说你看了那本书?”也不知为何,往日他并非多话的人,能少一句则少一句,下属都说他是个闷棍,言简意赅。   他只是想听她的声音。   说到那本书,俞文姝清冷的面容都染上几分兴味,在灯烛的照耀下,灵动起来。   “大表兄那本书我很喜欢,其中的野记很是有趣,有些风俗很是奇特。”俞文姝察觉到自己声调都变了,下意识收了回来,“文姝从未见过。”   沈肃微微挑眉,他不是没与世家贵女接触过。贵女们大多爱看诗文,多数是被家中长辈拘着看女戒,或是学习账本。便是能自由选择的,也没几个愿意看这种乡野纪趣,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律法说明。   却没想到这位清冷的表妹,竟会感兴趣。   那日他当真以为她只是以借书为借口帮丫鬟说话,却没想到她会真的打开瞧一瞧,听她如此说,竟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书房里还有很多,你喜欢便来拿。”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很快便到了挽棠小院,俞文姝冲沈肃褔了一礼,才柔声道:“多谢大表兄送文姝回来,大表兄也快回去休息吧。”   明日还要上值,沈肃微微颔首,道:“回去吧。”   丹露连忙快步上前,冲沈肃褔了一礼便上前推开小院的门,给俞文姝打灯笼照路。   小院的门慢慢合上,沈肃这才抬步朝见思院去,春荣早就听见声音守在门边,连忙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灯笼,送沈肃回了主屋。   夜里尚有些热意,沈肃睡得沉沉,眉间却紧蹙着,浑身仿佛着了火似的。   梦里圆润莹白的脚趾踩在池边,脚上还挂着莹润的水珠,在青石池边留下一串脚印。脚腕间系着一只金色脚环,小巧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然而铃铛的主人恍若未觉,只一步步往前走。   池水升腾的热气模糊了面容,可他知道,那是文姝。   金色的薄纱衣堪堪遮挡住挺翘的弧度,反而更让人遐想连篇。面上罩着的白纱上,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她就那么看着他,欲语还休。   素白的手臂朝他伸过来,腕间是他送的串珠,白玉昙缀着水珠仿佛刚刚盛开,美人指尖轻轻勾了勾,好似在施舍什么。   菩萨渡人,可她只渡他。   潮热一阵阵涌上来,沈肃从梦中醒来,热意尚未消散,床间更是一塌糊涂。   这与以往的清心寡欲不同,感觉太过强烈,他心中涌上一股不能压抑的戾气。沈肃掀被下床,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未吃,便径直骑马去了衙门。   他急需做些什么来缓解他心中的燥意。   一早上沈肃都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下属们都不敢上去触霉头,纷纷绕着他走。   直到李侗从门外闲逛一般走进来,不怕死的凑到沈肃身边,笑嘻嘻问道:“沈大人,听说你定亲了?”   李侗与沈肃乃是同窗,又是同年得了状元和探花,情分非常。如今又在同一衙门任职,关系更是非比寻常,是以李侗从来都敢于在沈肃面前作死。   其余人听到这话纷纷倒吸一口气,心道这李侗又在作死了,一会儿少不得要被沈大人安排苦活,哭爹喊娘。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枯燥的工作,需要一些八卦来缓解一下。   然而沈肃周身的气压仿佛被观音瓶瞬间收走了。   他抬眸,神色平静看向李侗:“你在哪里听说的?”   李侗乃是八卦之源,一早吃了早茶过来,今日上京的新闻不说全部,一半他是知道的。   “沈家主母王氏去绸缎庄商议婚服款式,笑得满脸褶子,说沈家大爷婚期定下了,好事将近。”   李侗摇头晃脑说得一点也不小声,众人意识到什么,连忙出来道恭喜。   沈肃眉眼轻松:“多谢各位。”   这一早上的低气压,终于消散。 第11章   王氏一早去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婚服很重要,她自然要早些来定,花样子让掌柜准备最好看最时兴的,到时候送到府里去给大爷和文姝挑选。   这沈府大爷订婚的消息,只一早上便不胫而走,没多久上京的世家便都得到消息。   沈肃这位曾经的状元郎,才华出众、文采斐然,殿前得到过皇上亲自赞扬,加之英武不凡、身材高大,那时他走在街上都会让一众姑娘脸红心跳。   原本他的婚事自然是不必忧心,世家们谁不想要这样一位乘龙快婿,可沈老爷忽然病逝,沈肃守孝三年。   三年后他已经在刑部任职,名声在外,被称为活阎王,在他手里便没有审不出来的罪犯。   因着不惧京中世家,背靠皇上这位大靠山,沈肃得罪的人不知多少,一众人对他又爱又怕。怕他把自己人抓去审问,又想拉拢这位独得圣眷,被皇上重用的年轻重臣。   可家中做主的老爷们愿意,闺阁里的娇小姐们却死活不愿意,而沈肃也从未多看哪位京中贵女哪怕一眼。   如今这突然就订婚,可不引起了一众人的八卦之心,都在打听是哪家姑娘得了沈大人的青眼。   王氏只在绸缎庄呆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被好几个熟悉、不熟悉的夫人打断说了好几回话,直到临近午膳才回了府。   不等她歇了午觉起来,知绿便收到门房送来的好几个帖子,邀王氏去小聚喝茶的。   午歇起来,王氏换了身衣裳,喝着茶瞧着送来的帖子,几个她熟识的常常一起玩的夫人递了帖子,还有那往日不曾来往,丈夫官位不低的夫人递过来的帖子,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便想着一会儿左右要去老夫人院子里,问问老夫人再做决断便是。   今日沈府二公子沈度要放旬假回府,按照惯例要吃团圆饭,虽说沈度日常绕着沈肃这位大哥走,可沈家重孝,回来便需得陪祖母用饭。   俞文姝如今身份变化,自然是要参加家宴的,是以午歇过后,她便让丹露给她找身衣服出来换。   她们来沈府时天还有些冷,厚衣裳倒是带了几身,但如今天转暖,开始有了暑意,衣裳便不够穿了。   丹露在箱笼里找了半晌,才翻出一件半新的薄衫,石榴红的对襟外衫,衬得她肌肤雪白。   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染上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   丹露笑着夸道:“姑娘就应当穿些艳色得,衬得皮肤好,平日里太过素净了。”   “素净了不好看?”俞文姝梳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问道。   丹露答:“姑娘如何都是好看的,只是各有各的味道,我就喜欢姑娘穿艳色。”   她点了点唇,想了半晌,“就像话本子里那勾人心魄的鬼魅妖精。”   俞文姝噗嗤笑出来,“你这是把我当做要打杀的妖精了。”   丹露笑嘻嘻道:“自然不是,你是妖精,那大爷便是那被勾魂的白面书生。”   俞文姝睨她一眼,“这会儿敢编排大爷了,一会儿见着可别腿软,害怕得躲得老远。”   丹露脸红,原来姑娘都知道了,她才不敢离大爷那么近呢。   俞文姝不再取笑她,想着一会儿去禄和院跟老夫人说一声,明日出府去做几身合适的衣裳,夏日渐近,衣裳不够换。   瞧着时辰差不多,俞文姝带着丹露往禄和院去,临出门前,她把白昙串珠带在腕间,伸出手腕瞧了瞧,指尖拨弄了下白玉昙,唇角微微上扬。   禄和院里,俞文姝刚给老夫人见了礼,王氏便跟着后脚进来,瞧见文姝便笑了。   “文姝今日来得倒是早,比我还早一步。”王氏抿着嘴打趣道,“往后有的是时候孝敬祖母呢。”   俞文姝冷清的脸也不禁微微红,面若桃李不过如是,令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笑道:“今日度儿回来你高兴,连文姝你也打趣。”   知道王氏爱儿子,但老夫人眼界不同,老爷子嘱咐过,家中男孩子不能一味宠溺,兄弟间要互相扶持,家族才能兴旺。   王氏宠儿子没错,但沈度太过惧怕沈肃,这不是好事。   王氏听出老夫人的敲打,收敛了些脸上的喜意,忙拿出几分帖子递给老夫人看,“母亲,这是今日送来府中的几分帖子,您看看哪些我需得去一趟。”   老夫人接过看了一遍,脸上笑容不变,冲王氏指了其中一份道:“这家你去一趟,其余的你看着想去便去。”   今日沈肃订婚的消息传得到处都知晓了,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人多是来打探消息,并非在意沈肃与什么人订了婚,去不去的都不打紧。   王氏瞧了眼,那家与老夫人娘家有亲戚关系,倒确实需要去一趟。   俞文姝乖巧坐着听她们说话,时不时喝一口茶水,待王氏说得差不多了,俞文姝才开口说话。   “老夫人、姨母,明日我想出府一趟,出去四处逛逛。”俞文姝道。   王氏看了眼老夫人,笑着道:“倒是,你来京城这么些日子,只陪着老夫人去了一趟法华寺,是该出去逛逛,要不要姨母陪着你?”   俞文姝摇头,“姨母要处理这许多事,哪里有空闲,我带着丹露去便是,也不必多久,很快就回来。”   知道她有分寸,王氏便点头,“好,那明日你便自己去逛,没我跟着,你还自在些。”   几人话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喊声:“二公子回来了!”   王氏顿时激动起来,满脸喜色压都压不住,站起身像是要去接人,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俞文姝侧眸,刚巧看见老夫人脸上的笑顿了顿。   沈度被知绿引进堂屋,便乖巧地朝老夫人和王氏行礼,“见过祖母、母亲,祖母身体安康。”   老夫人看见小孙子脸上的笑意加深,“好好好,回来就好,瞧着好似清减了些。”   沈度回道:“未曾清减,许是衣裳穿薄了些。”   老夫人点头,“行了,快去让你母亲瞧瞧。”   虽然心中不喜,可终究王氏是做母亲的,心疼儿子情有可原,她也不能太过苛责。   王氏拉着沈度一通询问,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有没有被师长训斥,一通下来沈度开始还好好回答,后来便不耐烦了。   瞧见坐在一旁喝茶的俞文姝,眼睛一亮兴奋问道:“表姐,你与我大哥订婚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竟是连沈度都听说了。   俞文姝尚未回答,沈肃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顿时沈度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没了声息。   就连王氏脸上的笑都瞬间收敛。   文姝侧眸,对上沈肃看过来的视线,她表情未变,冲沈肃微微颔首算作见礼。   沈肃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与老夫人见过礼后便坐到俞文姝对面,一抬头便能看见她葱白的指尖端着白瓷杯,薄粉的唇轻轻贴上杯沿。   王氏扯了扯沈度的衣袖,小声道:“快去给你大哥见礼。”   沈度扭捏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走到沈肃面前,僵硬道:“见过大哥。”   沈肃目光从文姝唇上挪开,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弟弟,“在书院可有用功读书?”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却无端让沈度打了个寒颤,比老师考较功课还让他害怕。   “有、自然是用功的。”沈度回道,然而在沈肃目光下,那点自信轰然破裂,“只、只是考试尚且、尚且有些吃力。”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几乎按捺不住想上前去帮儿子说话。   俞文姝抬手按住她的手腕,王氏侧头,见她轻轻摇头。   “几名?”沈肃道。   沈度再次抖了一下,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抖:“末一。”   沈度所在的书院分了甲乙丙班,每个班有三十名学生,每次排位分上十位、中十位、末十位,此次沈度排名末一,也就是第二十一位。   名次确实很差,但沈度有一肚子话想解释,可对上大哥那张脸,便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因为即便他说了,也没用,大哥不会听他解释。   果然,沈肃一句话也并未多说,只道:“晚膳后随我去书房。”   沈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是。”   王氏看着儿子这样,便对沈肃生出几分气恼,每回都是如此,明明儿子回来是件好事,可他一来总是让儿子垂头丧气。   她很矛盾,谁不想儿子如沈肃那样,给她考个状元郎回来呢,可另一方面,她又想儿子高高兴兴、承欢膝下,这书院是沈肃寻的,好是好,只是每旬才一日假。   她想儿子啊。   屋里气氛安静异常,王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示安抚。   “二哥二哥,你回来啦!”欢快活泼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两根小辫子一翘一翘的,然而脚步迈进门槛,便生生停了下来。   那翘起的辫子,好似都停在了半空。   又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鹌鹑。   此情此景有些引人发笑,可俞文姝却呼吸一窒,下意识朝沈肃看去。   依然是冷肃的、没有什么表情样子,他高大且坐姿极好,端坐在圈椅上,衣袍下的两条腿很长,摆得端端正正。   好似察觉到她在看他,他抬眸看向她,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文姝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手指却轻轻抚上她腕间的白玉昙串珠。 第12章   沈肃从未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弟过于严厉,毕竟他只是询问一番,若是他亲自教导,那弟弟必定不会如此轻松。   可今日,即便他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很是平静了,还是忍不住会想,文姝可会觉得他太过严厉。   他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抬眼看去时又见她移开目光,以为她是不喜,却见她抚上了腕间的珠串。   是他送给她的那串。   昨日她说了今日会带,他的眼光果然很好,那白玉昙只有她才带着如此合适。   沈肃端起青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挡住了唇角的弧度。   沈姿跑进来看见大哥时浑身都僵住,正不知该如何动作时,她睁着惊慌的眼睛四处寻了一番,看见冲她笑的表姐,便立刻冲大哥行了一礼,再跑到了俞表姐身边。   她嘟了嘟嘴,瞪了眼站在母亲身边的二哥,却感觉到表姐滑腻腻的手捏了捏自己。   “茵茵还没给祖母和你母亲请安。”俞文姝在她耳边小声说。   俞表姐的声音很好听,清凌凌的很是舒服。   沈姿乖巧点头,再次上前去给祖母和母亲见了礼,这才又靠在了俞文姝身侧,腻着她说悄悄话。   一屋子人的动作都被老夫人瞧在眼里,她站起来让九嬷嬷扶着,道:“人都齐了,去用膳吧。”   众人移步到花厅,几个凉菜都已经摆上桌,老夫人入了座,其余人便都顺着坐下。   老夫人在上座,身边分别是沈肃和王氏,俞文姝在下侧,两个小的把她团团围住,倒是显得沈肃身边空荡荡的有些可怜。   王氏失笑,佯装吃醋道:“这两孩子,就喜欢腻着文姝,我这个母亲都有些吃味儿了。”   沈肃只淡淡看了眼俞文姝身边的两个叽叽咕咕说话的小的。   老夫人笑道:“别说他们,我都想挨着文姝坐呢。”   话题中心的俞文姝被如此打趣,经不住有些脸红,见都看着自己,软声道:“那下回文姝就陪老夫人坐。”   王氏道:“那我得抓紧机会,往后啊,文姝只能挨着阿肃坐了。”   “姨母。”文姝小声嗔道。   王氏有意讨好沈肃,就为了沈肃一会儿能对他弟弟温柔些,也不知有没有讨好到点上,她有意去看沈肃一眼,只见他垂着眼用膳,根本瞧不见什么表情。   倒是沈度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会儿一家子坐在一起,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显然对俞表姐即将成为他嫂子这件事,有十分热情。   “表姐表姐,你怎么就要成我嫂子了,是不是大哥强迫你。”   沈度看来,他表姐就跟仙女一样,虽然冷清却很温柔,要嫁的夫婿应当是那种白面书生,而不是他大哥这般的,高大冷肃瞧着就威严,对人还如此严苛。   一定是大哥强迫的。   好在他声音小,茵茵也在旁边凑热闹说话,否则这话定是要被沈肃听见的。   俞文姝听着他这番话,忽的又想到丹露的话,是她妖精勾引书生,还是他强迫民女,也亏的他们这脑袋能想出来。   她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忍不住去看沈肃,却看见他蹙眉看向她,见他蹙眉俞文姝便收敛了笑,拍了下沈度和茵茵。   沈家向来用膳时便遵从食不言,沈肃微凝着眉看向沈度这个没规矩的时,便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可她好像被他吓到,瞬间便敛了笑意,垂下头用膳。   她身边两个小的争相给她夹菜,像是争抢着讨她欢心,很快沈度便忘了她的提醒,时不时地说两句话,逗得她翘起唇露出甜美的笑。   沈肃松了眉,用另一双筷子给身边的祖母夹了软糯的鱼肉。   王氏听着儿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意想提醒,可他离得太远,根本顾不上自己。她时不时看一眼沈肃,就怕他拿那一套食不言的规矩来说教,可直到用完膳,两个小的说了一箩筐的话,他都没发难。   王氏心道难不成今日是准备到了书房再收拾沈度。   很快沈肃便把沈度叫去见思院的书房,老夫人则是挥手让她们去春宜堂说话,自己要休息了。   王氏拉着俞文姝走到禄和院月门,便忍不住道:“文姝,姨母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俞文姝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郑重,以为是什么大事,正了神色道:“姨母说什么话,若是文姝能帮上忙,您说便是。”   “我担心度儿,你知道大爷严苛,把度儿叫去书房,也不知会如何训斥他。”王氏慌了神,“你帮姨母去看看,若是大爷在训斥,你帮着劝劝。”   俞文姝怔了一下,下意识问:“往日大表兄可是惩罚了表弟?”   否则她想不出为何姨母会如此,竟会让她去书房为沈度求情,若是严苛的惩罚,那她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大约是她的声音太过冷清,让王氏头脑冷静下来,她摇头:“倒是未曾如何惩罚,但训斥是免不了的。文姝,姨母就这么一个儿子,每回被他大哥训斥,回来都蔫头巴脑的,瞧着可怜。”   俞文姝哪里还不懂,王氏是心疼儿子被训斥,觉得儿子可怜。   “姨母,你是觉得大表兄不该训斥表弟考试只得了末一?”俞文姝顿了顿,“还是觉得如今家中唯有两兄弟,大表兄不该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   俞文姝软声道:“若是大表兄训斥表弟我也觉得心疼,可我更想表弟能用功读书,往后考个状元郎回来,让您脸上有光,让沈家为他骄傲。”   “有大表兄帮您教导他,您还怕他没出息吗?”   王氏还愣着,俞文姝便又道:“我这便去见思院瞧瞧,若是有什么事,便让丹露来知会您一声,您先回去歇着吧。”   俞文姝示意知绿扶着王氏回去,又摸了摸茵茵的小脸,冲她眨眨眼,“你二哥皮厚着呢。”   小姑娘噗嗤笑出声来,赞同点头,“二哥才不怕大哥训斥呢。”   说完又老气横秋的叹气,“二哥真笨,每回考试都不争气!”   俞文姝失笑,带着丹露回了挽棠小院,把屋里的书拿出来,又吩咐丹露在见思院门口等着。   春荣看见她,便笑着迎上来,“表姑娘,您来寻大爷啊。”   如今谁不知道这位表姑娘不久便要嫁进来做夫人了,   俞文姝道:“是,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   沈肃在翻看沈度的文章,沈度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听到表姐来了如蒙大赦,心道这下大哥不会再训斥他了吧。   沈肃掀了下眼看他,“你若是再不用心,往后也不必去书院了,回来我亲自教导。”   沈度魂飞魄散,连连点头,“大哥,我一定用心!我保证下回考试在中十位。”   “你自己说的。”沈度淡声道,“中五位。”   沈度一僵,话都出口了没有收回的可能,还能如何,自然是拼死学。   俞文姝走到书房门边,便瞧见表弟冲她龇牙咧嘴笑,心里好笑面上却瞪他一眼。   沈肃起身朝她走来,语气熟稔,“来了。”   俞文姝蓦地有些不自在,只轻轻应了声,抬了下手,“我想换一本。”   沈肃瞥了眼还站着的沈度,沈度浑身一凛,连忙道:“我先走了,大哥表姐你们聊你们聊。”   沈度很快便没了踪影,沈肃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才道:“不放心他?”   两人站在窗边,靠得极近,文姝平视时只能瞧见他衣襟上的暗纹,连衣裳都如他这个人一般。   鼻尖有淡淡的檀香味,他抬手,腕间的黑檀串珠晃动,带着更深重的檀香味。   文姝觉得他语调不似平常,轻轻歪头抬眸看他:“嗯?”   她没有不放心谁。   烛火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部分,他挺立的五官被隐匿在阴影里,却更显冷峻。文姝忽然晃神,觉得那双深眸里好似跳动着火光,烫得她脸颊微热。   窗外风骤起,吹淡了周围的檀香气,然而下一瞬,文姝便被这檀香味包裹住。   沈肃抬起的手,掌指修长,指尖轻轻撩起她脸颊边的发丝拢到小巧的耳后。   “你不放心沈度,才找过来的?”沈肃说。   这本书再一次做了借口。   俞文姝心猛地悸动了几下,她垂下头下意识抿住了唇,而后终于听懂他的话。   她有些茫然地再次抬头看向他,眼里是明白的疑惑,她能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可是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沈肃被她依然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也沉默地看着她,他指尖摩挲着,像是在捻动她耳边的发丝。   他知道自己似乎在生气,但却不是在对她生气。   他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待他,可他如今却很在意她如何看他。   俞文姝并非是借口换书来探查沈肃是否训斥了沈度,她一点也没有不放心沈度,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她都不担心。   她知道,沈肃不是那种人。   俞文姝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我看完了,想换一本。”   “我没有不放心沈度,只是姨母爱子心切,我顺便过来瞧一眼。”文姝柔声道,“所以,大表兄你还生气吗?”   沈肃看着她,喉结重重滚动。   他眼眸在跳动的烛火里,像是染上了最熊的火焰,那样灼热。   “我不生气。”沈肃道。   他只是明白了,他的占有欲,想占有她的全部。 第13章   沈肃给文姝换了一本,道:“这本偏话本故事一些,你看看喜欢吗?”   俞文姝拿着道了谢。   沈肃站在屋檐下,看着那纤细的身影融入夜色,他吹了一会儿风,察觉浑身没有了燥意,才转身坐回了案桌。   案桌上摆着那本文姝还回来的书。   沈肃翻开,直到烛火发出噼啪一声响,他合上最后一页。   今夜是心绪不太平静的夜晚。   梦中并没有激烈的场景,唯有她,清冷的眼里带着几分疑惑,问他:“你还生气吗?”   而后画面一变,她向来冷淡的面容染上潮红,双眼无助地看着他,那双他爱极了的眸子里,全是对他的情愫和渴望。   她像一株藤,攀附他,缠绕他,然后把他慢慢收紧。   -   王氏带着沈度和沈姿来给老夫人请安时,便见俞文姝已经坐在一旁喝茶了,见她进来便起身恭敬喊她姨母。   昨日文姝说完话便走了,王氏被知绿扶回春宜堂,脑子里乱哄哄的,谁知沈度就飞快跑回来,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一样。   王氏心中自然是儿子重要,连忙问沈度他大哥有没有为难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沈度满不在意道:“娘,大哥只是教导我功课,怎么会为难我,即便为难我也是因为我功课太差。”   他想到什么,嘿嘿笑道:“俞表姐来得太及时了,否则大哥肯定还会让我呆一会儿,娘,我觉得大哥对表姐真的不一般。”   王氏心神巨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儿子都知道沈肃不会为难他,只是教导他,为了让他上进。   连俞文姝这个尚未来沈府多久的,都能一眼看明白,沈肃是为了儿子好。   唯有她,还在担心沈肃是要惩罚沈度,还那样六神无主的求助文姝。   此刻看见文姝一如往常,神色之间并未在意她昨日的举动,心下安定的同时,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老夫人却表情很淡地看了眼王氏,冲文姝温和道:“文姝你去吧,午膳可以在外面用,尝尝飘香楼的,味道很是不错。”   俞文姝起身道:“文姝记下了,那老夫人、姨母,我这便出府了。”   原是来说出府的事情,听见俞文姝要出府去,茵茵仰着头渴望地看着她,一副很想跟出去的样子。   俞文姝摸摸她的脑袋,“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多逛,下回街上有好玩的,表姐再带你去。”   王氏连忙拉着茵茵,对文姝道:“别管她,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俞文姝一走,两个小的给祖母请了安,便也跑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下王氏和老夫人。   沈府后宅里任何事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王氏闭了闭眼,想着昨日的病急乱投医,呐呐道:“母亲。”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眼中有失望也有愧疚。   “丽桐,昨日的事,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老夫人叹息道,“虽说我们沈家对不起你,你年纪尚轻便没了丈夫,可我自认我这个婆婆对你不错,阿肃这孩子虽然冷情不爱说话,可对你也是尊敬的,对阿肃和度儿,我一视同仁。”   老夫人从未与她这般说过话,以往也只是提点一下,王氏的心高高提起,慌得不行。   她惊惶地看着老夫人,却只见她面容平静。   王氏忽然扑通跪下,声音里已经满是哭腔,“母亲,是我糊涂,我做错了。我知道阿肃都是为了度儿好,是我从前想岔了,是我溺爱儿子不忍心儿子受苦,一切与阿肃无关。”   她说着已经是声泪俱下,老夫人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如今唯有两个孙子,这两个孙子都是她的心头宝,是沈家的希望,她为了两个孙子,也绝不会任由她王氏离间俩兄弟。   可她昨日做法若是传到沈肃耳朵里,沈肃会如何想?   老夫人:“阿肃若真容不下度儿,都不必如何做,只要不管你们母子三人。”   王氏浑身一抖。   “我们沈家从没有那等兄弟相残之事,也绝不会有。若是你不愿沈度刻度用功,那从今往后沈度就由我来亲自教导,我绝不允许我们沈家的儿郎成为不学无术的纨绔。”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了,显然昨日王氏的一番作为,让老夫人动了怒,连往日的情分和体面都不想给她,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王氏哭道:“母亲,我知道错了,都是我愚昧无知、蠢笨至极,往后我定不会再犯。”   不让她看儿子,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老夫人起身朝内室走去,“你自去好好反省。”   王氏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九嬷嬷才从内室出来,走到王氏身边叹了口气去搀扶她。   王氏满脸泪痕,茫然问:“九嬷嬷,母亲她是不是对我……”   九嬷嬷冲她笑了笑,“老夫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嘴硬心软。夫人你这回真的戳到了老夫人的心窝子了,不怪她生气。”   王氏呐呐道:“我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说了,这几日你就在春宜堂好好呆着不必过来请安了,白日里让茵茵过来老夫人这边。”九嬷嬷道,“您就在屋里好好给表姑娘备东西,静静心。”   九嬷嬷把王氏扶出堂屋,示意知绿把王氏扶回去,嘱咐道:“这几日夫人不必过来禄和院,你们伺候尽心些。”   知绿自然是应是。   九嬷嬷看着王氏依靠着知绿边走边垂泪,也是叹了口气。   这王氏人不坏,可眼界小了些,也是因着没了丈夫溺爱幼子,可也不想想,往后幼子是她的依靠,幼子成材有出息才是最紧要的。   倒是那位表姑娘,小小年纪便冷静沉稳,老夫人都夸了好几次了,可见是真心喜爱。   九嬷嬷忽然哎哟一声,想到俞文姝孤身一人来投靠,如今出去闲逛必然是要买东西的,这也不知带没带够银钱。   俞文姝是带了银钱的,马车一路往西市而去,那里什么铺子都有,钱庄也有几个。她便带着丹露在一个钱庄门口下了马车。   手里的银票是父母留给她的,统共也不到一千两,她打算用来置办一些铺子做她的嫁妆。田产和庄子倒是更好,只是她根本不会打理,便也不做打算了。   兑了些银子,俞文姝便带着丹露先去绸缎庄选布料做衣裳。   绸缎庄里生意不错,俞文姝皮肤娇气,寻常的布料用不惯,便跟着小二去了二楼,二楼布置得更雅致,布料更是好上许多。   “姑娘您随意看看,若是需要小的给您介绍再叫小的。”   俞文姝点头道好,便看起布料来。不远处有几个正在说话的妇人,锦衣华服、珠环玉翠,瞧着便不是普通百姓。   丹露耳尖听见了沈家大爷的名字,连忙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   “你们都听说了吧,昨儿王氏来定婚服,说沈肃沈大人竟然订婚了,好事将近。”   “这等消息谁没听说啊,那你知道新娘子是哪家的吗?能嫁给沈肃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晦气,沈大人满身煞气,名声也不好,怎么会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哎哟,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沈大人一表人才,又得皇上重用,多少人家想要这么个乘龙快婿也没机会。你家那时候不也问了王氏,现如今在这儿说酸话。”   “你不想?那也得人沈大人瞧得上咱我们啊,况且,家中闺女要死要活的不愿意,能有什么法子。”   忽然一道尖利的女声道:“那沈肃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这种人怎么会有妻子。他坏事做尽,必然是天克之人,克父克母不说,还要克妻克子,这是害人!”   丹露气得心口起伏,瞧着便要转过身去理论,被俞文姝一把按住。   俞文姝神色冷淡至极,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看向那边,轻声道:“我选好了,我们下去付银子。”   丹露不情不愿的跟着她下去,付了钱走出了铺子好远,她才愤愤不平道:“姑娘,她们那样说大爷实在太过分了,大爷怎么会是她们说的那样。你都不生气吗!”   虽然说的是大爷,可姑娘即将与大爷成亲,她是大爷的妻子,说他克妻克子,可不就是克姑娘嘛!   丹露很生气。   俞文姝毫不在意,只道:“丹露,你可知道,这人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是想要的,便越是要诋毁它、侮辱它。做人,并非别人说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可她们那般说,说得好似确有其事,万一大爷从前当真与别的姑娘……”   俞文姝捏了捏她的脸,“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不知忽然想起什么,俞文姝的脸微微腾起热意,昨夜他修长的手指撩动她脸颊的发丝,她能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有多热,烫得她心里都在发颤。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闻到包裹住她的檀香味,是那么浓郁。   “姑娘,你怎么脸红了,可有不适?”丹露忧心道。   俞文姝轻轻掐了下掌心,抛开脑海里的思绪,嗔怪看了丹露一眼,转身走进另一间成衣铺。   丹露一愣,抿着唇笑起来,她看见了原来姑娘是害羞了。 第14章   “姑娘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孤品腰封,那位绣娘手艺精湛,只是家中有事才只得了这一条,若是姑娘心上人束上,定然是英俊威武。”   掌柜笑眯眯推销,她方才看见这位仙子一样的小姑娘看着这腰封的眼神,便知道定是卖给心上人的。   如此美貌的小姑娘,喜欢的人必定也是风流俊俏的男子。   丹露凑到俞文姝身边,眼睛一亮,“这腰封真好看,肯定很适合大爷。”   俞文姝也觉得这条腰封很适合沈肃,滚银边的暗纹腰封,非常适合他的身份,可她在犹豫的是,这条腰封并不便宜。   掌柜似乎看出她的蠢蠢欲动,道:“姑娘,这条腰封可是独一份的,你瞧瞧这绣工,我敢保证,你在京城绝对找不出第二条这样的腰封。”   即便知道掌柜有些夸大其词,文姝还是买下了这条腰封。沈肃送她的白玉昙珠也很贵重,她没有别的东西能送给他做回礼,这份京城找不出第二条的腰封,倒是很合适的。   东西买了,银子花了,俞文姝与丹露去了老夫人提到的飘香楼,要了两道招牌菜。文姝胃口小,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其余的全进了丹露的肚子里。   马车一早俞文姝便让车夫赶回府里,她与丹露便闲逛着回了沈府,只隔了两条街,并不算远。   “表姐。”   还未走到府门口,俞文姝便听见沈度叫她,她看过去只看见九嬷嬷带着茵茵在一旁,并未见王氏的身影。   见了她,茵茵跑着扑进她怀里,俞文姝能感觉到小姑娘心情不好,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沈度倒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笑嘻嘻道:“表姐买了什么好东西,我要回书院了,表姐。”   俞文姝被他一逗,唇角绽出个笑,“这么大的个子,比我都高,还撒娇。”   随是这么说的,俞文姝示意丹露拿了一个纸包给他,“这是我随意买的点心,你带去吃。”   沈度不客气接过,转头便跳上车,从车里探出头来,“我走啦,旬假再回来。”   俞文姝摸着茵茵脑袋让她给沈度挥手,很快马车转角便没了踪影,尚未收回目光,便与沈肃的视线对上。   未等沈肃走进,茵茵就要拉着俞文姝走,俞文姝只能轻声道:“茵茵先跟九嬷嬷回去,表姐一会儿来寻你。”   茵茵冲沈肃褔了一礼,便拉着九嬷嬷的手要离开,九嬷嬷笑着对两人道:“老夫人说你们今日不必去禄和院请安了,晚膳也各自用了便是。”   俞文姝点了点头,她心中疑惑,茵茵看起来情绪不高,老夫人也不让去禄和院,也不知今日她出去后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眼沈肃,却只见他微微颔首,道了声知晓了,便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去西市了。”他只在她手中的东西上扫了一眼,便知道她去了哪里。   俞文姝跨进门槛的脚步顿了一下,毕竟是买了姑娘家的东西,要眼前这个尚未成为她夫君的男人面前提及,依然让她觉得有些羞赧。   她别开头,轻声道:“添置了些东西。”   沈肃侧眸,入眼是她细腻柔白的脖颈,一缕发丝从肩膀落下,顺着往下是女子形状姣好的挺翘。   她的头发半梳起来,他能看见她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这么好看的圆润的,若是带上红色的宝石耳坠,必定极为漂亮。   可再好看的宝石,也比不上这颗圆润莹白的耳珠。   沈肃瞧见她提着的应当是布庄的东西,略一沉吟道:“若是需要添置东西,让人来府里便是。”   俞文姝顿了顿,婉拒道:“不用麻烦,都是我自己需要的东西。”   如今也只算是借住而已,怎么能用沈府的银钱买自己的东西,俞文姝不愿如此。   沈肃忽然沉声道:“怕我?”   明明方才与沈度和沈姿都能言笑晏晏,现下却拒绝他的提议。   “我并未怕大表兄。”俞文姝不知他为何又如此语气。   他是如此冷肃的一个人,情绪内敛,可她却分明察觉到他情绪来得如此突然。   “那你为何拒绝?”沈肃看着她。   他目光捉住她,不让她躲闪分毫。就像是要问出个清清楚楚的缘由那般执拗。   俞文姝抿唇,垂着眸道:“如今我与大表兄尚未成婚,那理应花我自己的银钱,若是成婚了那大表兄的提议理所当然。”   她分得很清楚,沈肃默然,她并非柔弱如菟丝花,需要依附他而活。   “你与阿度和茵茵自然是不一样的。”俞文姝又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脸颊浮上一抹红。   沈肃心重重一跳,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她小声道:“我与大表兄还尚未那般熟悉。”   重重一跳的心,像是从半空高高落下,沈肃蹙紧了眉,脚步慢了下来。   前面的身影纤细而婀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而此刻他却恨不得上前抓住她细细的手腕把她按进怀里,好好质问她一番。   沈肃难得觉得有一些头疼。   丹露远远落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前面自家姑娘与大爷的相处,她在想若是大爷看见姑娘送的腰封到底会不会喜欢。   一定会喜欢吧,花了那么多银子呢,她都感觉到她家姑娘心疼银子了。   若是大爷不喜欢,也不知道拿去退给那掌柜行不行得通。   可走了半晌也不见姑娘送出去,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爷那张往日面无表情的脸,今日表情格外丰富,只是不怎么好看。   难不成姑娘后悔了,不打算送给大爷了。   丹露想了一路,眼见着姑娘停在了挽棠小院门口,她连忙也停下脚步,距离两人很远。   俞文姝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的高大身影也停下来,阳光还未西沉,照出的影子印在木门上,   她的身影在他的映衬下那么娇小,几乎被他完全笼罩住。   沈肃也看见了那影子,他脚步移动,完完全全罩住她的,就像是把她包裹起来了一般。   不知为何,俞文姝心高高提起,她索性转身,提起一个纸包递过去,像是刚好递到他的手边。   指尖刚好碰到他的手掌,他的手好似很热,那热顺着指尖传过来,连耳尖都红了。   葱白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往回缩了缩。   沈肃却没给她机会让她缩回去,他修长的手指勾住麻绳,声音微微上扬:“给我的?”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情绪。   他的情绪让文姝微微诧异,飞快抬眼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垂下,蝶羽一般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今日碰巧看见,觉得很适合大表兄,便送给大表兄以作回礼。”俞文姝抿了下唇,“文姝没什么贵重东西能回赠,希望大表兄不要嫌弃。”   方才还觉得这第一份的腰封很适合沈肃,可如今男人就站在身前,他如此高大冷峻、气质轩昂,俞文姝便觉得这腰封变得如此普通,根本配不上他。   男人却手指轻巧一勾,她手里的麻绳便到了他掌中,俞文姝看向他,对上那双好似闪动着什么情绪的黑眸。   “你送的,都好。”沈肃缓缓道。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那么定定的看着她。   俞文姝怔愣了一瞬,他这话说得太过亲昵,让她脑中茫然了,下一瞬便觉得难为情至极,羞赧的情绪密密麻麻的涌上心尖。   “我先回进去了,大表兄随意。”俞文姝头一次这般惊惶,转身便匆匆进了挽棠小院。   她砰地关上门,薄薄的背脊靠在门上,手掌轻轻贴上心口,妄图按住那颗扑通扑通跳得过快的心。   他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好似她即便随意摘片叶子也是好东西。   沈肃站在门外望着木门好一会儿。   他好像吓到她了,但那一刻他心绪起伏,他脱口而出的话,是真心话。   站了半晌,沈肃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东西,紧了紧麻绳,这才朝隔壁见思院走去。   ——砰砰砰   敲门声骤然响起,吓得靠着门的俞文姝几乎要叫出声来。   “姑娘,是我,你快开门。大爷已经回见思院了。”丹露在外面小声道。   俞文姝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冷清的面容,她打开门,果然外面只有丹露,这丫头小心翼翼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丹露仿佛心有余悸,“姑娘,你跟大爷说什么了,他方才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   也不知那个字戳到了俞文姝,她脸再次染上红,嗔怪道:“不许胡说。”   丹露摸不着头脑,“好吧,不能编排主子,我这也不算吧,是真的很像嘛。”   沈肃走进内室,拆开了摊在桌上的油纸包,里面绣工精巧的腰封便露了出来,他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   这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腰封。   他拿起腰封在腰上比划了一番,俞文姝的眼光极好,这腰封几乎能配得上他每一身衣裳,他的视线扫过每一寸地方,终于走到衣架边选定了位置。   腰封被放置在衣架的最醒目的位置,即便他躺在床上,一睁眼便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第15章   俞文姝收拾了一番,换了身衣裳,便提着买回来的点心往春宜堂去。   想着方才茵茵扑进她怀里的样子,身边的教养嬷嬷也不见,还是九嬷嬷带着她送沈度,王氏连面都没见,俞文姝加快了脚步。   春宜堂月门前候着两个小丫鬟,见文姝来了连忙行礼,碰巧知绿从里面出来,看见她便忙迎上去。   俞文姝尚未说话,知绿便道:“表姑娘,您快进去劝劝夫人吧,这都哭了一整日了,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好。”   “姨母这是怎么了?”俞文姝往里瞧了眼,问道。   知绿便把今日她出府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本等候在外面,里面的声响也听不太清楚,还是后来扶夫人回来时,夫人与她说了几句。   知绿忧心道:“奴婢就知道这些,别的夫人便不肯多说,奴婢们劝说,夫人也不应只默默垂泪,奴婢们瞧着担心。”   知绿瞧着俞文姝气定神闲的样子,便觉得心中略定,若说从前夫人没了丈夫一个人苦苦支撑,如今表姑娘即将嫁入府中,无疑让夫人多了一个帮手,不至于那般苦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别的府里妯娌多了,是非多,可热闹啊。这沈府实在是寂寥了些,小公子去书院之后,夫人更是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俞文姝点头道:“好,我知晓了,姨母一日未进食,你去厨房做些软糯暖胃的吃食过来,再加几个小菜,并一壶米酒。”   知绿连忙应了是,带着个小丫鬟便往厨房去。   俞文姝走进堂屋,没见人,便轻轻喊了声姨母,半晌里面传来王氏让她进去的声音。   王氏果然在哭着,她进去的时候正拿帕子抹眼睛,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道:“出去可尽兴了?快坐下。”   俞文姝坐到她身边,打开带回来的点心,点心小巧可爱、软糯清甜,她递了一个给王氏。   “姨母尝尝,这家点心我与丹露等了许久才买上,口味清淡您应该很喜欢。”俞文姝给她倒了杯茶水,缓声道,“回来时在门口遇见表弟,冲我要了一份,还说下次旬假就回来,那样子倒是急不可待。”   听见她说儿子,王氏脸上松了松,瞧着那点心似乎确实可口,便拿了个尝尝。   确实如俞文姝所言,清甜可口。   “姨母一日未吃东西,我让知绿去厨房拿吃食,先小口吃些。”   她明明一句多余的都没问,但王氏吃着便更觉委屈,眼泪滚落,哭声渐渐大了。   俞文姝并未劝解,只是安静地坐着,王氏越哭越大声,哭了好半晌,才终于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看向她这位远房外甥女。   “倒是让你看笑话了。”王氏不自在道。   俞文姝微微一笑,“姨母是没把文姝当外人。”   王氏张了张嘴,看见她的笑,便觉得心中忧愁都散了去,原本想哭诉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说她的委屈、她有多不容易,她偏爱自己的孩子,对沈肃始终隔阂。   她实在委屈,是没有说话的人。她委屈吗?婆婆并非强势之人,府中一应事物都由她做主,沈肃有出息,她作为沈肃的母亲,外面的夫人哪个不让她三分。幼子有兄长管教,幼女得祖母喜爱。   早上受了婆婆的训斥,她一边哭一边想,直到文姝来了,那口气还梗在心口尚未松懈,如今一哭,倒是气消云散。   知绿端着吃食进来,王氏瞧见那壶米酒便笑了下,“你倒是懂我。”   接着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婆婆虽说和善,但日常礼佛不喜喧闹,有时连请安都不必她去。   这府中当真是个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瞧着文姝,倒是越来越喜欢。   俞文姝轻轻柔柔给她摆好碗筷,“姨母先吃些,然后再与我说说话?”   王氏吃了几口,便甄上一杯酒,小口啄饮,话匣子便打开了。   王氏说,俞文姝便安静的听着,心里想着幸好没让丹露跟着,一直到王氏有了醉意,双眼迷蒙,知绿扶着人去歇,她才出了春宜堂。   走到挽棠小院门口,她看见那个高大人影站在院门前,他双手负在身后微仰着头看院前的大树。   那颗大树树枝繁茂,此时树枝缀着点点绿意,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俞文姝心中一动,放轻了脚步,朝那道背影走去。   她脚步很轻,越来越近靠近他,唇角隐隐翘起细小的弧度。风不知从何而起,四周簌簌作响,一步两步。   男人豁然转头,目光如剑般精准的捕捉到她。   俞文姝脚步立时一顿,身体微微僵住,双眸因为被吓到而微微瞪大,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让她不敢对上,只能垂下眼眸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沈肃看清了她眼里的惊惶,知道定然是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她了。   一开始他的确没发现她,她的脚步实在太轻了,等到听到时她已经靠得极近,而他忽然听见动静便下意识转头。   她垂下眼躲避他的眼神,让沈肃微微蹙了眉心,心里竟蓦地生出几分烦躁。   “吓到了?”   俞文姝摇头,轻轻吸了口气抬眼看他,“是我没出声吓到大表兄了。”   他并未被吓着,即便遇上刺客他也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可眼前的是她,沈肃被她的眼中的惊慌吓到了一瞬。   他以为她会落荒而逃。   许多这样的他,还未来的及一一展示在她面前。   沈肃依然只是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俞文姝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竟真的把沈肃吓到了,她清凌凌的眸子里,浮出一丝小得意。   然而这丝情绪消失得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如此,俞文姝歉声道:“抱歉,大表兄。”   沈肃把她眼里的小得意尽收眼底,他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又低低道:“下次不会了。”   下次绝不会再认不出她的脚步声。   俞文姝连忙应和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下次一定不会再如此,想到自己方才生出的几分调皮,竟想故意吓唬他,好在她忽然意识到他是沈肃。   沈肃并未纠正她误会的意思,打量她一番道:“饮酒了?”   俞文姝啊了声,她下意识低头轻嗅了下自己的衣裳,其实她只饮了一小杯,其余的都被姨母喝了个干净,身上并未有浓郁的酒味。   可沈肃距离她两步之外,竟然能闻到酒气,俞文姝心中惊诧。   她如实道:“只陪姨母饮了一杯。”   说完却忽然觉得他们两人的对话有些亲昵,俞文姝轻咬了下唇,有些懊恼却又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此情此景之下,好似说什么都稍显亲昵。   “大表兄寻我有事?”俞文姝忽然瞧见他手中的卷起的纸。   沈肃抬起手,展开掌指道:“草图有修改,可要看看?”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尚能看清纸上所画之物,俞文姝没压住心中的好奇,点头道:“好。”   沈肃朝她靠近,他腿长,一步便已经到了她身边站定,双手缓缓展开画纸,如同工笔画一般的草图展现在她面前。   这份草图似乎比之前他给她看的更加详细,连窗扇上的花纹都能看见,文姝几乎不敢想,若是当真改建出来,这座挽棠院会多美。   她抿着唇,压着心里忽然涌起的情绪,有些高兴,又有一些涩涩的酸楚。   俞文姝侧头,看向这个亲手画出院子草图的男人,不必问她都知道这必定耗费了他许多功夫。   平日里他很忙碌,又深得圣上器重,许多事物需要他定夺。   可他好似不用休息,还能有功夫画院子草图。   俞文姝看着他的侧脸,他正在给她讲修改之处,他挺立的鼻、深邃的眼都一一展现在她面前。   他们靠得如此近。   他是俊朗的男子,身材高大,她的鼻尖只能触碰到他的胸膛。第一次,俞文姝生出几分不真实之感,这样的人竟即将会成为她这个孤女的夫君。   “好看?”   沈肃低沉的声音把文姝飘散的思绪拉回来,下一瞬她便对上他黑沉的眼眸,那双眼在即将隐没的夕阳里,折射出灼人的光。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想到自己竟然在偷看他,俞文姝脸上蓦地升起腾腾热意,双颊烫得惊人,她如何还敢看他,连忙心虚地垂下眼。   心中俱是羞赧,俞文姝惊叹自己的大胆,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   沈肃眼里划过笑意,他看着她的发顶,和发间露出的点点粉白的耳珠,情不自禁扬起唇角的弧度。   那张冷肃的脸,仿佛都被夕阳的光溶进了些许温柔。   沈肃把手里的草图移动了几分,声音平静无起伏,道:“修改的部分可好?”   他原来竟是问这个,俞文姝被他的话引去注意力,目光落在草图上。修改的部分特意标出来,门窗改大了些,门口还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最重要的是其中主屋的标注。   “还有地龙?”俞文姝惊讶道。   “冬日冷,碳火易走水,地龙安全且暖和。”沈肃淡声解释。   难为他解释得如此周全,俞文姝也知晓这些好处,甚至碳火有时使用不当,还会引发中毒,但她心中不安。   “可,老夫人屋里也没瞧见地龙。”她若是越过老夫人用地龙,传出去了必定会说她与沈肃不孝。   沈肃毫不在意道:“祖母内室里有,你用着好,再改建便是。”   他都思虑周全了,俞文姝再没什么说的,只颔首轻声道:“都很好。”   岂止是好。 第16章   窗外不远处似乎有说话声,俞文姝醒过来,唤了声丹露。   丹露从外面进来,跑到她床边道:“姑娘你醒啦,外面有工匠们来了,去了见思院旁边,瞧着像是要开工了。”   俞文姝愣了一下,昨晚沈肃才与她说好修改的地方,今日竟就开工了。   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她昨夜睡得不踏实,梦里纷繁得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这时候了。   俞文姝赶紧起来梳洗,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接着便有禄和院的小丫鬟来了。   “表姑娘,老夫人着我来请您去禄和院说话。”小丫鬟笑眯眯的,恭恭敬敬朝她行礼。   俞文姝应了声,“好,你先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我跟着便来。”   匆匆用了两块点心,便提着昨日买来的东西,带着丹露往禄和院去。俞文姝心中稍定,昨日还忧心姨母惹了老夫人不喜,说不得要晾几日,没想着今日便着人来唤她过去。   出了小院,俞文姝朝那边动工的地方瞧去,工人们已经开干了,但如此瞧着便觉得距离挽棠小院也太近了些。   入了禄和院月门,便一眼瞧见九嬷嬷等在门口,看见她便笑着迎上来。   俞文姝乖巧唤了声九嬷嬷,九嬷嬷笑着道:“老夫人今日心情不错,让我来迎表姑娘。”   “多谢九嬷嬷,那我们快进去别让老夫人等久了。”俞文姝道。   两人进去,老夫人便笑道:“方才就听你们两人在说话,文姝快坐下,奉茶。”   俞文姝把纸包递过去,柔声道:“这是昨日在五味坊买的点心,给老夫人和九嬷嬷尝尝,也不知你们爱不爱吃。”   老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个好孩子。”   不论爱不爱吃,也是一番心意,不卑不亢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很不错。   “也是姨母嘱咐文姝的,否则文姝哪里会思虑这么周全。”   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姨母啊就是思虑太多,我老婆子也是觉得亏欠她。行了,多的咱们就不说了,这几日你多去陪陪你姨母,记得让她别忘了邀帖应约,去了后回来再来跟我说说。”   这便是让王氏应约之后就能来禄和院了,俞文姝本意也是想旁敲侧击,老夫人是个爽快人,并未因此而想如何惩戒王氏。   俞文姝便微微笑了下,起身褔了一礼道:“文姝越矩,替姨母谢老夫人宽宏。”   老夫人摆手并未再说这个,而是转了话头,笑得越发和蔼,又有一丝无奈道:“今日一早阿肃便来了禄和院,与我说今日宜动土,我本想着再过几日,他竟也等不及便让管家叫了人便开始。”   俞文姝哪里想到老夫人会如此直白打趣,愣了一下,脸便微微红了,手指下意识捏了捏腕间的白玉昙珠串,脑中出现沈肃的面容。   见她脸红,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又道:“阿肃还叮嘱我,让我今日请你来与你说一声,你住的挽棠小院也要囊括进去,文姝你便暂且搬到旁边的碧荷院吧。”   碧荷园是从前沈肃母亲住的院子,不过后来便荒置下来,原本沈肃提及要让文姝搬地方,老夫人想着直接搬到王氏院子旁边的厢房也不错,到时候就从春宜堂出嫁,也便宜。   可沈肃只道碧荷园就在旁边,不必搬那般远,折腾一番。   老夫人心中好笑,就好似他们沈府搬个院子还要驾车,再说了,也用不着文姝亲自搬,下人一人搬一件,也就完事儿了。   她做祖母的还能不明白自家孙子的心思。   俞文姝知道碧荷园,就在旁边,比挽棠小院大一些,近倒是挺近的,便应了是。   “那就回去收拾一番,我让下人们立刻便去打扫,这便搬过去,否则那边改建你那儿尘土也大。”   -   “皇上,礼法乃国之基本,律法完善,地方执行便有法可依,不仅能让官员的执法化繁为简,也能让百姓建立全面的律法意识。”沈肃直视上座的建和帝,掷地有声,“无论皇族还是官员,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也是基本。”   建和帝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冷肃、才学出众,并且丝毫不畏皇权的臣子,虽然为人过刚,但他的国家需要如此重臣,特别是在如此太平盛世。   建和帝点头,“好,沈卿所言极是,朕对律法修撰很满意,今命沈卿入内阁总领六部,主律法编撰,兼刑部尚书之职。”   “任李侗为刑部侍郎。”   ……   李侗喜气洋洋跟着沈肃出了太极殿,他如今步步高升,心中明白是抱上了沈肃的这条粗大腿,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正准备请大腿吃一顿,便见沈肃微微蹙着眉心。   这倒是个稀奇事,沈肃是谁,那是皇上质问都不会动一下眉毛的人,此时竟然蹙着眉心。   恐怕得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升官了还不高兴,说出来与我听听,或许我能出出主意。”李侗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   他想到了,公务上的事情沈大人自然是游刃有余,除却公务,那必然只有家事。   定然是与那位表妹未婚妻有关。   沈肃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只自顾自的往前走,脚步都未曾变分毫。   李侗自然是不敢作死直接问,只能絮絮叨叨道:“沈兄你不知道啊,我家夫人最近那个暴脾气哟,但凡我说了一句让她不快,那便少不得一顿哄。哎,这有孕的女子当真是惹不得,好在我会说话,哄一哄也就罢了。”   “令夫人有喜了?”沈肃道,“那恭喜李兄即将成为人父,改日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如此说着,沈肃倒是记起,李侗娶的是辛家嫡次女,脾气不小,那时也多亏他厚脸皮跟着人紧追不舍,这才抱得美人归。   沈肃便又瞥了李侗一眼。   李侗立即凑上前去,满脸八卦,“沈兄,说说呗,公务的事我不如你,但若说窥探女子心意,你定然不如我。”   沈肃指尖拨动黑檀串珠,内心挣扎了一瞬,便与李侗提了。   “不熟悉?”李侗顿时眼睛一亮,“这活儿我熟啊!你忘了我是如何娶到我家夫人的了,没有机会就要制造机会,行,这事儿交给我!”   李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许久未曾干这活儿了,还有些小期待呢。   沈肃默默地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后悔。   府中得了沈肃升职的消息便是一阵欢腾,老夫人更是高兴得开了祠堂去拜祭了一番。本是要备宴庆祝一番,但沈肃每日夜里才回府,是以便暂且按下。   俞文姝好几日都往春宜堂去,一是为了陪王氏,二是王氏看着她让她准备陪嫁的绣品。   茵茵每日都冲表姐同情的挤眼睛,小声道:“表姐你好可怜啊,每日都被母亲拘着,茵茵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说完便往禄和院跑,生怕晚一步就被她娘逮着一起学女工。   好几日未曾见过沈肃,忽然看见站在院门前的人,俞文姝竟觉得自己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丹露轻声提醒道:“姑娘,大爷好像在等你。”   确实是在等她没错,即便隔得如此远那目光把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细致至极,好似连一寸都不想放过。   俞文姝在他的目光下,身子有细微的颤栗,并非是害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顶着这样的目光朝他一步步靠近,站定在他身前四步远便停下来。   “大表兄。”俞文姝轻声唤道。   沈肃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似有些暗哑,目光却并未收回,好半晌,他好似终于看够了般撤回目光。   那股颤栗终于消失,俞文姝轻轻吐出一口气。   沈肃伸出手递给她一张帖子,缓声道:“这是我好友李侗的夫人给你下的帖子。”   俞文姝抿了下唇,接过他手中的帖子打开细细看了一遍,李侗夫人邀她去府中赏花用膳,措辞倒是极为客气。   可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夫人,若是去了没话说,气氛尴尬便不美了。   俞文姝想拒绝,却又听沈肃道:“到时我与你一同去。”   这下便不好再推辞,既是沈肃好友兼同僚,她如今又是沈肃的未婚妻,若是再推辞倒显得她的不是。   “李夫人性子爽利,你不必紧张。”沈肃忽然出声道。   他在安慰她。俞文姝讶异抬头,便见他黑沉的目光透着一点光,显出别样的温柔来。   李侗前脚刚迈进府中大门,便被一顿粉拳砸中,他佯装疼痛嗷嗷叫了几声。   辛慧君停手瞪着他,他便嘿嘿笑着凑过去,双臂环上她的腹间,温声道:“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好,想怎么打我都不打紧。”   辛慧君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你那同窗兼上司,对上那沈肃的眼睛,我就怕得心慌,你竟然还让我下帖子邀他入府。”   “胡说!”李侗打断她,“我哪里是让你邀请沈肃了,是邀请沈肃表妹俞姑娘,沈肃那样在意,必定不是一般人。而且你如今在家中养胎,不也是无聊,我寻个人与你说话,还不高兴。”   “况且,沈肃不但是我顶头上司,还入了内阁,你就当为了夫君我的前程。”李侗扭了扭她的身子,软声道,“委屈你一下。”   辛慧君嗔怪地看他一眼,“把你手拿开,还在大门口像什么样子。”   李侗哪里会放手,腰身一弯,便把她抱起来大步朝主屋内室走去,“我才不放,整日未见娘子,我都想得心肝疼了。”   “让为夫来伺候夫人。”   门关上,内室传出辛慧君的娇骂,“小心孩子,轻些。”   她推了推伏在她膝前的毛茸茸脑袋,李侗笑道:“知道,他还小不打紧。” 第17章   “这闺房之事嘛,就是夫妻之间的乐事,如咱们这般……”   李侗尚未说完,就被辛慧君一顿打,她脸颊绯红,“闭嘴。”   李侗笑着凑上去亲她脸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事男人之间会聊,女人之间也要聊嘛,夫妻之间更是应该好好‘沟通’。”   辛慧君捂脸,就她夫君这般还能跟着沈大人身边,她好似对沈大人有些改观了。   沈大人那般冷肃的人,竟然能容得下李侗这样胡言乱语的下属,也实在是个大好人。   李侗还在说:“是以,我们要好好教教他们。”   辛慧君瞪他道:“一会儿人就要来了,你快去催催管事和嬷嬷们,瞧瞧东西都备好了没。”   沈肃站在马车前,一身墨蓝暗纹的锦袍,腰上用的是文姝送的腰封。   文姝正在与丹露嘱咐,本想带着丹露一同去,可车上又有沈肃在,多有不便,她便让丹露留在府中便好。   今日她身着浅春蓝织花对襟,倒与沈肃的衣裳相宜得章,两人一同上了马车,便是从背后看也是一对璧人。   沈府的马车都很宽敞,今日这驾沈肃日常用的更宽敞些,车璧钉了书架,上面摆放了许多折子和律法书。   俞文姝与沈肃面对而坐,车轮滚滚,摇晃中她觉得这马车车厢好似在逐渐缩小一般,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气息。   沈肃靠着车璧,姿态是难得的闲适,捏着黑檀串珠一颗一颗拨动。   俞文姝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好似能把绣鞋上的蝴蝶瞧出一朵花儿来。   呼吸渐渐有些不顺,明明是前不久才新做的衣裳,今日竟然觉得胸前勒得慌。   想到今日丹露瞧着她目不转睛,惊奇道,“姑娘好似又丰腴了些,小衣应该做新的了”,她觉得心口更闷了,好似都喘不上气来。   现下她便觉得不止小衣小了,连新做的衣裳都紧了。   俞文姝不自觉挺直了背脊,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口重重起伏了一瞬。   明明是很轻微的动作,但俞文姝却察觉到沈肃在看她,她便不自觉侧了侧身子,企图把自己的软绵藏起来。   却不知这幅样子,让沈肃更能清晰的看她饱满圆润的弧度和修长白皙的脖颈,他眸色渐渐暗沉,目光一寸寸掠过她,像一只饥饿的野兽。   因饱满圆润而撑开的衣料,让他能一眼看出那团软绵的大小变化,沈肃猛地闭上眼。   俞文姝小心翼翼的侧头,碰巧看见他滚动的喉头。他本就生得高大,各种部位都好似要大一些,滚动的喉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想多看几眼。   似乎有些好奇,她目光从他的额头滑落到他的眉宇间,眉骨很深,鼻梁更是硬挺,五官有种鬼斧神工的美感。   在她的目光下,他的喉结滚动得更厉害了。   文姝刚要收回目光,忽然车身猛地一抖,她吓了一跳要去抓紧车璧却什么也没抓住,身子往前一扑。   结实有力的小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肩,她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温热有力,带着浓郁的檀香味道。   让人十分安心的味道。   可这份安心此刻成了煎熬,文姝胸前本就勒着,猝不及防撞上了沈肃坚实的胸膛,浑圆的软团碰上紧实的肌肉。   两人俱是浑身一震。   沈肃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团软绵的大小和柔软,少女身上的清香此刻都成了一种最醉人的催化剂,浑身的热意涌向一处。   浑身死死的绷紧。   耳边传来少女低低的呼声,让他险些坐不住。   他绷着脸,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几分紧张,“可是伤到了?”   胸口是真的很痛,腰间的大掌像是烙红的铁掌一般又烫又紧,文姝咬着唇低低喘着气,额头靠在身上的肩上。   她很想坐回去,这样靠着他实在有些不合礼数,可是她一手轻轻抚着胸口,一手紧紧拽着企图按下这股痛意。   若非沈肃此刻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的低呼声和细细的抽气声,都能让他立时失控。   “文姝。”沈肃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敢再动分毫,只能紧绷的维持此刻的姿势,“回答我,伤到哪里了?”   他们此刻上半身都悬在半空,文姝更是只坐了一点,大半身的重量都在沈肃身上。   沈肃的大掌扶在她纤细的腰间,再往下一寸,便能碰到她蝶形的胎记。   她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但却并未立刻离开身上肩头,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她轻轻呼吸着,垂着的眼能看见他的掌指捏着黑檀串珠而凸起的青筋。   沈肃微微侧眸,鼻尖碰到了她的发顶,一缕发丝触碰到了他冰凉的唇。   所有的冲动好似在这一刻得到了纾解,他轻轻动了动唇,像是最虔诚的亲吻着属于他一个人仙女。   文姝察觉到头顶有什么轻轻触碰,胸前的疼痛慢慢消减,她轻轻唤了声‘大表兄’,便直起身额头离开他的肩。   脱离那个充满了檀香味的怀抱,她竟然觉得有一丝遗憾。   文姝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裳,脸色绯红,轻声道:“多谢大表兄。”   沈肃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紧紧注视着她,“真的无碍?”   文姝轻轻摇头,脸色更加红了,她指尖下意识又想抚上心口,但却又生生忍住了。这种事让她如何敢开口说,太羞耻了。   沈肃看见她手指的动作,可她不说,他便只能当做没看见。   马车碾到石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然而车厢里的气氛像是夏日的天气,热意涌动。   李府不算远,没多久马车便停下来。   沈肃下车,李侗和辛慧君便下台阶迎了上去,他微微颔首后便亲自掀开车帘。   李侗和辛慧君看着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扶上车门,接着便是一张清冷的芙蓉面出现在面前。清冷如山巅白雪,美而不艳。   她站到沈肃身边,冲两人微微颔首,裙角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一笑便如沐春风,好似画中仙活了过来。   李侗心中暗叹,这两人的容貌倒是绝配,只是瞧着都是冷淡的性子,少了几分夫妻间的暗潮涌动。   “沈兄,这位是内子,您见过了。”李侗率先开口道,扶着辛慧君褔了一礼,那动作说不出的小心。   沈肃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恭喜李夫人,这位是我未婚妻,文姝。”   辛慧君立时笑道:“妾身见过沈大人,沈大人好福气,我托大叫声俞妹妹。”   文姝也微微福身见了礼,辛慧君便忙道:“沈大人和俞妹妹快里面请。”   一行人往里面走,李侗自是陪着沈肃,辛慧君便与俞文姝一道走,给她介绍府中有趣之物。   俞文姝自从来了京城便很少出沈府,身边除了丹露和沈府一众人,也不曾认识别的夫人姑娘,辛慧君便是第一位。   辛慧君声音爽利干脆,说话语速不快,但非常爱笑,与她交谈即便文姝不说话也不会冷场。   路上便知她怀有身孕,俞文姝便走得很慢,并且时时注意她脚下,她还瞧见李大人时不时便要回头看一眼妻子,眼中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   李大人与夫人感情甚笃。   辛慧君起初还怕俞文姝难相处,想着毕竟与沈大人这般人物定了亲,还生了如此好看的一张脸,说不得是个傲娇要拿乔的姑娘。   谁知与她一路往水榭走去,才知道这位俞妹妹长得似仙女冷清,性子却又很柔顺,但又不谄不媚,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辛慧君心中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李侗带着沈肃去了园子里闲逛,辛慧君便带着文姝到凉亭里喝茶。   她方才便瞧出俞文姝有些不适,凑近了小声道:“俞妹妹可是胸口不适?”   俞文姝的脸蓦地红了,此处并没有别人,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辛慧君笑着小声道:“我在你这般年纪也会如此,只不过你瞧着更显丰腴,让我都羡慕了。”   俞文姝脸更红了,虽说都是女子,但如此直白说这个,还是让她有些羞赧。   辛慧君问她可要去内室松松衣带,俞文姝摇头道:“衣裳都是才做好的,尺寸是比着做的。”   辛慧君捂住唇,“俞妹妹不必如此羞涩,待嫁的姑娘就是要丰腴些才好……”   说道这里她也微微红了脸,声音压得更低,“自从有孕后,我胸口也涨得慌。”   像是多了几分女儿家之间的隐秘,两人对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   说着话两人一来二去便熟悉不少,几番攀谈亭子里便传来两人的说笑声。   沈肃听到笑声,几乎立刻便分辨出俞文姝的笑声,侧头看向凉亭。   李侗看他一眼,道:“她们两人瞧着倒是投缘,往后让慧君多邀俞姑娘来府中喝茶说话。”   她确实在京中没什么熟悉的好友,沈肃如此想着,便淡淡应了声。   午膳四人坐了一桌,宴席开始,李侗便笑着对辛慧君道:“夫人,你不知沈大人送了咱们孩子多大一份礼,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辛慧君瞪他一眼,李侗不在意道:“我与沈兄多年好友,他不会在意这些,再说,我已经谢过他了。”   沈肃重规矩是众所周知的,辛慧君就怕自家夫君这性子得罪了沈肃还不知道,傻咧咧的。   俞文姝抬头看了眼沈肃,见他神色平静,便知道他确实不在意这些细节。   席间沈肃与文姝都安静的吃着饭,李侗却是频频给辛慧君布菜,还念叨着‘大夫说了要多吃些才是’,辛慧君满脸无奈但又满眼都是甜蜜,说着不要但俱都吃下了。   李侗悄悄给沈肃使眼色,沈肃别开目光并不理会。   饭后李侗说辛慧君有些累要歇着,便带着夫人离开,凉亭里便只剩下沈肃与文姝两人。   假山后面,李侗与辛慧君冒出头往凉亭里看,李侗恨铁不成钢道:“这个沈肃简直是个木头,都给他创造机会了,他一句话都不说。”   辛慧君冲他翻白眼,“你当谁都与你一般无耻。”   “不无耻些,我如何娶到你。” 第18章   毕竟是在别人的府中,即便四周没人,两人相对而坐未曾挪动一寸。   沈肃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微微拧了眉心,“身子不适?”   胸口本就勒得慌,加之又用了午膳,即便她没吃多少,此刻也觉得心慌气短得厉害。   文姝轻轻点了下头,“是有些。”   沈肃立即看向四周,冲远处候着的丫鬟唤了声,李侗自然是瞧见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要迎出去。   辛慧君拉住他道:“应当是俞妹妹身子不适,你去送送,我去拿东西很快便出来,留着人等着我。”   李侗见她猛地起身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丫鬟扶着她回屋,他则绕了一圈往凉亭去。   三人尚未走到府门口,便见辛慧君疾步而来,李侗连忙迎上去扶着她,佯怒道:“走得这么快做什么,不知道你有身子?”   本就是自己不对,辛慧君低低娇声道:“是我不对,下回一定慢些。”   她走到俞文姝身边把人拉到一旁,冲她挤挤眼睛,笑着小声道:“知道你与沈大人订婚了,姐姐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精品,拿回去仔细看看,好好学学。”   俞文姝愣了下,辛慧君便郑重把包裹递给她。   里面应该是几本书,只是不知是什么书,需要如此郑重交给她。   此时李侗也在给沈肃传授经验:“你说你,不会说话也就罢了,姑娘家喜欢的布料、首饰你总会送吧?你别跟我说都定亲了,你什么都没送给你的俞表妹。”   沈肃沉默,那白玉昙珠串,应当不算首饰。   临上马车,辛慧君依依不舍,“与我投缘的姑娘甚少,从前的闺中密友也远嫁,俞妹妹可要与我常常往来。”   俞文姝也很喜欢辛慧君的爽朗,笑着应道:“姐姐想我便给我下帖子,我得空定然应约。”   辛慧君高兴道:“那可太好了!”   目送马车走远,李侗侧身问:“送了什么给俞表妹?”   “什么俞表妹,小心沈大人记恨你。”辛慧君笑着道,“那几本珍藏。”   “都送了?”李侗问。   “你不都滚瓜烂熟了,留着做什么。”   马车上,沈肃看着靠着车璧上脸色越发苍白的俞文姝,微微蹙起了眉。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俞文姝侧头看向他,忍得有些辛苦,她的目光便透出些有气无力,却更像是轻飘飘的一瞥,好似带着些意兴阑珊、漠不在意的之感。   然而便是这么一眼,便叫沈肃动弹不得,一股冲动涌上心尖。   想让她那双眼里、那张脸上染上艳红,露出欲/念,想让她因为他而露出别的鲜活的神情。   只是如此一想,她的两种表情便如同最烈的酒,熏得他浑身战栗。   沈肃沉沉吸了口气,目光捉住她,声音暗哑:“你身子不适,回府便请大夫来。”   他不容置喙的口吻,终于让俞文姝眼神动了动,她支起身子,软团随之而动。   她羞赧地拒绝:“大表兄,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到底哪里不适?”沈肃道。   他的语气已隐隐有些严厉,俞文姝更觉羞耻,这种事要如何开口?若是当真让大夫来瞧病,她真是丢不起这个人,可沈肃如此追问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俞文姝闭了闭眼,一副想拒绝开口的模样。   她脸颊很红,分明是有些羞涩的,沈肃很快想到女子月事好似也会如此,只是她又不似小腹疼痛,反而……   他目光落在她饱满弧度上。   只是无论哪种情况,她看起来都很难受。   “若是你不说,便让大夫来瞧病。”沈肃寸步不让,他最擅长审问,可面对她已经是极为克制,可一旦他收起刻意露出的温和,便如最锐利的刀剑。   俞文姝哪里被他如此严厉质问过,只那一回在枇杷树下被他训斥,她已经觉得心中难受,如今这般逼迫,她心中委屈。   胸口已经很难受,可他还这般逼问她。   俞文姝眼中涌上湿意,声音里也染上哭腔,可内心仍然是羞赧,“我、我胸口又闷又痛。”   她破罐破摔,别过头不去看他冷肃的脸,泪珠从脸颊滚落,摇摇欲坠的挂在下巴尖上。   仿佛菩萨宝瓶里的甘露,让人想伸出舌尖去接住。   沈肃紧蹙的眉慢慢松开,一瞬间的怔忪后,脸上露出他从未有过的宠溺,只是正在默默落泪的小仙子并未看见这只对她的宠溺。   傻姑娘。   沈肃颇有些无奈,直到此刻才发觉眼前的女子年纪尚小,他方才那般态度对如此娇气柔软的姑娘太过严厉。   那下巴尖上的泪珠好似落在他心尖上,酸涩浸满整个心房,让他心疼。   鬼使神差的,沈肃顿身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低声道:“抱歉,我……”   他想说他太过严厉了,也想说他太担心了,可无论哪种话,他都说不出口。   俞文姝根本没想到他竟会与她道歉,他只是说了半句,可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担心,他眼中的担忧让她浑身一震。   沈肃从角落箱子里拿出一条披风,转身挪动到车厢门前,背对着俞文姝。   “衣裳系带松一下,披风是新的。”沈肃道,“我不回头。”   他背对着她,肩背很宽,头发高高束在发冠里,就连脖颈瞧着也比一般男子的好看。   俞文姝轻轻嗯了声,任由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袭遍全身,她抬手松开衣裳系带,时不时看一眼沈肃的背影。   并非是怕他偷看,她知道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她只是想看着他的背影。   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怯,接着便是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即便在车轱辘的声响中几乎分辨不出,可他依然知道。   闭着眼默念心经想抛开脑中的画面,可那日浴室中的画面越发清晰,小衣落地……如今她胸前更加丰腴。   沈肃死死的捏着黑檀珠,连拨动一颗的力气都没有。   车厢里没人说话,好似连周围的气息都粘稠起来,沉沉的檀木香味包裹两人,静谧中香味愈发浓郁。   “大表兄,我好了。”俞文姝声若蚊蝇。   沈肃转头,便见她身上紧紧裹着他的黑色披风,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黑色披风的衬托下,那张脸显得越发莹白,白得好似在发光。   唇瓣嫣红,脸若粉桃,无一处不在吸引着他。   沈肃淡淡应了声,坐回原位。   接下来总算是气顺了,胸口不闷,俞文姝的脸色渐渐好了许多,直到马车停下已经没什么不顺的感觉。   她想解下披风还给沈肃,可里面衣裳的带子还松着,便只能裹着披风下了马车。   俞文姝垂着头,匆匆往府门里走,甚至忘了跟沈肃说一声。   可即便她走得再快,门房和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俱是瞧见了她裹着男人的披风,又是从沈肃马车上下来的,不作他想,这披风定然是大爷的。   虽说这位表姑娘已与大爷定下了婚期,但沈肃并未展现出什么喜色,下人们不敢说,私下却也有议论说沈肃不喜俞文姝,只是碍着王氏才定下了婚期。   但自从沈肃亲自设计改建院子,今日两人一同出门、回府后,机灵的下人们便觉出一点别的味道。   大爷对表姑娘,是不同的。   毕竟那可是大爷,从未与女子靠近过,如今不仅与表姑娘同行,还让表姑娘用他的披风。   下人们私下的议论很快便到了老夫人和王氏耳朵里,老夫人自是颇为欣慰孙子能照顾文姝了,而王氏则是乐见其成。   俞文姝匆匆回了碧荷院把丹露吓了一跳,再瞧见她披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只以为自家姑娘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紧张询问。   俞文姝解开披风,露出里面松着系带的新衣,微恼道:“新衣做得太紧了些,胸口勒得我喘不上气……”   其中尴尬之处,此刻想起来,便觉得不如打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丹露不笨,只微微一想便明白了,瞪大眼捂住嘴,喃喃问道:“大爷把姑娘你看光了?”   俞文姝抬手便要打她。   主仆两人笑闹着换了旧衣裳,旧衣裳是冬日做的,此时穿上还仍旧有空余,反而是新做的要改改才能穿了。   方才收拾妥当,院门便被敲响了,丹露去开门便瞧见站在门口高大的大爷,立刻避到一旁福了身,进去唤自家姑娘。   俞文姝从里面出来对上沈肃的视线,想到方才车上的一幕,便立刻有些不自在。   她稳了稳心神,走到沈肃面前,道:“大表兄。”   沈肃已经在她过来时便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面上也不似先前那般,目光便落到她脸上。   他抬手递给她包裹,“包裹落在车上了。”   俞文姝接过,是辛慧君给她的包裹,方才走得匆忙,忘了这个。   “多谢大表兄。”俞文姝柔声道。   沈肃微微颔首,叮嘱道:“好好休息。”   知道他所言是什么,俞文姝心里一跳,羞耻感顿时又涌上心头,她不敢看他,只微微点头说好。   顿了顿又道:“大表兄披风我洗了再还给你。”   “嗯。”   沈肃离开前,深深看了眼她身上新换的衣裳,只觉得旧衣刺眼。   俞文姝关上门,拿着包裹进了屋,丹露瞧见包裹便问了一句是什么,想着辛慧君的叮嘱,她直觉不能让丹露瞧见,便只说没什么。   入了内室关上门,俞文姝拆开包裹,里面露出基本书,封皮是空白的,很干净。   她翻开一页,顿时双眸圆睁,脸颊一瞬间红得似要滴血。   辛姐姐珍藏多年的,竟然是春宫图! 第19章   想到这包裹里的图还是被沈肃送来的,俞文姝猛地合上书页,立刻包裹起来,好似再看一眼,眼睛便要失明了一般。   她心口剧烈起伏,做贼似的左右瞧瞧,生怕有人瞧见她看这种东西。   俞文姝咬着唇,方才沈肃应当没有瞧见里面的东西吧,包裹严实不像是能瞧见,沈肃也不会擅自打开包裹。   他一定没看见。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俞文姝放下心来,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想到方才看见的图,心口仿佛装进了一只兔子不停蹦跶着,隐隐又觉得好奇,文姝想到了沈肃烙铁一般的手掌,脸色更红了。   许是白日里偷偷看了那样的画册,夜里俞文姝便做了让人羞耻的梦,梦中的男人高大挺拔、肩膀宽厚可靠,他转头来,便是那张冷肃的脸。   男人冷着脸,对她做着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却让她心中有种奇异的酥麻感。   俞文姝睁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都似要冒烟了,喝了两杯冷茶,才压下心头的燥意。   身上白色中衣已经湿透了,此刻她无比想念沈肃后院子里的浴池,碧荷园虽然有偏房做浴室,里面有浴桶,也比不得那大大的浴池。   丹露准备叫自家姑娘起时,却见姑娘已经在院子里晾衣裳了,黑色的披风搭在绳子上,就像一张被子般大小。   大爷真的很是高大。   刚用过早膳,俞文姝打算在树下看会儿书,本想去春宜堂,但王氏之前就说不用再过去陪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若是愿意去春宜堂也可以。   先前从沈肃那里拿的第二本书耽搁到如今也没看完。   院门忽然被敲响,丹露开了门,是门房送了帖子来,还有一封信。俞文姝在京中并未有旧识,唯一的只有昨日才相识的辛慧君。   打开帖子,果然是辛慧君,邀她过两日再去饮茶,说是新茶到府,请俞妹妹品鉴。附赠的信则是熟稔调侃语气,俞文姝快速看完,唇角勾起无奈又羞涩的笑。   辛姐姐竟然说要与她讨论那几本图册,还说了哪些页数画工了得,传神得很。   俞文姝只觉得这信纸都烫人。   却不料今日这碧荷院还挺热闹,俞文姝没翻几页书,院门又被敲响了,丹露又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管事嬷嬷,看见俞文姝便笑道:“表姑娘,大爷让我带绣娘来给您量尺寸。”   两位绣娘跟着进来,冲俞文姝褔了一礼。   管事嬷嬷又道:“还有这些是大爷让我拿来的布匹,说让您收着用。”   另外两个丫鬟抱着一摞布匹上前,等着文姝吩咐。   管事嬷嬷惯会看眼色,便道:“表姑娘,大爷说了,往后您出去便是沈府和他的脸面,自然是应该穿得漂亮好看。绣娘们量好了尺寸,便立刻回去做新衣。”   管事嬷嬷这话前半句或许是沈肃说的,后半句定然是她自己说的,但不妨碍俞文姝明白这意思。   她点了头,让丹露带着丫鬟把布匹先放进去,自己伸展着手臂让绣娘量尺寸。两个绣娘动作很快,又量得仔细,很快便完事儿了。   待人走后,俞文姝这书也看不进去了,带着丹露去选布料,沈肃让人送来了十匹布,她哪里用得了这么些。   选了两匹暗色花纹的给老夫人,另外两匹端庄又不沉闷的给王氏,还有一匹鲜艳的给茵茵。即便如此,也还剩下五匹。   两人先去了王氏的春宜堂,看见主仆两人抱着这么些布匹来,王氏还吓了一跳。   “文姝你们俩这是从外面回来?”王氏只以为她们俩出府去了绸缎庄。   可即便去绸缎庄,这么些布,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文姝回道:“是大爷让人送来的,我便分了一些出来给您和老夫人拿过来。”   王氏着实愣了一瞬,她倒是真没想到要给文姝做衣裳,毕竟从前文姝只是来投靠,也不能真的就让沈府养着了。   但那日定亲后,她就应该张罗给文姝新做几身衣裳才是。   王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道:“是姨母思虑不周,忘了给你做衣裳,大爷送了你布匹你便拿着,巴巴的给我送来做什么,我还缺衣裳不成。”   俞文姝笑道:“您缺不缺我不知道,但这么多布匹我也用不了,明年可就不时新了。”   王氏也笑了,调侃道:“哎哟,我们沈府大爷也知道疼人了呢。”   还要去给老夫人送,俞文姝与王氏说了几句便又走了,王氏满脸欣慰的摸着手下的布料。   知绿笑着道:“奴婢瞧着表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大爷定然很喜爱表姑娘。”   王氏道:“现在喜爱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长长久久的喜爱。”   知绿问:“那如何才能让大爷长长久久的喜爱表姑娘?”   王氏:……   去了禄和院,老夫人同样又惊又喜,“哎哟,还是咱们阿肃会疼人,我这老婆子都忘了这件事儿,还是他想起来了啊。”   俞文姝似乎已经被如此说习惯了,只是轻轻抿着唇,唇角却是翘起的弧度。   “这布匹的颜色我喜欢,还是文姝你眼光好,改明儿我就让九嬷嬷让人给我做身衣裳。”老夫人道。   九嬷嬷附和着道:“老夫人有福气,现如今便享受到孙媳妇的孝敬了。”   老夫人哈哈笑起来,“还是九嬷嬷会说话啊,赏。”   九嬷嬷福身:“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听到下人们说文姝披着沈肃的披风下车,心里便高兴,说明两人的感情不错,怕就怕两个人相敬如冰。   她朝九嬷嬷示意了下,九嬷嬷便去内室拿了个木盒出来,递给文姝。   “文姝啊,这副头面本就是给阿肃媳妇准备的见面礼,如今你都与阿肃定亲了,你便收起来,用得上的时候就用上。”   文姝看了眼,金灿灿的头面镶嵌着宝石,看起来很贵重。但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若推辞,岂不是不承认她要嫁给沈肃做媳妇。   俞文姝福身行礼,道:“那文姝就收下了,多谢老夫人。”   回了碧荷院,俞文姝瞧着桌上放的一匹浅色绸缎沉思了半晌。   她想用这匹布给沈肃做身衣裳,但只能做寝衣,可该如何给他量尺寸是个问题。   倒是可以去问问王氏或者老夫人,但一想到她们会调侃,她便觉得有些羞赧。   给男子做衣裳乃是头一回,她其实有些拿不住该如何做。   如此还得去问问才是。   谁知王氏只睨笑着看她,道:“大爷的衣裳都是许久之前做的了,尺寸都是绣娘量的定然不准,既然是给未来夫婿做寝衣,文姝你该自己去仔细量量才对。”   王氏正愁找不到机会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她还嘱咐谁都不准告诉文姝。   如此好增进感情的机会,量身量尺寸,距离如此近,还怕擦不出火花。   文姝幽怨的看了眼明显故意的姨母,在她调侃并且期待的眼神中回了碧荷院。她盯着一处发了一会儿呆,又翻了几页书。   若是直直的跑去问沈肃,又似乎太过直白唐突。   晚膳后起了风,晾在绳索上的披风随风飘动,文姝坐在窗前看着,忽然心中一动。   第二日天气晴朗,午后文姝便把披风叠好,从沈肃书架上拿来的书今日一上午她便囫囵看完了,为防沈肃忽然考较,她大致知晓内容是什么。   听到隔壁见思院传来动静,文姝便准备好东西,后脚跟了过去。   春荣瞧见她便笑:“表姑娘来得巧,大爷刚回院子里来。”   俞文姝道:“那劳烦春荣小哥通传一声。”   春荣答:“大爷说了,若是姑娘来了便直接进去便是,姑娘不久后便是院里的主子,自然想何时进都可以。”   俞文姝抿抿唇,指尖紧紧捏着披风一角,抱着的书页翻动,鼻尖都像是有檀香味传来。   即便知晓不久后便要与沈肃成婚,可之前她感觉并未有多踏实,就像是踩在云端那般缥缈。可他带她一同去李府,又送了衣料布匹来,如今春荣这话,便让她忽的生出一种切实的感受。   沈肃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在期待她成为他的妻。   原以为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可这个念头成为切实的存在,她心里泛起隐隐的甜意。   俞文姝抱着披风和书往书房走,每一步都透着几分之前没有的轻松,直到她走到书房门口,她的唇角依然挂着笑。   沈肃早就听见脚步声,不用分辨他就知道是她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下的同时他抬头看去,她脸上的笑不似以往那样的浅浅柔柔的笑,而是连带着那双水眸里,都带着笑。   沈肃原本因看折子而蹙起的眉心瞬时舒展开,浑身气势在一瞬间就变了。   他看向她,眼里询问等着她开口。   俞文姝站在门口并未擅自进去,紧了紧手里的披风,好似能给她几分力量。   “大表兄,我来还你披风,还有想换本书。”她抬了抬手臂,向他展示手中的东西。   沈肃轻哼了声,她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眼眸垂着睫羽微微颤动,他几乎一瞬便看穿她的掩饰。   “只是这些?”沈肃缓缓起身,“嗯?”   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影朝她靠近,俞文姝别过脸,因着接下来要说话的话而羞怯。虽然不算越矩,但他们是未婚男女,本就应当避嫌。   她怕他误会,因而不喜。   俞文姝轻轻吸了口气,转头微微仰起对上他的视线,“我,想给大表兄量身长尺寸。”   “然后?”   俞文姝咬唇,“想给你做套寝衣,若是大表兄不喜……”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这个打算,微微颔首:“好。”   “量吧。”他往她身前进了一步,展开双臂,像是要伸手把她抱住。 第20章   他这般态度,不似自己想的那样会不喜的,反而主动往前。   文姝从姨母的话中大约能推出,沈肃的衣裳都是绣娘做的,母亲早逝,王氏又有自己的儿女,这种针线活必然不会亲自动手。   他上前这一步,文姝并未躲,反而微微仰起头看他,“我针线不好,大表兄不要嫌弃。”   檀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沈肃依然伸着手臂,他垂眸撞进她眼里的温柔之中,心中巨震。   他从第一眼便知道她很美,那种缥缈如仙的美撞进他的心里,让他对她产生一种冲动,他想要她。   而此刻,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想抱紧她。   俞文姝就像一只依赖的雏鸟,那样看着他、信任他,等着他的回答。   “不会。”沈肃道。   那条腰带至今也挂在衣架子上,只那日与她一同出门束了一天,回来之后便又挂了起来。   听见他的回答,文姝轻轻应了声,唇角微微上翘,她展开皮尺,开始给他量尺寸。   知道沈肃高大,可开始量尺寸后,文姝才知他究竟有多高大。他的肩膀很宽,她展开皮尺要折一次才能量出尺寸。   手臂更是长,文姝从他背后量,手掌悄悄覆上他的,足足比他的小一半。   量好后背,文姝绕到他面前,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文姝微微垂眸,明明刚才还能直视他的眼睛,此刻却羞怯得不敢抬头。   皮尺绕过他的后背,俞文姝伸手从他臂弯下面穿过去拿皮尺,几乎整个人贴上他的胸膛。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紧绷的身体。   沈肃从未觉得量尺寸是件如此难熬的事情,少女带着馨香的发丝和柔软的身体几乎贴上他,他再一次感觉到她的软绵,呼吸一窒,展开的手掌缓缓收紧。   身体下意识的紧绷,浑身都在叫嚣。   她的指尖在他胸口晃动,仿佛一只调皮的小鸟,让人想一把抓住。   然而始作俑者却并未察觉,手指缓缓下移,皮尺绕过他的腰腹,坚实的小腹此刻却格外敏感。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量尺寸,只是换了个人,便让他心猿意马。   要命。   沈肃闭上眼企图按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强悍的意志力在此刻起了作用,不至于让他出现控制不住的冲动。   量好上半身,文姝微微抬眸,才发现他闭着眼似乎很难受,脖子上的青筋凸显,手背上也浮出显而易见的经络。   “大表兄可是身体不适?”文姝担忧道。   沈肃睁开眼,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他微微摇头,连唇都有些干,“无碍。”   文姝没做多想道:“用一下大表兄的纸笔。”   沈肃颔首,“随意。”   很快文姝便记下已经量好的尺寸,她拿着皮尺准备继续量,然而走到沈肃面前,她才惊觉要量下面的尺寸。   也不知为何,她猛地想到辛慧君送的画出,她翻开的那一页……   脸颊骤然升温,烫得吓人,文姝不敢出声,只想尽快量好离开这间让她心绪不宁的书房。   她蹲下身,捏着皮尺的指尖都在颤抖,皮尺从脚后跟展开,顺着到了大腿然后是腰侧。   沈肃垂眸,便能一眼捕捉到她染红的脸颊和轻抿的嘴唇。   俞文姝轻吸了口气,移到他大腿内侧。   她指尖的轻触,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   “好了。”沈肃忽然出声。   声音沉沉,惊了文姝一下,她抬头便见他已经躬身朝她伸出手来,他神色不太好,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俞文姝蹲了半晌,又加之一直紧绷着,只犹豫了一瞬便伸手搭上他的大掌,他捏住她的手,只轻轻一用力,便把她拉起来。   然而她腿忽然发麻,顿时站立不稳,整个人朝他倒去。   下一瞬,沈肃已经稳稳把她抱在怀里。   时间好似忽然凝滞了,她双眸还微微睁大有些惊慌又茫然的看向他,他黑沉的眸子只盯着她,好似再也容不下其他的。   四周的温度在急速攀升,连带着两人的体温也逐渐升高。   俞文姝垂下眸,并未挣脱他的怀抱,脸上只剩下少女的羞涩。   沈肃躬身,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只微微用力便把她抱起。俞文姝下意识手臂圈上他的脖颈。   视线与他一般高,文姝甚至能看清他眼角下的那颗小痣,他一动,两人就靠得更近了。   她的鼻尖从他脸颊轻轻擦过,沈肃侧眸,接着视线又转了回去。   把她稳稳放在圈椅上,沈肃蹲下身,仰头看她,“腿麻了?”   文姝红着脸点头。   沈肃半分不嫌弃捏上她的脚,轻轻揉了揉,麻意从脚上涌起,文姝低呼了声,声音又柔又娇,他手中动作一顿。   只是一顿,他便又开始动作,只是手中力道放轻,很快麻意散去,俞文姝低低说了声好了。   在纸上记好尺寸,俞文姝便冲沈肃匆忙褔了一礼,道:“大表兄我先回去了。”   言罢便朝外走,沈肃看着她急匆匆的背景,又回头看了眼她带来的书,眼里幽暗加深。   俞文姝从春荣面前走过去,连春荣的招呼都未曾看见,春荣往书房看了眼,摸了摸头。   大爷是不是太凶了把表姑娘吓着了?定然是这样,大爷总是冷肃着一张脸,任谁见了都不敢大声喘气,表姑娘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必然更加害怕。   可往后表姑娘可是要嫁给大爷的,若是表姑娘害怕大爷,总是避着走,夫妻俩感情如何会好。   春荣这般想着,看见自家姑娘匆匆回来的丹露也是如此想的。   她尚未来得及与姑娘说句话,就见姑娘匆匆进了屋里,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受了委屈,丹露有心安慰两句,可她想着大爷那张脸就觉得害怕,姑娘过去一趟吓着也正常。   夫人都说了,夫妻嘛,熟悉了便好。   俞文姝关上门,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她抬起手,好似依然能感觉到他衣裳下的触感。   修长有力的手臂、宽阔的胸膛、劲瘦的腰身、紧实粗壮的大腿……还有鼻尖擦过的脸,和眼角下的小痣。   被他轻松抱起时,她并未觉得惊慌,反正只有安心。   俞文姝喝了口茶水,放下纸笔去拿做寝衣的布料,她必须做些事才能分散注意力,拿布时,余光瞥见包裹里的画册,她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移开。   -   俞文姝在窗前的摆了大桌子,她女工不算好,裁剪布料便是一件大工程,茵茵蹦蹦跳跳进来时,她刚剪完最后一块。   茵茵趴在窗户边垫着脚,冲她道:“表姐你在做什么,这布裁剪得真大。”   俞文姝收起布料,轻扬了下唇,“茵茵找我做什么?”   “祖母让我来叫你过去说话,一会儿二哥就回来了,晚膳一起用膳。”茵茵想了想,嘟着嘴道,“茵茵其实不想跟大哥一同用膳。”   俞文姝走出去把她牵到石桌前坐下,“这是为何?你大哥凶你了?”   她倒是从未见过沈肃斥责茵茵,连话都很少说,兄妹俩几乎也不见面。   茵茵撑着脑袋叹了口气,“因为大哥凶,要么就是不说话冷着脸。我小时候爬树,大哥看见了就训斥我,我哭了好久,后来母亲说若是害怕就绕着大哥走。”   俞文姝微微蹙眉,道:“茵茵有没有想过你大哥为何要训斥你?”   茵茵看着她,眼里浮现出茫然。   小姑娘从未想过沈肃为何要训斥她,只知道大哥很凶,她很害怕。而王氏也是宠溺,或者事物繁忙,也不曾与孩子解释,便让她避着走。   “茵茵爬树很危险,若是摔下来落下残疾,以后该怎么办?”俞文姝声音有些严肃,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不说你是女子,便是男子落下残疾也不能参加科举。就算你小心并未摔下来,若是你大哥不训斥你,难保不会有下次,总会有意外发生。”   茵茵年纪不小了,俞文姝这么一说她便懂了,“大哥难道是担心我?”   “你说呢。”   茵茵撑着脑袋回忆,好似就是那次之后,她就听了母亲的话绕着大哥走,大哥便甚少再与她说话,即便有也是严厉训斥伺候她的丫鬟和嬷嬷,再也未曾当面斥责过她。   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已经知羞,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觉得心下有些愧疚。   “可是大哥对二哥也很凶。”茵茵道。   俞文姝知道她说再多也抵不过自己明白,便道:“你可以去问问你二哥,上次茵茵不是也说你二哥不怕大哥吗。”   俞文姝也不再多说,牵着茵茵一起往禄和院去。   王氏今日应约出去了,本应该晚些才回来,俞文姝与茵茵到禄和院时王氏已经坐在下面喝茶了,只是脸色不好看。   俞文姝和茵茵行了礼,茵茵就跑到王氏身边,娇声道:“母亲怎么了,瞧着不高兴,不是出去玩了嘛。”   方才她还为王氏不带她而生气呢。   王氏看了眼俞文姝,她本就是藏不住事的性子,老夫人让文姝给她带话后,她就觉得老夫人原谅她了。   她愤愤道:“今日我去参加宴会,也不知哪些个嘴碎的,说咱们文姝貌若无盐,是乡村野妇,那个许宝山的姐姐,故意阴阳怪气,气死我了。”   老夫人已经听过一遍了,并未表示什么。   文姝笑着道:“姨母生气这个做什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们不止说你啊,还说阿肃,这些人就知道背后说人,要烂舌头的。”王氏道,“若非顾忌阿肃,我倒真要与她们理论一番。”   王氏气得不轻,刚说完,那个高大的身影便走进来,显然全部听见了。   沈肃看了眼文姝,冲王氏道:“母亲下回不必忍着,也不必顾忌我,文姝也应该跟着母亲出门走动。”   他虽未明说,可王氏立刻就明白了,不用顾忌那些人,有什么有他在,而且还让她带文姝出去,这就是要给文姝撑腰啊。   文姝看他一眼,没想到他的好胜心还挺强。 第21章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我得了中五!”   沈度今日看到排名便兴冲冲从书院回来,马车尚未来得及停稳,他便从车上跳下来冲进了府里。   他可是得了中五,上回旬假他还在末一,足足上升了五位,这事必须得好好炫耀一番才是。   沈度一边跑一边进了禄和院,看见沈肃他眼睛就是一亮,但依然谨记要行礼,便恭敬朝祖母和母亲及俞文姝见了礼。   王氏老早就听见儿子这回得了中五,心中激动难掩,想好好夸赞一番,却见儿子满脸期待看向沈肃。   “大哥,我得了中五!”   那样子一副等着夸奖的,正在摇着尾巴的小狗模样,让王氏顿时心口一堵。   脸上像是被巴掌狠狠扇了一下似的疼,早知道他这幅样子,自己又何必一副防备沈肃的样子,白白担心他会被沈肃斥责,却没想到的他倒是一副狗模样凑上去。   王氏心中百转千回,脸上神色更是变换不停,她实在没脸去看老夫人,此刻也逃避似的不想抬头。   坏人当真只有她自己。   沈肃只是淡淡看了沈度一眼,微微颔首:“不错。”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甚至算不得是夸奖,却让沈度觉得自己好似得到了莫大的肯定,顿时脸上的喜色都要溢出来了,唇角扬起出大大的弧度。   老夫人只是慈眉善目的看着,这便是她想要的兄友弟恭,长兄如父便是如此。   然而沈度唇角的笑还未落下,便又听大哥道:“继续努力,下次希望你能再进一步,进到上十位。”   沈度啊了一声,这回中五位他都是拼了命的才拿到的,要进上十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垂着头,犹豫着。   沈肃又道:“若是进了上十位,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   沈度顿时眼睛又亮了,“礼物可以我自己选吗?”   “可以。”   沈度大声道:“我一定会进上十位的。”   大哥那里好东西可不少,最重要的是,这还是大哥难得说要奖励他。   俞文姝唇角微扬,沈肃的奖励法对沈度非常适用,或许是因为沈度对沈肃的那份崇拜之情,沈肃身居高位又得圣上重用,其实在沈度心中,对这位兄长也是又敬又怕,想亲近却又不知如何亲近吧。   如今借着功课倒是跟兄长更亲近了些。   沈姿眨了眨眼,看着大哥和二哥说话,她歪了下脑袋,靠近俞文姝身边。   俞文姝侧头看了她,冲她扬了下唇,捏了捏她靠过来的手。   今日的晚膳摆在禄和院的花厅里,气氛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依旧那日一样的座次,本应该安静无声的席间,这回便多了些说话声。   沈度一边吃一边跟俞文姝笑着说话,“表姐,你不知道我这十日有多努力,老师都说我用功。”   热菜一道道上桌,俞文姝瞥了眼拨弄黑檀串珠的沈肃,笑着对沈度道:“表弟你本就聪慧,再用功些定然能进上十位的。”   沈度摸摸脑袋,对表姐的赞扬很是受用,点头道:“表姐说得对,老师也说我聪慧。”   他看了眼大哥,其实老师还说了,他家中有个状元大哥,若是大哥能指点他一些,定然会让他深受启发。   可是从前他并不注重功课,大哥训斥也觉得无所谓,如今要他再去问大哥,怪难为情的。   俞文姝看他脸上纠结便知道少年郎的自尊作祟,只是抿了抿唇道:“大表兄见多识广,书架上还有许多古籍典故,你能多读读融会贯通,再加之大表兄的点拨,必然能超越众人的。”   她话音一落,便见沈肃看向她,那双深沉的眼里,划过一丝识破她小心机的笑意,她的小把戏一眼便被他看破。   俞文姝微微别过脸躲开他的目光,脸色有些发红。   她并不确定他会不会介意她擅自这么说,但这不仅仅是王氏的心结,如今她也算是半个沈家人,自然是希望府中关系越简单越好。   但俞文姝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好似并未生气,让她心中微松。   沈度听她这么说,又悄悄看了眼自家大哥,忽然发现今日他们在席间说话,大哥也没有责备他们。   要知道从前一起用膳,都秉持着食不言,否则大哥会出声警告的。   沈度只顿了顿,便趁机问道:“大哥,往后我也同表姐一般,去你书房借书可好?”   若是能去书房了,必然能遇上大哥,再求大哥指点几句,那岂不是赚了。   沈肃看他一眼,淡声道:“那要比你表姐用功一点。”   沈度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好。   俞文姝闻言下意识看向他,这人是在说她偷懒吗。   想到昨日给他测量尺寸时那般靠近,他的呼吸和体温都触手可及,俞文姝便忍不住有些脸红,那时候哪里还记得要换书的事。   她昨日还了书,但却忘了借书。   若非为了给他量尺码而心狂跳,她哪里会忘了借书这件事呢,罪魁祸首却还含沙射影。   俞文姝轻轻皱了下鼻子,挪开目光不再看他,心里气闷,却又不能责怪他。人家什么都未做,不过是她抵不住他的气势。   心中暗道,下回定然不能如此羞怯而逃跑了。   俞文姝的小表情不差分毫的落入了沈肃的眼里,他眸中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笑意隐藏了他眼中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表妹何时才会去书房找他借书。   俞文姝自然是不会此刻去借书的,沈度饭后便寻了由头去书房找沈肃讨教,她便回了屋里,犹豫再三找出了辛慧君送的册子。   虽然心中羞怯,但她也忍着羞意翻开。   王氏虽然是远房姨母,可毕竟不是亲姨母,也不知是否愿意与她说房中事,可她毕竟要嫁与沈肃,若是半点不知,于她没有益处。   再者说,那日辛慧君与她说起此事时,并无半点遮掩,反而兴致盎然,好似其中有多少乐趣似的,她的确有些许好奇。   当然,只是一点点。   俞文姝忍着羞意,一页页看得囫囵,目光飘忽不敢细看,脸上热意涌动,整个人都好似要烧起来一般。   可看着她脑中便忍不住出现那个高大的身影,书页中的男人比不上高大的沈肃一半英武轩昂,若是他这般作弄她……   俞文姝心口狂跳,抬手轻拍自己的脸企图让男人的脸从自己脑海里消失,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清晰,他硬挺的五官和深邃的眼,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燥意好似从身体里最深处窜上来,她羞赧地捧着自己熟透了的脸颊,随后捂住脸发出低低嘤咛。   夜里有些热,轻薄的寝衣都像是束缚,俞文姝翻来覆去,只觉得连脚心都是热的。   次日晨起,俞文姝便觉得困意绵绵,整个人都是慵懒的,撑着眼皮让丹露给她梳头。   丹露瞧了她一眼,便笑着道:“姑娘怕热,这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了,咱们院里得时常备水给姑娘沐浴,今日我便让人抬些水回来。”   俞文姝懒懒应了声,心里却想着沈肃的那个浴池,若是每日都能泡一泡,也能洗去一身热意。   梳洗后用了早膳,俞文姝便带着丹露往李府去应辛慧君的约。   到了府门前,丫鬟便领着俞文姝往里去主院,辛慧君如今有孕在身,婆母便不让她做事安心养着便好,毕竟这是李家的头一个孩子,不管是嫡子还是嫡女都是宝贝。   院里有一座凉亭,架在小池之上,辛慧君正在撒鱼食,看见俞文姝便扬起满脸笑意。   “俞妹妹可算是来了,快来坐。”说着她便急急朝俞文姝走去。   俞文姝吓了一跳,“辛姐姐你慢些,仔细脚下。”   辛慧君:“你们都这样,好似我怀了身孕便如瓷娃娃一般,哪个女人不怀孕的。”   俞文姝笑起来,“那也要当心些才好。”   两人坐下,俞文姝拿出一套小衣服递过去,“这是我做的小衣裳,针脚普通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小衣裳乖巧可爱,辛慧君爱不释手,本想着日子还久,她尚未考虑要做小衣,这会儿瞧见如此可爱的小衣,母性上涌,眼眶都有些热意。   “好可爱啊。”辛慧君赞扬道,“妹妹一番心意,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   见她喜欢俞文姝心中也高兴,她在京中没什么好友,辛慧君与她投缘,好友之间便要有来有往。   顿了顿,她面上浮出几分羞怯,把一旁的包裹推过去给辛慧君,小声道:“还有姐姐给我的册子,姐姐收回去吧。”   辛慧君看了眼包裹,又瞧了眼她的神色,试探道:“你不喜这个?还是看完了?”   想着夫君李侗交给她的任务,加之她对俞文姝的好感,辛慧君觉得自己能有个‘意趣相投’的姐妹,也是件好事。   辛慧君问完,便见俞文姝眼神有几分闪躲,便笑了起来,“妹妹果然不负我所望啊。看完了有何感想?”   俞文姝即便感觉到辛慧君大胆,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问她,这让她如何说出口。   辛慧君了然,凑近了些,好奇道:“妹妹可与沈大人有过近距离接触?”   说罢又语重心长道:“妹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乃是男女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想想那些臭男人们平日里还要寻花问柳,你家沈大人洁身自好还如此俊朗,你当然要牢牢抓住他的心啦。”   “难道还让别的狐媚子把人勾走吗?”辛慧君看她,“你这张脸和如此身段,就该沈大人好好疼宠着。”   沈家是不主张纳妾的,可若是有意勾i引,难保不会,她也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俞文姝抬眸看她,咬唇道:“只是量过身量尺寸。”   辛慧君眼睛一亮,那是一种带着欣赏的目光,好奇道:“沈大人身量比例定是极好的,胸膛手臂定然健硕,你还满意吗?”   要说她也喜欢结实一点的男人,有安全感,她家李侗虽然瞧着文质彬彬,但身材紧实。不过站在沈大人身边,便显得要文弱一些了。   俞文姝红了脸,这让她如何说,她也没见过别的男子。   辛慧君了然,这就是很满意了。 第22章   京中年轻一代的朝臣中,若说宠妻那李侗李大人便是其中翘楚,平日里绝不寻花问柳,但凡带家眷参加宴席,必然是秀恩爱现场。   别说家中没有妾室,便是李大人在外面也不会多看哪位女子一眼。   若说驭夫有道,辛慧君很有发言权。   今日天气不错,辛慧君便让人在凉亭摆了酒菜,屏退左右后,她便开始给俞文姝传授要点。   俞文姝又好奇又羞涩,就如此看着她,让辛慧君有些好笑。   “其实若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秘诀,就拿我与李侗来说,便是我了解他的喜好,更了解自己的喜好。”   俞文姝尚且未成婚,辛慧君便也不好与她说得太过露骨,况且这种事因人而异,还得她自己去体会才行。   “还有一点,便是在闺房之中大胆一些。”辛慧君冲她挤挤眼,“不要太羞涩了。”   俞文姝哪里听过这种话,当即脸便红了。   辛慧君笑得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一番,啧啧道:“若我是男子,看到俞妹妹这幅样子,怕是更想好好‘欺负’。”   俞文姝已经习惯她的不正经,见她这样,便挑了眉,唇角微微勾起。   “哦,姐姐想如何‘欺’负我?”淡粉色的檀口轻启,明明如观音坐下的玉女,此刻抬眼的风情却好似夺人心魄的妖魅。   辛慧君愣了一下,接着捂住心口,夸张的哎哟了一声,“啧啧啧,只要沈大人是个健全的男子,便逃不出妹妹的掌心。”   俞文姝一怔,嗔怪地看她一眼,辛慧君立时道:“妹妹想要什么说罢,便是天边的星星,姐姐也给你摘下来。”   俞文姝被她逗得前和后仰,“辛姐姐实在是太有趣了。”   辛慧君:“我是说真的。”   她可没刻意讨好,实在是俞妹妹这幅样子,这般风情,谁能忍得住对她说个不啊!   辛慧君此刻便觉得,她对俞文姝说的都是多余的,她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沈大人不是不行,面对俞妹妹这样的大美人定然把持不住。   俞妹妹什么都不必做。   辛慧君沉默打量着俞文姝,心里某个念头冒出来便止不住了,都说李侗是个宠妻狂,也不知道等到沈大人尝到了眼前美人的味道,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俞妹妹能死死拿捏住沈大人那般人物……   辛慧君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美人征服强者,那种隐秘的成就感太让人渴望了。   而眼前就有一个美人。   只是简单思忖了一瞬,辛慧君便抬手拿出包裹里的册子,翻开其中某一页,冲俞文姝道:“俞妹妹,来,我们开始学习了。”   俞文姝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何还要现场教学,太过羞耻了。   辛慧君:“别怕,只是简单讲解。”   还好辛慧君真的只是简单提了些,让俞文姝不至于想钻洞藏住自己的脸,只是翻了几页而已,但俞文姝却有种嬷嬷在教导的感觉,只是并非那般直白或是强调女子要服侍好夫君。   “记住,要让他伺候你。”   好在没多久辛慧君便收起了册子,与她喝了春茶,又让人拿了果酒来,“这是我自己酿的果酒,很甜很好喝你尝尝。”   见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俞文姝尝了一口,眼里满是惊喜,“真好喝。”   “好喝吧。”辛慧君得意道,“这可是我祖母教我的,可惜我现在不能饮酒,你拿几壶回去。”   辛慧君只能饮茶,两人说着话俞文姝不知不觉喝了一小壶果酒,她脸颊通红,双眼迷蒙,玉臂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   “沈大人,今日老师相邀,咱们一同前去台清府吧。”李侗笑着跟上沈肃的脚步。   沈肃瞥他一眼,“还不跟上。”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往台清府而去,台清府乃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庭院,深受达官显贵的吹捧,若是要定一桌席面也要提前派人去约。   今日两人要应邀的乃是曾经的内阁大学士毕老先生的约,这位大学士门生遍天下,也是沈肃和李侗的老师,此次回京探亲,便有人约了台清府给他接风。   这位毕老喜爱与人辩论,而沈肃却寡言少语,并非毕老喜爱的门生,然却是他门生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马车很快便要到了,李侗临下车时嘱咐道:“即便你不愿来赴宴,也要做足面子,否则落人口舌。”   沈肃:“还用你说。”   李侗翻了个白眼,率先下车。   天色已经暗下来,华灯初上,台清府更是灯火通明,沈肃下了车,便嘱咐玄风回府去通知一声。   他面无情绪,但黑眸沉沉,玄风看得出主子不乐意,只能绷着脸赶紧往回去。   李侗与沈肃双双入席,沈肃这位刚升职的大人物便受到了毕老的热切注视,毕老最喜酒,沈肃陪着饮了三杯。   有了毕老的开头,一众门生都殷切的与沈肃打招呼,谁都想给沈肃留个好印象,只要能说上一句话,或许便能一朝抱上金大腿。   李侗笑着为沈肃挡了几杯酒,看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却知道这人再喝几杯便要醉了。   沈肃不胜酒力,这是只有李侗知道的事,平日里谁也不敢劝沈肃喝酒,谁也不知道他不能喝。   但沈肃定力非常,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偏偏此刻毕老的嫡孙毕鹏凑近沈肃,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沈兄可是觉得无趣,不如随我去那边,有舞姬相伴自有另一种风情。”   沈肃看他一眼,并未发一言,然而毕鹏却像是被定住了身体,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抬着酒杯露出几分尴尬的笑。   李侗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给他几分面子。”   沈肃一饮而尽杯中酒,又接过毕鹏手中的酒壶,抬脚便朝毕鹏示意的方向走。   李侗和毕鹏连忙跟上去。   舞姬妖娆起舞,衣着清凉在眼前晃,沈肃沉着脸直视前方,饮下一杯又一杯,只觉得体内涌起一阵热意。   李侗看着他无意识饮酒,顿时有些头痛。   -   俞文姝醒来时日暮西沉,天边一片暖金色洒进屋里,她撑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内室的小榻上。   辛慧君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就笑,“一壶果酒而已,妹妹酒量实在太浅了,往后多多来陪我才对。”   “是妹妹的不是。”俞文姝起身歉意道,在别人家中醉酒实在太过失礼,况且她尚未让人回沈府只会一声,已经有些急躁,“我得先回去了,下回再来陪姐姐说话。”   “别急。”辛慧君拦住她,“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沈府知会过了,你饮了酒需得吃些软食才是,否则一会儿胃疼。”   听到她已经派人去了沈府,俞文姝便放下心来,只是草草吃了些清粥小菜后便起身告辞。   辛慧君见她眉心微蹙,知道她定然醉酒不适,面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是我的不是,应当先问问你能否饮酒才是。”   俞文姝不在意道:“只是果酒而已,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没用,姐姐不必介怀。”   两人一同往府门走去,辛慧君忽然想到一事,对俞文姝道:“妹妹可知先前与沈大人有过节的许宝山,李侗与我说,许宝山对沈大人怀恨在心,虽然沈大人向来谨慎,但若是有机会,妹妹提醒沈大人一番。”   俞文姝点头,想到那次从寺庙回来时,马车被人砸了。   “许家人历来小心眼,许金成又是许家唯一的嫡孙,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辛慧君叮嘱道。   俞文姝郑重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辛慧君知道沈肃的手腕,怕自己吓着俞文姝,挤了挤她的肩,调侃道:“记住姐姐今日对你说的,要让沈大人被你拿捏住,要让他伺候你。”   万万没想到她又绕到这儿来了,嗔怪地瞪她一眼,“姐姐与李大人克制些,莫要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辛慧君蓦地一愣,接着噗嗤笑出声来,“哎哟,妹妹这是被姐姐带坏了,竟然都调侃起我来了。”   两人在李府门前作别,俞文姝头疼靠着,丹露给她轻轻揉着,很快便到了沈府门前。   俞文姝扶着丹露下车入门,便听见玄风对门房道:“大爷今日要晚些才归府,你们记得留门,当值的时候警醒些。”   抬眼看见俞文姝时便是一愣,接着恭敬行了一礼,才道:“见过表姑娘,主子在饮酒,我现下便回去守着。”   俞文姝没想到他会如此跟自己交代,愣神片刻再回神人都不见了。   丹露扶着自家姑娘,见她揉着额角蹙着眉尖,忽然想到方才玄风的话,灵机一动。   “姑娘,大爷要晚些才回府,不如您去浴池泡泡解解乏?”   俞文姝脚步一顿,她本就想念那大浴池许久了,今日身上、脑子都乏得厉害,若是能泡一泡便是如此想想都觉得畅快舒服。   一路回了碧荷园俞文姝都尚未说话,刚进了内室,她便道:“丹露你快给我准备东西,我去泡泡就回。”   丹露站在院门口把东西递给她,犹豫道:“姑娘您真不用我陪您去?”   俞文姝接过,道:“不必,你就在院子里守着,万一有人来寻我你还能遮掩一二。”   丹露道好,主仆俩达成共识,俞文姝便脚步轻快的往浴池走去,她打定主意只小小泡一会儿便好,绝不久呆。   李侗看着眼神沉如深潭,脸颊却有些红的沈肃,回头看毕鹏:“你给他喝的什么酒?”   毕鹏啊了一声,眼神飘忽,“就是鹿鞭酒而已。”   李侗:……   他瞪着毕鹏,心里暗叹,他错了刚才就该让沈肃回去的。   沈肃尚且还有意识,他紧捏着腕间的黑檀珠子,一颗一颗拨动,企图按压下心中的燥意。   可眼前脑中全是俞文姝,让他气血翻涌。   忽然,他豁然起身,眼神凌厉看向李侗,“回府。” 第23章   高大的黑色身影融入夜色中, 仔细看脚步似有些漂浮,可他坚持屏退玄风要独自回院子去。   走?过抄手?游廊,沈肃扶着栏杆沉沉喘息, 体内的热意混合着酒意让他思绪有些迟缓。他?目视着前方,那是文姝住的碧荷院,此时她定然已经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了。   可渐渐的,眼前白雾袅绕,下凡的仙子脱下缥缈仙衣, 赤着脚轻点青石地, 身姿纤细又丰腴, 缓缓步入池水中。   她腰后的蝴蝶胎记好似展翅欲飞, 他?恨不得一手?捂住, 不让它离开。   沈肃闭上眼喘息几瞬, 试图把脑中蓬勃的欲i念驱散, 可是这念头好似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犹如菟丝花一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房。   他?知道, 自己必须去静一静。   俞文姝此时正趴在池水中惬意的享受着, 她方才进浴池时才发现浴池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了一层白玉石,不再?是之前的青石,整个浴池好似书中描绘的天上仙池。   池边架子?上挂了纱帘, 给整个浴池蒙上了一层朦胧感,从外?面几乎瞧不见里面的情景。   她脱了衣衫挂在一旁的衣架子?上, 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背脊,步入池水那一刻, 蒸腾的水汽让她浑身毛孔都打开了。   许是喝过酒的缘故, 泡在水里她有些昏昏欲睡,池水很温暖, 让她感觉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她就这么趴在池边,双眸轻阖,睡意朦胧。   春荣在偏房听到动静,起?身想去伺候主子?宽衣,却被挥退了。   “不用你,去歇着便?是。”沈肃冷声道。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春荣觉得今日的主子?无论是面容还是声音都格外?冷肃,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便?自己去歇下了。   沈肃步入内室,提起?桌上的茶壶灌下大半壶冷茶,心?里的燥意并未平复半分,头却越发的昏沉。   若非是老?师相邀,他?是绝不会喝酒的。   可这会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身子?飘得厉害,只能坐下静了半晌,浑身的酒气熏得他?蹙紧了眉。   身上的衣袍尽数脱掉,只剩下白色轻薄的中衣,沈肃大步朝浴池走?去。   他?也已经好几日都未曾去浴池,因着他?吩咐工匠们给浴池铺白玉石,今日才说已经完工了。   推开暗门,浴室里烟气缭绕,白色纱帘遮挡住池水,他?视线触及台阶便?一步步往水中而去。   轻轻的水声并未惊动在水中小憩的仙子?,可即便?是细小声音都让脑袋昏沉的沈肃目光豁然看向对面角落。   看到那道人影,他?猛地一怔。   体内的热意从下冲到头顶,本就昏沉沈肃只觉得更加昏沉了,梦中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心?念之中的女子?合着眼,在水中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一定是在梦中。   沈肃目光如电一般看着那道身影,他?浑身绷得很紧,湿透的寝衣透出?紧实高大的身躯,黑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只怕一眨眼那人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近了。即便?在水中,他?跨动的步伐也丝毫不受阻,池水只在他?腰腹之间,腹间沟壑线条清晰可见。   直到走?近到咫尺之内,她依然未曾消失,沈肃绷紧的下颌才微微松了一些。   原来酒后的梦中,能与她靠得如此近,几乎他?一伸手?便?能把未着寸缕的她拥入怀中。   向来重规矩的沈肃沉沉地、肆意地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从她的闭着的眼滑落到唇,再?往下是纤细修长的脖颈,小巧的锁骨,以及末在水中浅浅起?伏的雪团。   她很白。   只有在梦中,他?才会如此不顾规矩地贪婪地欣赏她,在梦中此刻的她是属于?他?的。   俞文姝恍惚间生出?一种危险的感觉,肩膀有凉飕飕的冷意,猛然间想起?自己还在浴池中,若是睡着了会很危险,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   心?中尚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还没滑进池中,便?察觉眼前似乎多?了一堵墙。   俞文姝吓了一跳,几乎要尖叫出?声,可看清眼前人时她便?顿了顿,只是这么一瞬,她便?被男人一把扣进了怀里。   肌肤触碰到冰冷的布料让她浑身一抖,俞文姝脑中无数念头翻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   几分荒谬几分心?惊又有几分颤栗。   浓重的酒气涌进她的鼻端,沈肃火热的大掌牢牢的按住她的腰,一手?在她腰侧,一掌按住她腰后的尾骨处。   俞文姝蓦地抬眼,撞进他?迷蒙又深沉的眼眸里。   他?喝醉了。她几乎立刻回过神?来,平日里的沈肃是绝不会出?现如此眼神?的,他?的眼中是冷肃和坚毅,从未有过迷蒙。   俞文姝抿了抿唇垂下眼。   她双手?抵在他?的心?口处,他?身体的热意从布料下传到她的手?心?里,软绵的雪团好似能感受到那份热意,难言的酥麻从心?里最深处涌上来。   俞文姝情不自禁抖了起?来。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炙热而危险,他?的掌心?扣住她的尾骨,慢慢收紧。   俞文姝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次不会再?放过你。”男人忽然出?声,低低笑了起?来,“梦里也是我的。”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俞文姝忽然身子?一僵,她察觉到他?的某种变化?,尚未抬头,便?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抬起?下巴。   浓郁的檀香袭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唇便?被散发着檀香的气息覆盖。   他?很热,又高又大,几乎把她整个覆盖住,唇上温软触碰又分开,他?好似尝到了蜜糖味一般,轻轻地舔舐起?来。   俞文姝茫然了一瞬,回过神?来便?双手?用力要推他?,下一瞬他?便?紧紧扣住她让两人贴得更近,唇上有些痛是他?惩罚似的咬了她的唇,紧接着便?是更猛烈的亲吻。   她几乎要窒息了。   在他?的攻击下只能节节败退,被动受着,呼吸都被他?夺取,脑袋发蒙。   他?好似比平日里更凶了,气息沉沉,没有分毫的商量余地。   他?放开她唇的一瞬,俞文姝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然而这样却让他?们两人之间毫无间隙,更加亲昵。   男人顿了一下大掌微松,但依然牢牢地握住她的腰,俞文姝微微抿唇,他?此刻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她只能顺着他?。   她心?里的羞涩几乎要把她淹没,尚未出?阁嫁给沈肃,却与他?有了这样的肌肤相亲,明明他?尚穿着寝衣,她却未着寸缕,紧贴着时的羞耻让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若是被人知晓此事,她应当如何是好?若是沈肃知道此事,他?会如何想她。   是她偷偷闯进浴池沐浴还睡着了,没有察觉他?何时进来的。   可是他?喝醉了,以为自己在梦中,梦中自己或许会拒绝,但梦都是随着主人心?意,她若是因为推据而惊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俞文姝闭了闭眼,她此刻应该说服自己,就当做她也是在梦中。   顺着他?,趁着他?松懈下来,哄着他?放开自己,再?逃走?。   浴池昏黄的光线下,他?眉宇挺立显出?阴影,目光审视着她,俞文姝心?里一跳,怕他?忽然惊醒过来,定了定心?,她仰头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辛姐姐说了,要拿捏他?、让自己舒心?。   既然当做是做梦,那便?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柔软带着些凉意的唇覆上男人的唇,他?似乎连唇都是火热的,她浅酌即离引得男人追着她的唇啃咬。   如此下去,明日她的唇还如何见人。   俞文姝微微蹙了下眉心?,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略带警告。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恼怒,放轻了力道不再?啃咬,而是舔舐,然而舔舐终究满足不了他?,他?开始攻池掠城,让自己的气息沾满她的口中每一处。   俞文姝被动承受着他?的吻,还要分出?心?神?引到他?往池边去,此刻心?中庆幸他?有力的手?臂牢牢护住她。   不知不觉男人被她带到池边的台阶上坐下,即便?坐着他?也与她几乎一般高,只要一垂眼他?便?能把她高耸的风景纳入眼中。   俞文姝又紧张又要承受他?的吻,只能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让他?不能低头。   似乎是她的主动取悦了他?,他?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慢慢沉静却依旧霸道得不容置疑。   可男人身体的变化?却让俞文姝又惊又羞,才被辛慧君带着看了画册的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有多?凶。   她垂着眼,睫羽颤抖得厉害,唇上的触感又酥又麻,却并不能让她专注。   心?底慌得厉害,他?这样的尺寸,她怎么能承受。   她离开他?的唇,赌气似的瞪向男人,却只在他?沉黑的眼底看见未着寸缕的自己,他?的眼里好似有火在跳动。   他?好像有些难受,眉心?蹙起?,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开他?还瞪着她,眼前莹白晃动,他?眸色渐渐加深,心?里的火一阵阵涌起?。   他?必须做什么来浇灭这团火,否则这火会越来越大。   让他?失去理智。   大掌猛地握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松把她提起?来放在他?的双腿上,眼前的白腻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俞文姝几乎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男人的脸靠近她,气息覆盖,接着传来一阵痛感。   “唔。”   闷哼被她咬在唇间,脖颈被轻咬,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齿的轻轻碾动,像是要吞下她的血肉。   一定会红的。   俞文姝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因为难受,被迫仰起?白皙脆弱的脖颈,凉意让俞文姝意识到似乎把自己送入到了猛兽的面前,一个不慎,她便?要被猛兽一口吞下。   然而此刻她却无暇顾及,男人似乎玩心?大起?,他?热切的吻着她细细密密,热意和酥麻从心?里传遍全身。   她只能被动承受他?的吻,被禁锢着不能动弹,他?的任何触碰都好似被扩大了无数倍。   再?如此便?会变得危险,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俞文姝咬着唇睁开水眸,垂眼看着沉浸其中的男人。   不知何时,男人好似睡着了,她起?身悄然离开。   浴室里寂静无声,平静无波的水面猛地晃动起?一阵涟漪。   沈肃睁开坐起?来,乌黑的眸子?如鹰隼般扫视四周,眼里尚有浅浅的醉意,可赫然已经清醒了大半。   四周并没有人,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掌,掌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触感,他?握了握拳又打开。   他?眸色一暗猛地想到什么,抚上自己的嘴唇,他?吻上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是梦?   可若是梦,又太过真实了。   他?握着她的腰肢,扣着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雪团被紧紧压在他?心?口,深深地沟壑他?一眼便?看得清楚。   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就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细白的脖颈是那样的白皙脆弱,一贯冷清的脸上沾染了靡丽的颜色,眼尾上翘勾出?动人心?魄的美。   沈肃沉沉吐出?一口气。   一定是梦,否则她如何会让自己对她那般为所欲为,心?底生出?几分负罪感,却又让他?心?底的那股欲i念越发的重。   沈肃没入水中,许久后才从水里冒出?头,水滴从发顶落下,淹没了他?轩昂的渴望。   从水里出?来,沈肃捡起?方才扔在一旁的寝衣,忽然余光瞥见一条丝带,他?跨过去弯腰拾起?。   发带上还沾染着属于?她的气息。   沈肃心?底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那不是梦。   -   天光大亮时丹露去敲了门,里面传来俞文姝的声音:“好像染了风寒,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丹露担忧道:“那我去请夫人给您请大夫,染了风寒也要吃药才能好。”   “不必,多?睡一会儿便?没事了。”   丹露应了是,看了眼天色,打算去拿早膳回来,就让姑娘多?睡会儿,起?来也要吃些东西才是。   昨夜姑娘从浴池回来便?脚步匆匆,脸色也很红,或许当时便?有些着凉,毕竟姑娘去得太久了,她都以为姑娘在浴池里睡着了,差点去寻人。   谁知姑娘回来便?进了屋,连话?都没与她说,待她询问也只是说困得睁不开眼了,要歇下。   果然是着了凉,就不应该让姑娘一个人去浴池的。   俞文姝确实有些不舒服,头又昏又沉,她撑起?身去看铜镜,镜子?里的女子?唇角红肿,就连白净的脖颈上也有一块殷红的印记。   这般模样让她如何去见人,然而她还是把始作俑者哄睡着了才得以脱身,否则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   这几日便?装病遮掩过去便?是,过两日脖颈上扑些香粉,唇角的红肿消下去了,便?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她抬手?轻轻碰了下唇角,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俞文姝忍不住腹诽,沈肃是属狗的吗,下嘴也太凶了。   想到他?,昨夜的荒唐便?一一浮现在脑海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丛林中饿极了的猛兽,恨不得一口吞掉她。   昨夜她或许有些惧意,可此刻想起?来,她隐隐明白沈肃那眼神?是对她的欲i念。   他?想要她。   他?灼热如烙铁一般的手?掌牢牢的扣住她,在他?的掌下她娇软的身躯不能撼动分毫。   俞文姝捂住心?口,只觉得心?跳有些急促,想到大婚那日要同房,他?那么凶悍的身体,她怎么才能承受住。   滚进柔软的锦被,她把自己捂住,试图抛开脑海中的男人,他?沟壑分明的腹部,坚硬的胸膛,以及紧实的手?臂,都在告诉她他?有多?厉害。   平躺在床榻上平复心?绪,门却忽然被敲响了,想着定然又是丹露担忧自己,俞文姝柔声道:“丹露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你去做些别的便?是。”   “是我。”   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俞文姝吓了一跳,她起?身整理一遍自己,抬头看向镜子?时下意识咬了下唇,刺痛再?次袭来,她连忙捂住唇压住痛呼。   沈肃耳力极好,听到她的低呼眸色沉了沉。   俞文姝走?到门边,低低道:“大表兄寻我可是有事?”   外?面沉默半晌,他?道:“表妹身子?不适?”   俞文姝眼里浮现出?几分恼怒,罪魁祸首就是他?,竟然还敢问,可她这个哑巴如今什么都不能说,恨恨地皱了皱鼻子?。   但想到门外?是他?,她便?又不可抑止的生出?羞耻来。   “只是昨夜着凉了,有些不适。大表兄若是没急事,待我好了再?去寻大表兄借书。”   她此时便?只想打发他?离开,遮掩住她的‘伤口’。   “开门。”   可他?开口,便?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   俞文姝垂下眼,此时若是再?拒绝,便?显得她的刻意。昨夜他?的确喝醉了,可醉酒后依然会有记忆,若是刻意回忆,定然能想起?一些。   虽然他?口中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但俞文姝不敢去赌。   沈肃站在门口,面上平静可指尖却快速拨动着黑檀串珠,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看清文姝时,他?手?指蓦地一顿,紧紧捏住串珠。   俞文姝面上覆着一张薄纱面巾,只露出?那双盈盈水眸,怯怯地看向沈肃。   “大表兄离我远些,我染了风寒莫要传染于?你才好。”说罢,她低低咳嗽了两声。   那双怯生生的水眸,与昨夜‘梦中’那勾人心?魄的眸子?重叠,沈肃目光沉如幽潭,他?一寸寸审视她的面容,好似已经透过面纱看清了她的‘伤口’。   俞文姝心?里一慌,连忙垂下眼,眼睫不停颤动。   “无碍。”沈肃回答她,又道,“面纱无用。”   俞文姝明白他?想说的是面纱并不能遮挡住而不被传染风寒,但她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便?是做样子?也要做下去。   “还是遮一下比较好。”俞文姝依然不敢与他?对视,“大表兄可是有事?”   既然都开口让她开门了,那必定是有事,俞文姝只想让他?赶紧说了走?人,她浑身紧绷,实在是煎熬。   沈肃抬手?递给她一本书,是一本野记。   他?未发一言,但俞文姝已经明白他?要说的话?,那日她未曾换书便?跑了,至今尚未去借书,沈度还说要与她一般去书房借书。   他?亲自送来,就是在提醒她,不要懈怠。   是她理亏,俞文姝抬手?去接,也不知怎么回事,异变突生,面纱好似被轻轻勾了一下,从她脸上滑落。   俞文姝一怔,连忙抓回面纱覆上。   只是一瞬而已,他?应当没有看见她的唇和脖颈吧。   她垂着头,并未看见沈肃黑沉如墨的眼眸,他?想知道的事从未有谁能阻止,只是那么一瞬,他?便?已经看清了俞文姝红肿的唇角和白皙脖颈上殷红的印记。   那都是他?的杰作。   是她被他?欺负了,也是他?并非做梦,而是真实触碰到她的证明。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俞文姝连忙道:“多?谢大表兄,我会好好看的,我想先去歇着了。”   半晌,他?才回道:“好。”   俞文姝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福了福身便?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   她想知道沈肃有没有离开,却半晌都未曾听到动静。   沈肃垂着眼看着合上的门,他?知道她还在门后,她一定在担心?自己是否瞧见了,她的唇,既然有心?遮掩,必然是不想让自己瞧见。   昨夜他?醉得厉害,浴池中的事他?只以为是在梦中,便?由着自己胡来。   她那般娇柔,连抵着自己的那双手?也那样无力,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时,好似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纤弱小白花。   可他?只想对她再?凶些。   她的口中好像藏着世间最甜的蜜糖,引得他?想用力吸吮。在她仰起?脖颈时,他?本是想一口吞下她。   雪白的丰腴,无疑是世间美味。   只要想到她,渴欲便?会从身体最深处升腾起?来。   沈肃捏了捏眉心?,试图压制住这股贪欲,但这只是徒劳。   高大的身影沉着脸步出?碧荷院,回来碰上他?的丹露被吓了一跳,避开气势沉沉的男人,丹露顿感忧心?。   不会是大爷发现了昨夜她怂恿姑娘去浴池沐浴的事情了吧。这样的脸色一看就是兴师问罪又没有得到答案的样子?。   可只是用一下浴池而已,大爷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俞文姝忐忑等了一整日,没等来沈肃的兴师问罪便?放下心?来,又让丹露去王氏和老?夫人那边说了着了凉要在屋里休息几日。   一连好几日,她都呆在屋里,不是看书便?是绣帕子?等小东西。   沈肃也没再?来,俞文姝心?里放松下来,觉得那日他?定是没有瞧见异处。   -   夏至这日,万里无云,俞文姝对着镜子?瞧见唇角总算是消肿了,脖颈的印记也很淡了,这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丹露正在院子?里练习规矩,听见开门声豁的回头,“哎哟,我的姑娘你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房门,我真要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了。”   丹露愁眉苦脸,表情浮夸,逗得俞文姝笑了起?来,“哪里就这么夸张了,我这不是出?来了。”   丹露犹不放心?,打量了她一遍:“姑娘当真好了吗?”   俞文姝点头,“好了。”   脖颈上的印记她用香粉扑了,已经看不太出?来。   丹露闻言便?道:“这几日夫人和老?夫人都派人来问过好几次,我这便?去说一声。”   俞文姝止住她,“我自己去一趟,既然大好了,也应当去请安才是。”   她拿上这几日绣的帕子?,带着丹露先去禄和院,一路上她瞧着丹露似有些不同,一问才知这几日丹露去王氏院子?学规矩颇有所成,还被知绿夸赞了,是以体态气质都有所不同。   丹露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她,“奴婢没给姑娘您丢脸吧。”   俞文姝好笑,丹露这丫头好胜心?可不浅,“不错,以后一个管事嬷嬷是妥当的。”   禄和院里,廊下守着的丫鬟看见俞文姝便?冲堂屋里道:“老?夫人,表姑娘来了。”   俞文姝跨进堂屋,老?夫人和王氏便?抬头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一遍,老?夫人慈爱问道:“文姝可算是好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俞文姝见了礼,见老?夫人和王氏如此关切,心?中有些愧疚,柔声道:“文姝已经无碍了,让姨母和老?夫人担心?,是文姝的不是。”   老?夫人只是笑着摇头,王氏却是憋不住的,道:“你这孩子?,身子?不适要寻大夫才是,又让丹露说不用请大夫,若是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不仅文姝说不必,就连沈肃听了都说不用寻大夫来,过几日便?好,也不想想她们做长辈的有多?着急。   知道王氏性子?急,也是真关心?她,俞文姝道:“劳姨母担心?,只是有些咳嗽罢了,怕传给姨母和老?夫人还有茵茵,这才呆在屋里未出?,我还给你们绣了手?帕。”   看见文姝拿出?手?帕,王氏无奈地瞪她一眼,随即便?绷不住露出?个笑。   见母亲笑了,倚在她身边的茵茵这才跑到俞文姝身边去瞧,眼露惊喜:“哇,表姐绣的帕子?好看。”   俞文姝只是浅浅笑着,她的绣工并不出?众,只是费了些心?思,把帕子?绣得更精致了些,边缘处都包了银丝线边。   老?夫人和王氏都分别得了帕子?,王氏打趣道:“让你绣嫁妆你倒是磨磨蹭蹭,给我们绣帕子?倒是快,莫不是不想嫁?”   俞文姝垂了眼,不搭话?。   老?夫人瞪王氏,“做母亲长辈的,怎能如此说,或许文姝绣的陪嫁更好呢,何时拿来给我这个老?婆子?瞧瞧。”   王氏轻拍自己的嘴,“瞧我胡说,那日我可是瞧了陪嫁,绣得比送咱们的帕子?还仔细些。”   老?夫人:“那你应当说文姝着急出?嫁才是。”   “对对对,母亲说的有理。”王氏笑着附和。   从前也只是王氏偶尔这样,没想到如今连老?夫人都合着王氏给她挖坑打趣,茵茵仰着小脸去看俞文姝,只见表姐的脸已经红得跟苹果似的。   表姐害羞了。   俞文姝坐在王氏身边喝茶,趁着老?夫人去内室时,王氏仔细端详着文姝,文姝正襟危坐,生怕她看出?些什么。   王氏忽的凑近道:“这几日你病着,大爷可有去瞧过你?”   俞文姝顿了顿,老?实道:“头一天来给我书时问过。”   “那之后就没去了?”王氏蹙眉,“这可不行,怎么能未婚妻病着都不问问,未免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俞文姝辩解道:“大表兄本就是冷淡的性子?。”   王氏道:“既然你知道他?性子?冷淡,那你便?主动些。傻姑娘,那些盲婚哑嫁的成亲后还要与夫君培养感情,你未来夫君就在隔墙,你还不抓紧先培养,笨。“   见俞文姝看向她,王氏半分扭捏都没有,“夫妻之间没有感情,怎么会和睦长久,听姨母的话?,主动些去了解你未来夫君。”   王氏说得不无道理,俞文姝也明白,只是让她主动去与沈肃说话?,还是有些勉强,她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连话?头都无从挑起?。   但若说不了解,那也不是,至少她对这位未来夫君的尺寸心?中清楚得很。   俞文姝捏了捏手?腕间的白昙珠,低低应了声是。   没多?久老?夫人出?来,王氏便?歇了话?头,老?夫人留了文姝陪她诵经,王氏便?带着茵茵回去春宜堂。   今日沈肃似乎很忙,直到俞文姝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才回来,来给老?夫人请安时,便?与俞文姝的目光对上了。   俞文姝侧着身子?微微躲闪,他?锐利的目光好像能看穿一切。   老?夫人看了眼目光灼灼的大孙子?,心?里好笑,一贯稳重冷肃的大孙子?,此刻倒是有些毛头小子?看见心?爱女子?的意思。   她笑了笑,“阿肃近日忙碌,往后文姝便?也来陪我用晚膳吧,免得我老?婆子?一个人用膳,冷冷清清的。”   沈府本就人少,本应一起?用膳,只是老?夫人不喜勉强人,王氏从前不愿与阿肃一同用膳,她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现下,她倒是想为孙子?创造些与未婚妻相处的机会。   俞文姝乖顺的应了是,“老?夫人不嫌文姝无趣,文姝很愿意来陪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摆摆手?,笑着道:“时候不早啦,阿肃送文姝回去吧。”   两人恭敬道了是,从堂屋退了出?来。   已经时值夏至,天色黑得晚,两人一同回去也不用提灯笼,丹露照旧跟着两人后面老?远。   俞文姝走?在沈肃身侧,察觉到他?在看她,指尖慢慢攥紧。   他?忽然道:“风寒可大好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文姝能听出?来他?是在关心?她,她并未真的染上风寒,他?如此关切让她升起?几分愧疚。   “多?谢大表兄关心?,已经大好了。”俞文姝声音又轻又柔。   沈肃目光却落在她脖颈淡淡印记上,那是他?留下的,即便?过了好几日也尚未完全消散。   她的皮肤太过娇嫩,只要他?稍稍用力,便?会留下痕迹。   他?心?里并未有多?少歉意,只是想着下回不能留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沈肃这几日有过许多?念头,可没有哪一个念头是让他?不再?亲近文姝的,无论什么礼教束缚,都没有他?对文姝的渴欲那般让他?饱受折磨。   何况,她本就是他?的,再?过几月她就会成为他?的妻。   文姝轻柔的嗓音就像是落在心?里的羽毛,沈肃只想靠近些。   “脖子?上被虫子?咬了?”沈肃与她越发的近了,微微躬身凑近。   男人强烈的气息和浓郁的檀香让文姝心?猛地绷紧,她低低应了声,“或许是吧,我没注意。”   他?似乎低笑了声,温声道:“等会儿我拿药膏给你。”   始作俑者或许无意,但却让文姝更加羞恼,本就是他?留下的,他?还笑。   文姝忽的抬头,一眼撞进了他?的眼里,她眼尾微红是因为气恼,却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   沈肃的目光变得危险而缓慢,掠过她淡粉饱满的唇。   唇角已经好了,下回他?吻上去时,一定要轻些。   文姝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嗔怪的瞪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他?的眼神?过于?幽深,仿佛一潭幽深的池水,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沈肃直起?身前,凑近她道:“我屋后的浴池重新改建好了,你随时可以用。”   俞文姝惊了一下,下意识又看向他?,明明一句再?平静不过的话?,却让她有种他?刻意在说什么的感觉。   难道他?想起?了那日浴池的事?   可她再?看去时却只见他?依然平静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   定是她心?中有鬼,才会觉得他?别有他?意。   浴池的确很好,让俞文姝心?动不已。   虽然依然有些担心?再?发生那日之事,可是他?提出?来的,除非如那日一般喝醉,否则定不会那样鲁莽。   她尚未回答,沈肃又道:“成婚后时常要用,你且先试试,若是需要改动,工匠还在。”   俞文姝咬唇思忖,他?说得不错,反正成婚后她时常会用,她那日已经觉得浴池很好,布置也很合心?意,可他?不知道。   总要试过才能告诉他?,她已经很满意浴池了。   思及此,俞文姝便?点头道:“好,我改日去试试。”   沈肃颔首,与她解释道:“从前浴池是青石,青石粗粝,现下已经让工匠改成白玉石。”   此白玉石并非真的白玉,而是一种打磨得更光滑的白色石头,只是因费工夫而造价高昂,因此得名白玉石。   俞文姝并不觉得青石粗粝,她赤着脚踩过,并未觉得有多?难受,只是趴在池边时会觉得稍稍不平整而已。   但于?她来说,已经比浴桶舒适许多?。   她道:“青石其实已经很好了。”   沈肃:“表妹风寒才愈,正适合去浴池多?泡泡,试试白玉石,你会觉得更好。”   若非他?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俞文姝便?要以为他?是故意如此说的,她试没试过他?不知道吗,她还知道他?坐在台阶上,刚好与她胸前平视。   甚至能一口吞下她。   俞文姝咬唇,气恼地瞪他?,“今日不必了,我想早些睡。”   浴池之后,她似乎面对他?时小情绪更多?了些,沈肃未曾察觉自己的唇角也微微上翘。   他?明白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需得徐徐图之,让他?的小白昙习惯他?、迎合他?,在最美的时刻绽放给他?。 第24章   俞文姝即便一心想着去浴池, 也没有当即便应承沈肃这事,直觉让她升起几?分危机感。   倒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觉得事情会失去掌控。   沈肃把她送到?碧荷院前, 侧眸看她道:“回去歇着吧。”   俞文姝攥紧了指尖,忽然道:“大表兄近日似乎有些忙?”   她盈盈的目光对上他的,似乎有些躲闪,却又忍住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肃微微颔首, “尚有些公务要处理?。”   知道他近日?有些忙碌, 往日?回府也总是要处理?公务、批阅折子, 见思院的灯火总是会亮到?很晚。   俞文姝不?知别的朝臣是如何的, 但沈肃在她心中已?算是十分勤勉。   她轻轻吸了口气, 软声道:“大?表兄也不?要太晚, 早些安寝。”   这是她试探着踏出的一小步, 并非有意打探,只是姨母说得有理?, 他们?将成为夫妻, 关心伺候夫君是身为妻子应当做的。只是她并不?知晓若是主动打探,他会不?会介意或者生气。   平白关切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羞怯,她心跳得有些快。   沈肃却道:“好。”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字, 却猛地?升起悸动,有种期待得到?回应的感觉。   不?知为何, 俞文姝心底生出几?分蜜意,她脸上露出几?分软软的笑。   这笑在即将消逝夕阳下, 让沈肃的心缓慢的、重重的跳动了几?瞬。   沈肃等着俞文姝走?进院子, 忽然道:“表妹上次做的汤不?错。”   未等俞文姝回身,他便离开往见思院而去, 徒留俞文姝在原地?眨了眨眼,他是在夸她厨艺不?错吗?   还是想喝汤了?   -   王氏那日?在宴会上受了气,一直记在心里,有了沈肃的话,她便想着一定要带文姝出去走?走?,让她们?瞧瞧她家文姝有多好看,挫挫她们?的锐气。   虽然说出来没人会信,可她算是瞧出来了,沈肃对文姝是不?同的,那双眼看着文姝时,想要她的感情是藏不?住的。   王氏本打算去寻文姝,正巧丫鬟来说绣坊的绣娘拿着做好的衣裳来了,要给表姑娘送去。   她一想便直接带着茵茵和绣娘往碧荷院去,衣裳有了,她得好好跟文姝说说什么场合适合穿什么衣裳,无论?如何要压了一众贵女?的气势。   王氏以往都在东院,沈度和沈姿的院子都在东边,而西院安静大?部分都归于见思院和碧荷院,她并常来。   自?从沈肃让管家着手改建见思院,她还是头一回过来,这一看便怔愣住了。   工匠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做工,除去沈肃的书房和内室,还有碧荷院,其余地?方皆都动了土,看起来是个大?工程。   她果然想的没错吧,沈肃确实很在意文姝,否则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毕竟哪家娶妻会如此动土,更?何况,她听闻所有的草图都是沈肃亲自?画的。   没等她想明白,俞文姝迎了出来,上前道:“姨母来了,外面尘土多,姨母去里面喝茶说话吧。”   王氏应了声,跟着俞文姝往碧荷院里走?。   碧荷院她却是从未来过的,一来这是老爷亡妻的院落,二来沈肃做主让人锁了院子,寻常没人敢进。   如今倒是让文姝住了进来。   碧荷院并没有见思院大?,只是胜在精巧,院里有一小池荷花,正是盛开的时候,别有一番趣味。   王氏顿时觉得自?己院子那些花花草草没什么意思了,羡慕道:“这碧荷院打理?得真不?错,连花草都错落有致,别致得很。”   此时便觉得沈肃稳重又靠谱。   俞文姝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姨母一路过来,快喝口茶。”   又让丹露给茵茵拿点心吃着。   清茶入口,乃是今年的新茶,清香四溢。   王氏喝了两?口放下,冲绣娘招手,“我不?是来喝茶的,正巧绣娘来送做好的衣裳,我便一同过来瞧瞧。”   绣娘捧着新做的衣裳,足足有八套之多,颜色皆是清丽不?俗,夏季的衣裳轻薄不?透,瞧着便十分凉爽。   没有女?子不?喜欢好看的衣饰,俞文姝也不?例外,茵茵更?是眼巴巴走?过来,眼珠都不?眨的看着新衣裳。   “好漂亮的衣裳,茵茵也想要。”小姑娘满眼都是羡慕。   王氏好笑道:“这是你大?哥给你表姐做的,你想要不?如去跟你大?哥说说?”   王氏坑起女?儿?来也毫不?手软,茵茵嘟了嘟嘴显然有些发怵,但又实在很喜欢衣裳,竟然思考起来这个可行性。   俞文姝抬手摸了摸新衣布料,舒适、丝滑摸起来很是舒服。   别说茵茵,便是连王氏也是有些艳羡的,这衣裳并非从府中公账出的,而是沈肃安排管事找了绣坊来给俞文姝做的新衣,自?然是用他自?己私账。   这布料她也看过,只是实在是太贵了,连给茵茵做她都舍不?得,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沈肃给文姝一做就是八套,能?不?让她羡慕吗。   不?过如此好看的衣裳,怕是只有文姝穿上能?压得住,寻常女?子穿上也是暴殄天物,文姝长得好,穿上便是锦上添花。   “快,去换上给我们?瞧瞧,若是尺寸不?合适要立时改改。”王氏催促道,过两?日?她便要带文姝出去,这衣裳必须得合身。   想着上回做的衣裳因太紧而在沈肃面前出丑,俞文姝点了点头,拿着衣裳便进了内室。   很快门扉打开,里面走?出的人仙姿卓绝,清冷的面容不?染尘埃,当真如同从仙界下凡的仙子一般。   一步一举皆是风华。   绣娘都看呆了一瞬,真心赞叹道:“咱们?绣坊不?知见了多少美人、贵人,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当真如画中仙子一样。”   王氏目露赞赏,连连点头,“果然只有咱们?文姝能?压住这身衣裳。”   过几?日?的宴会她胜券在握,让那些长舌妇好好看看,她家文姝有多美。   本是打算给文姝指点一番,现下看来,天生丽质不?外如是,不?需要她的指点,她也指点不?了。   只是王氏左看右看觉得缺少些什么,看着文姝头上素净的银钗,便高声喊了知绿。   “快,去把我那套点翠珠钗拿来。”   知绿依言而去,王氏又让文姝试试另外几?套,这绣坊的绣娘女?工极好,上面的丝线绣的花纹极为精美,尺寸合适,并且胸口处还能?调整,不?会再出现太紧而憋气的尴尬。   绣娘似乎知道俞文姝在想什么,笑着道:“姑娘年纪尚轻,好好养养胸前定会更?丰腴些,这里有带子能?调整,若是觉得紧了便松一些。”   绣娘给文姝指着那个带子,文姝微微脸红,王氏忽然发觉什么,凑近了文姝仔细瞧。   “文姝是不?是丰腴了许多,瞧着比刚来的时候大?多了。”   俞文姝哪里好意思听这种话,脸更?红了,嘟囔道:“姨母。”   王氏捂住唇笑,“哎哟,咱们?文姝还不?好意思,就是丰腴些才好,男人嘛都喜欢弄这个。”   院中除去茵茵,其余皆是已?婚妇人,文姝也是未婚新娘子,王氏说着这个,几?个绣娘都笑了起来。   俞文姝连忙转身逃回屋里,换衣裳时,便觉胸口涨涨的,轻碰时还会有些疼。   又在长了。   俞文姝在里面换衣裳时,王氏便与?绣娘在院子里说话,余光忽然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王氏忽然一顿。   文姝这么好看的衣裳,衣美人更?美,若是不?让沈肃仔细瞧瞧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思及此,王氏便挥手让绣娘们?散了,她吸了口气,为了文姝的幸福抬脚往外走?,喊住了沈肃。   “阿肃回来了。”王氏努力扯出个笑,语气些微有些僵硬,“今日?绣娘送了新衣来,听说是阿肃你吩咐的,文姝正在换新衣裳呢。”   她倒是想直接让沈肃进去瞧瞧,可这话怎么能?从她这个做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当然只能?提一提。   若是沈肃关心这个,必然会主动进去的。这可是他的未婚妻,还是他嘱咐做的新衣。   果然沈肃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喊了声母亲,脑子便浮现出那日?马车里面若粉桃的文姝,软团晃动,捂着胸口说痛的样子。   眼睫盈着泪,只要一眨眼,那泪珠便如珍珠一般滚落。   心里涨得发麻,沈肃脚步一转便朝院子里去,他想看看她。   他一进院中,王氏便拉着茵茵往院门退了几?步,待文姝出来那一刻,王氏忽的眼睛一亮,拉着茵茵便离开了。   这身衣裳设计有几?分巧思,有些刻意凸显女?子的曲线美,然而文姝本有些丰腴,腰肢却纤细柔软,便显得胸前鼓鼓囊囊。   她垂着头有些羞赧的走?出来,根本未曾发觉院里没了人,一抬头却撞进了沈肃的黑眸里。   沉沉的黑眸直直的看这她,他喉头滚动,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仿佛一头盯上肉的狼王。   眼神直白。   捏着黑檀串珠的手垂在腿侧,手背浮现出青色的经脉。   他似在忍耐。   文姝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又往后退了两?步,软团随之颤颤,沈肃的眸色更?加深了。   意识到?他目光落在哪里,文姝又羞又恼,想用双手拢住前面又觉得那样更?加欲盖弥彰。   “很美。”沈肃沉声道。   她实在很美,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耀眼,让他想摘入怀中,又怕亵渎。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一寸寸看过,好似能?透过衣裳看到?她的皮肤,让她微微颤抖,皮肤颤栗汗毛竖起。   随之而来的是因为他的夸赞而产生的心悸。   她抬眼看向他,仿佛一朵含苞的花缓缓展开缀着露珠的花瓣,鲜翠欲滴。   把她揉进骨血里,沈肃浑身都在叫嚣着。 第25章   因为他的夸奖, 俞文姝浅浅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几分?别的心思?, 让她心慌得厉害。   沈肃却?轻蹙了下眉,朝她走了几步停下,沉声道:“在外时……”不许笑。   穿成如此样子,又这般展露笑颜,实在是勾人, 这样的笑只能让他看。   未说完便停了口, 末了他又道:“还闷吗?”   俞文姝愣了一瞬, 旋即明白他是在问?她胸口闷不闷, 燥意?顿时又涌上心头, 她看向他。   沈肃只是在认真的询问?。   俞文姝咬了下唇, 四周安静无声, 只剩下他与?她,她忽然道:“大表兄也是如此直白询问?别的女子吗?”   本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 可只要一想到他会这样与?别的女子说话, 她心里便闷闷的。   沈肃垂眸,她耳边的发?丝轻轻贴在柔软白皙的脸颊边上,她微微别着脸, 心口微微起?伏。   “没有。”沈肃道,“只有你。”   你是不同的。   俞文姝怔住, 缓缓抬头看向他,他的黑眸里只有她。   在他笃定的眼神中, 文姝的心疯狂的跳动起?来, 她想到在浴池中他带着热意?的吻,那样的凶猛热烈。   他的眉眼深邃, 鼻骨挺立,薄唇轻合时有些凉薄,但吸吮她的唇时,却?好像要啃噬吞没她。   -   俞文姝随着王氏上了马车,她今日穿的是浅紫的衣裳,裙摆绣着银色蝴蝶,很是飘逸娇美?。   王氏坐定后?仔细打量她一遍,衣裳发?饰都挑不出错来,只是……   “为何不穿那身黄色的衣裙,与?你头上的点翠也更配些。”王氏道。   俞文姝捏了捏手指尖,细白红润的指尖被她捏出几分?白,姨母说的那身黄色衣裳便是那日被沈肃瞧了个正着的那套。他明着说很好看,可临走时便叮嘱她不许穿出去,要穿便只能穿给他看。   “这样的衣裳,只能我看。”他眼睛里蕴着火。   霸道得很。   不过即便他不说,她也不会穿出来,那身若是她从前再瘦削些穿很合适,如今丰腴了许多,穿上便更显得胸前鼓囊。   若说这身紫色显得她清丽无双,那黄色那身便让她染上几分?靡丽。   俞文姝唇角轻扬,“今日更喜欢这个颜色些。”   纤腰盈盈,素雅大方,浑身也挑不出错处。   王氏转了话题,与?俞文姝说起?宴会的事,“规矩我都与?你说了一遍,就不再继续念叨了,记得千万不要四处乱走,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还有,若是有什么委屈便来与?我说。”   俞文姝点头表示明白,京中贵人多,她没有父母撑腰,虽说与?沈肃定了亲可也尚未成婚,自然应该低调一些才是。   王氏心中满意?,那日沈肃说让她带文姝出门?,言语里虽然有要为她与?文姝撑腰的意?思?,可她却?不能当真放肆无状,只是当做吃了定心丸。   很快两人便到了徐尚书府上,今日乃是徐尚书夫人的生?辰宴,府中还请了戏班助兴,此时府中已然是仙乐飘飘。   徐夫人与?王氏年纪相仿,瞧见沈府的马车便从台阶上下来,看见王氏下车更是笑着上前相迎。   “你可算是来了。”徐夫人冲王氏抱怨,“怎么说今日也是我生?辰,你也不早些来。”   王氏连忙道:“是我的不是,今日罚我三杯。”   “哟,这位是……”徐夫人立即明白过来,“这位便是沈大人的未婚妻吧?可真是个大美?人。”   王氏笑着道:“文姝还不快给徐夫人问?好。”   俞文姝福了福身,轻轻浅浅道:“文姝见过徐夫人,愿夫人福寿安康,容颜不改。”   她虽神色清浅,却?柔声细语,一句话仿佛容进人的心坎里,那双眸子好似会说话,让徐夫人好似能看见她的真诚。   徐夫人笑得慈爱,“好好好,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快随你姨母进去吃茶听戏。”   今日来徐府祝寿的女眷尤其多,聚在一起?便如园子里的花朵一般争奇斗艳。王氏带着俞文姝到时,原本还吵嚷的众人顿时一静,俱都看向王氏两人。   近来京中最让人乐道的便是沈肃沈大人的婚事,众人皆知他定了亲,却?不知与?哪家千金,于是他的未婚妻家世?与?长相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今见到王氏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便纷纷猜测起?来。   年纪相仿的女子之间都是要比较一番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首饰,都打量了一遍。   夫人们更是眼光毒辣,把?俞文姝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清楚楚,好似要在她身上瞧出个窟窿似的。   这样的目光,便是连王氏都有些吃不消,她忍不住侧目瞧了眼文姝,却?见她丝毫不在意?,姿态端庄的走在她身侧,好似对那些目光半分?都瞧不见。   王氏一愣,下一瞬便挺直了腰腹从容带着文姝入座。   她做姨母的,也不能比文姝还差,她们不在意?,这些目光便如同跳梁小丑。   待她们入了座,那些目光便纷纷撤回,假装喝茶和吃点心来遮挡住自己的好奇心,可耳朵都悄悄竖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位年纪稍长的夫人,瞧着便满脸精光,扯着假笑着道:“王夫人,这位便是沈大人的未婚妻吧,也不知是哪家千金啊?”   王氏笑着道:“这是我远房外甥女,本是来探望我的,谁料……这不是就瞧上了眼嘛。孩子们有意?,我这做长辈的便只能牵线搭桥成就一对好姻缘。”   这话说得让人抓心挠肝,到底是谁看上了谁啊,中间到底如何了……   这般宴会,人多又杂,也不能如何细问?,可王氏这样说,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都想知道其中细节,女眷们最是喜欢这些话题。   王氏自然是明白她们想知道什么,她又怎么会如她们的愿,她就是不说,她们能拿她如何。   想在背后?说闲话,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让她们有机会说。   俞文姝乖巧的坐在一旁喝茶,她模样无可挑剔,偏偏又不似初次出门?的闺秀那般扭捏害羞,也并非如贵女一般端着,而是自始至终冷冷淡淡,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一时间便也没有人主动上前与?她搭话。   俞文姝乐得轻松自在,只淡淡听着夫人们说话,因着王氏怕丹露没学好规矩便只带了知绿一个丫鬟出来,席间文姝去如厕知绿便陪着她去。   几位姑娘相携在池塘边说话,背后?便是假山正巧挡住了路过的俞文姝和知绿,说话声传来,俞文姝的脚步渐渐停下来。   “那位俞姑娘确实长得极美?,不愧能做沈大人的未婚妻。”   “哼,不过是仗着有位好姨母罢了,近水楼台。”   “若是你有这样一位姨母,你也愿意?嫁入沈家吗?听说姐姐你母亲之前可是差点与?王夫人说亲。”   “沈大人确实俊逸无双、才华出众,且又得圣上赏识,只是过于冷厉,让人不敢亲近,况且他在朝中名声不太好听,往后?这位俞姑娘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都是说亲的姑娘了,听见这话都纷纷羞涩的笑起?来。   有大胆的姑娘道:“是呢,沈大人身高体强又冷肃得很,俞姑娘瞧着如此纤弱,怕是被弄一弄都起?不来身。”   这话实在让人面红耳赤,便是俞文姝也禁不住想到沈肃站在她面前的样子,看她时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炙热,心口猛地跳了几下。   话语逐渐放肆起?来,“沈大人可是‘酷吏’。”   知绿猛地抿着了唇,这话太过分?了,姑娘家这般议论男子已经是出格了,还如此说。   这话还是在文姝面前说,毕竟是未婚夫妻,她刚要拉着文姝离开,却?见文姝已经抬脚越过假山走了出去。   “几位姑娘可是在说我家沈大人?我似乎听你们在议论,能说与?我听听吗?”俞文姝轻轻浅浅说着,好似并没有听见什么坏话,而是真的要参与?她们说话。   她姿态仿若仙女,就那般看着她们,好像要问?个什么究竟,“酷吏是什么意?思?呢?”   几位姑娘被她这么一问?,纷纷愣住,对上她的目光,更是躲闪起?来不敢与?她对视。   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可知绿却?还是第一次瞧见表姑娘如此执拗的样子,并非咄咄逼人,而是淡淡地直视。   一瞬间,知绿竟觉得表姑娘这一刻与?大爷有些相似。   让人害怕。   酷吏。为何人人都要说他是酷吏,明明他是那样负责又温柔的人,却?总是被人这样说,他们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为何要如此诋毁他。   俞文姝心中升起?腾腾怒意?,是为沈肃的不平,也是对他生?出的些许心疼。   怕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这么说他,是沈肃还不够让他们害怕。   几个姑娘哪里还敢说什么,更不敢与?她面对面说清楚,支吾着便说要回去了。   知绿走到俞文姝身边,看着几位姑娘匆匆逃开的背影,犹豫道:“表姑娘,这样会不会让她们说什么闲言碎语?”   “说便说吧。”俞文姝不在意?道,“我也没说什么,若是她们敢说,就让姨母来收拾她们。”   她不信她们敢编排她,毕竟身后?是沈肃,敢背后?悄悄说,怎么也不敢正面对上沈肃。   知绿捂唇笑起?来,表姑娘还真是不服输,跟夫人很是有些相似。   不过知绿已经打定主意?回去要跟夫人说说这事。 第26章   “那姨母我就先回去了。”文姝福了福身?, 便与王氏告辞。   王氏瞧着自从上?了马车便有些不对劲的文姝微蹙了下眉,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对文姝做了什么呢。   王氏对知绿冷声道:“表姑娘怎么回事?”   知绿便把经过说了, 末了道:“表姑娘那样子瞧着是真的生气了。”   王氏冷哼道:“这些姑娘们自诩大家闺秀,却总是在?背后嚼舌根,怎么这是瞧见我们家表姑娘貌美如花,还能嫁给?大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王氏越说越气愤, 上?回说沈家大爷不知与哪个无盐女定亲, 这回便说文姝受不住阿肃, 明里暗里不看好。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这口气她是当?真咽不下去?。   王氏喝了两杯茶, 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 便起身?带着知绿往禄和院去?。   要不说王氏时辰算得准呢,去?时正巧碰上?了刚回府的沈肃前脚进了老夫人堂屋。   王氏忙停下脚步, 拉着知绿小声说了一番。   知绿连连点头, 最后道:“夫人放心吧,奴婢一定照实说与大爷听,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落下。”   王氏进了堂屋, 便见祖孙俩正在?说话,看见她老夫人便微微颔首道:“丽桐回来了。”   王氏便朝老夫人行了礼, 沈肃叫了声母亲。   老夫人左右瞧了眼,却不见文姝进来, 按理说既然回来了应当?与王氏一同过来才是。   “怎的没?见文姝?”老夫人问道。   王氏踟蹰片刻, 犹豫道:“文姝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老夫人与王氏相处十几年, 对这个儿媳妇的性子十分了解,当?即便觉不对,“身?子不适?哪里不适?”   沈肃也看向王氏,虽未出一言,可那目光落在?身?上?很有压迫感。   王氏定了定神?,打?定主意要跟沈肃告一状,此时便不能露怯,否则还以为是她有意编排。   王氏道:“是儿媳没?用,让文姝在?外面受了委屈。当?时知绿跟着文姝,我让知绿来跟您说。”   说罢扬声叫了知绿,知绿进来行过礼,顶着大爷那幽黑的目光,知绿努力遏制自己想跑的冲动,深深吸了两口气。   老夫人看着她道:“知绿,夫人说表姑娘在?外受了委屈,你跟在?她身?边瞧见了经过,仔细说一遍。”   王氏也道:“知绿你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与老夫人和大爷说一遍。”   知绿道了是,便一五一十地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事情还是那些事,之事她强调了表姑娘在?听到?那些姑娘们诋毁大爷时有多气愤,还说了表姑娘如何质问她们的。   甚至是那些姑娘们说,表姑娘若是被大爷弄一夜……   知绿面红耳赤,说到?底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如今这位当?事人还在?,还是那样的话,实在?让人羞愤。   老夫人脸色发沉,听罢一掌拍在?边几上?,“这些姑娘们,实在?不像话,这哪像是世家贵女们能说出来的话。”   王氏应和道:“可不是,我也是回来才从知绿口中得知此事,怪道在?车里文姝便兴致缺缺,我只当?她觉得无聊。现?下想来,定是觉得委屈了,文姝心中在?意阿肃,那些姑娘们如此说,她定然心中难受。”   这话自然是说给?沈肃听的,文姝必定不会与沈肃说这个,但她得让沈肃知道文姝是在?意他的。   但老夫人有些犹豫,此事往大了说也不过是姑娘们躲起来嚼舌根、乱议是非,不过是多了几句嘴罢了,若是要讨个说法,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倒是不好办。   思来想去?,也只能安慰文姝一番。   老夫人这般想了一遍,刚要说话,却见大孙子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此时祖母不必在?意,我来处理即可。”   他顿了顿又道:“母亲往后邀些要好的来府中或别院玩耍都好。”   在?王氏尚未回过神?来时,沈肃微微躬身?道:“祖母、母亲,我先走一步。”   直到?沈肃出了堂屋不见身?影,王氏才惊得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老夫人,像是要确认一般,“母亲,阿肃方才是允了我在?府中设宴?”   老夫人笑着点头,“阿肃是这么说的。”   王氏拿着帕子捂住嘴也掩盖不住她的震惊。不怪她如此惊讶,自从沈肃在?圣上?面前得用起来,浑身?气质更?冷肃了,他本?就喜静,此后更?是搬至最偏僻的见思院,更?别说府中有任何宴请,都会让他不喜。   之后沈府便免了宴请,往日里都是王氏上?门?做客,时间久了难免被说三道四,不过她日常里带的礼物?贵重?,便也没?人多说什么。   不成想,今日竟让沈肃松了这个口。   王氏不做他想也知道沈肃是因为今日文姝受了委屈,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沈肃竟已经如此在?意文姝了。   这是好事,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咱们阿肃,瞧着似要开?窍了。”   *   天光尚早,下人们瞧见一路走来的沈肃纷纷避让,然他的脚步却在?无形中加快。   想快些看见她。   沈肃唯有这一个念头,她的在?意让他心口生出密密麻麻的酥麻,他想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俞文姝回了院子便躺在?了树下的躺椅上?,身?上?有湿热的汗意,让她很是不舒服。心里升起的燥意就如今日听见那些难听的话语一般。   她抬手搭在?额头上?,微微阖上?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甚少如此情绪波动,平日里任何事都不会让她这般烦躁。   好似才到?沈府时,听到?说沈肃冷酷吓人,她也并?没?有别的感觉,只是想着若是遇上?便避着些便是,如今她觉得沈肃根本?不似那样。   只怪外面的人说得太难听。   他们根本?不了解沈肃。   心中蓦地一顿,俞文姝微微怔住,被自己的想法给?闹得心慌,好似她有多了解沈肃似的。   屋里的丹露瞧着姑娘在?躺椅上?翻来覆去?,只当?她觉得天气热,便出来道:“姑娘,厨房今日好像熬了绿豆汤,你可想喝点?”   是该去?去?火,今日那般咄咄逼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俞文姝便点了头说好。   虽有些咄咄逼人,那也是几位姑娘应得的,若是她家世好些,便不止那样了。   心下放松,俞文姝就着虫鸣声昏昏欲睡,热意阵阵袭来,她无意识抬手扯了扯衣襟,妄图让自己凉爽些。   门?扉叩叩作响,里面的人却丝毫未觉,好几声之后,门?扉嘎吱一声轻响被推开?。   沈肃一眼便看见躺在?树下的人,一阵风吹过,粉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像是下落了一场花瓣雨,花瓣有灵一般绕着她身?边落地,只有一片调皮的花瓣,轻轻落在?她淡淡的唇上?。   似在?渴求亲吻。   沈肃微暗的眸色落在?她的唇瓣上?,那唇瓣莹润饱满,像在?邀请他去?品尝。   她双眼闭着,眼睫微微颤抖,这般看着更?似一只颤巍巍的蝶羽,弱小可怜乞求着他的爱抚。   沈肃朝她靠近,身?高腿长只两步便到?了她身?前,他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头上?的发钗都去?了,只余下耳垂上?小巧的玉石珠,可她圆润的耳珠比玉珠还要莹润。   纤细的脖颈毫无防备的展露在?他眼前,他不必抬手都知道,那脖颈不及他一掌大。   脸上?似有痒意,她抬手轻挠,身?子微侧。   些许雪白的丰软闯进黑眸,截获了他全部的目光。   沈肃呼吸微窒,然而随着文姝呼吸起伏,她露出动人心魄的美,比那冬日里的雪还要莹白,莹白下是细细的青色血管,那般纤小脆弱。   他能看见,那雪白丰软上?的红色小痣。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唯有眼前的她,和他一下一下清晰无比的心跳声。   咚咚咚。   院里不知何时起了风,太阳西沉洒下一片金色的光,俞文姝撩开?脸颊上?的发丝,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丹露瞧了她一眼,笑着道:“姑娘这一觉睡得真沉,总算是醒了。”   绿豆汤早就凉了,丹露索性自己把它喝了,空碗还在?桌上?摆着。   俞文姝脸上?微红,一边还有一道浅浅的印子,她忽然问道:“我睡着的时候院子里来人了吗?”   梦里似乎被什么猛兽盯上?了,好似她是一块香骨头,下一瞬便要扑上?来啃噬她。   就像……那日在?浴池里,大表兄的眼神?一样。   忽然想到?那一幕,俞文姝心跳又快了起来,心口仿佛揣着只兔子,蹦个不停。   丹露顿了顿,想着回来时似乎瞧见了大爷,但又好像只是在?院门?前停了脚步,若是要寻姑娘,那应该叫醒姑娘才对。   “未曾。”丹露道,“奴婢回来时院门?关得好好的。”   俞文姝哦了声,起身?便觉得有些饿了,身?上?又有些黏腻,应当?是方才睡着出了汗,便想着让丹露去?拿饭,自己先简单擦洗一遍换身?衣裳。   谁料还未曾说话,院门?便被敲响了,丹露开?门?,春荣笑嘻嘻地站在?院门?口,朝着里面的文姝道:“表姑娘,大爷说已经备好了饭菜,请您过去?用晚膳。”   俞文姝微讶,“怎的忽然备了饭菜。”   也未曾提前说一声,这般突然来说,毕竟是尚未成婚,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也不好。   春荣道:“是圣上?赐了一道御膳,听说很是难得,大爷给?老夫人和夫人都分了些,剩下的便只有一小碟。表姑娘放心,老夫人是知晓的。”   俞文姝抿了下唇角,也不好让大表兄等?太久,便只整理了下头发衣裳,便跟着春荣去?了见思院。 第27章   见思院也要改建, 只是?因占地极广而丝毫未受影响,院中树木繁盛,几乎像是竖起一道墙格挡了那边的尘土。   春荣领着俞文姝往堂屋走去, 沈肃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听?见脚步声才放下书卷,站起身。   “爷,表姑娘到了。”春荣恭敬道, “那我先下去了, 大爷有事?再叫我。”   俞文姝尚还站在门槛外, 听?到春荣跑远的脚步声, 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 她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心口急急起伏了几下。   沈肃走到她面?前, 微垂着眼看她低敛的眼眸,半晌道:“用膳吧。”   不自觉的, 他的语气便温和了些。   俞文姝点头嗯了声, 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即便已经稍稍熟悉了些,但她依然对?他注视下的气势感到些许压迫, 直到他转身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平视时?也只能瞧见他的后背心,也不知为何盯着他的后背有些出神?, 连他停下脚步也没发觉,只一晃神?, 便撞了上去。   “唔。”   俞文姝轻哼了声, 险险稳住身子,鼻尖又痛又酸眼里浮出一层水雾。   这人的后背也太硬了, 跟一堵墙似的,撞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俞文姝抬手捂住鼻子,唇不自觉嘟了起来。   前面?的身影早已在?她撞上那一刻停了下来,听?到她发出的轻哼便转了身,入目便是?她捂住鼻子,那双本就莹润的水眸此刻浮着一层水光,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撞疼了?”   虽是?问句,可他已经弯腰凑近她,目光与?她的水眸对?上。   他知道她有多娇嫩。   俞文姝微微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脸上慢慢爬上一抹红,明明是?她自己晃神?才撞上去的,却因为他身体太过坚实?而撞疼了自己,实?在?有些羞耻。   不容她拒绝,他道:“我看看。”   俞文姝不愿,他却已经抬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握便把她纤细的手腕捏住。   他的手掌很烫,握上她微凉的手腕便让她觉得腕骨都被烫了一下,她却不敢挣脱,只能任由他捏在?掌中。   心口?扑通扑通的急速跳动起来,觉得下一瞬便有什么从心口?蹦出来。   小巧挺秀的鼻尖微红,沈肃的目光又黑又深,确认并未太严重,视线落在?了她微红的唇上,唇被她轻咬过,水润艳红。   想咬上去。   他清楚的知道那双唇的滋味有多美,让他欲罢不能。   那双唇在?他的目光下渐渐抿紧,昭示着主人的不安,掌中的纤细腕骨好似轻轻一折便会断,却又那样细腻柔滑,比最好的羊脂玉还要柔润。   爱不释手。   可她尚未习惯他的亲近,沈肃放开她的手腕,道:“还疼?”   俞文姝连忙摇头,像是?慢一瞬,他便又会凑上来细细查看。方才离得那样近,他温热的呼吸从她面?颊拂过,原本就绯红的脸颊变得更烫,在?浓郁的檀香味里,她几乎要被淹没。   沈肃嗯了声,拉开椅子道:“用膳。”   俞文姝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的座位,她道了谢坐下来,沈肃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大大的一张桌子,他却紧挨着她身边坐下。   好似知晓她的不自在?,但沈肃并不介意,他先动筷,用公筷给她夹了翠□□滴的那道菜。   “尝尝,才送来的御膳。”沈肃只给她夹了一筷,便自顾自的开始用膳。   他吃得不快,用膳时?礼仪恰到好处,便如他这个人一般,克己守礼,极重规矩。   “谢谢大表兄。”   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俞文姝也开始用膳,她其实?已经很饿了,在?徐府因着要保持仪态自然是?不好多用吃食,她连茶水都喝得少,点心更只是?用了小小一块。   不仅如此,还平白听?了那些让人生气的话,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   桌上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清淡菜肴,文姝小口?吃着,甚为满意,只是?她胃口?太小,半碗饭吃下去,便觉得差不多了。   沈肃只淡淡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舒坦,用膳便快了些。   饭后,春荣带人撤了菜,又上了一壶清茶,便又退了下去。   茶余饭饱,俞文姝浑身都是?一股懒意,沈肃随意的握上那卷书正在?烛火下看,她便四处打量。   这时?她才真?真?切切看清堂屋里的装饰,简单干净又给人一种冷肃的感觉。   餐桌旁的博古架也不知是?何种木料所制,竟然是?通体黑色的。架子上面?只摆了三件饰品,一只彩描宝瓶,一只张牙舞瓜看不出种类的兽形,还有一件金器。   其中那件金器工艺精巧,不似民间凡物,文姝猜测应该是?御赐之物。   堂屋里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很快俞文姝的目光便落在?了正在?专注看书的男人身上。   屋里很安静,茶香袅袅,她并非刻意去看他,只是?不由自主便看向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目光专注落在?手中的书里,似乎并未发现她的注视。   男人头发高束在?玉冠里,侧脸线条硬挺,他眉骨很深,鼻梁很高,显得眼窝深邃,那双眸子的凌厉她见过许多次。   他的唇不薄不厚,但她却知道那双唇有多凶。   视线好似被烫了一下,她连忙移开目光,滚落到他的喉结上,喉结凸起处形状很好看,想让人抚上去摸一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文姝似乎看见那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待她再看只觉自己眼花。   大表兄在?专注看书,不会注意到她在?看他吧。   虽然如此想着,可她到底收敛了些,目光好似随意掠过,落在?他的胸膛和腰腹上,然而只是?淡淡一瞥,便让文姝顿时?面?颊羞红。   他的胸膛有多坚硬,腹间的肌肉有几块,那触感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高大的身子仅仅只是?抵着她,她便不能撼动分毫。   那几位姑娘说得没错,若是?被他弄上一夜,第二?日她恐怕休想下床。   只是?大表兄这般冷肃规矩的性子,恐怕并非贪欲之人,在?那件事?上,或许也只是?浅尝辄止。   沈肃早就察觉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并未开口?,只是?任由她的打量。   他抬起眼帘看过去,便见粉霞一般的芙蓉面?上带着几分羞怯,她别着头,发丝垂在?白皙的脸侧,细细的脖颈泛出青色的血管。   “今日受了委屈?”   他忽然开口?,倒让文姝一愣,委屈?什么委屈。   半晌后,俞文姝便明白过来,他是?指今日在?徐府与?那几位姑娘之间的事?,但那并非是?委屈。   “不是?委屈,是?生气。”俞文姝收敛表情,板着脸道。   沈肃侧眸看她,听?她的语气便知她是?认真?的,而非故意说来给他听?,心底划过一抹高兴,他不可抑止的扬了下唇角。   很淡,但却被文姝捕捉到了。   “你笑什么?”俞文姝恼怒,语气中便带上几分娇嗔,“你在?笑话我。”   “不是?。”   沈肃否认,他怎么会笑话她,只是?开心而已。   听?到他的否认,俞文姝轻轻咬住了唇,他不是?笑话她,那是?觉得她做得不对??可若是?做得不对?那也是?丢了沈府的脸面?,他怎么还会笑呢。   那笑转瞬即逝,可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明显的笑。   她那么认真?又倔强地看着自己,半分没有往日脸上那般清冷的样子,倒是?生动了些。   沈肃开口?道:“为何生气?”   为何生气?自然是?因为她们口?中的并非是?她认识、了解的沈肃,才让她生气。   可这话如何说出口?,俞文姝犹豫,是?说出她们是?如何在?背后嚼舌根的?还是?说她讨厌她们那样说?   未等俞文姝说话,沈肃直直看着她,沉了声道:“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俞文姝怔了一怔,回味过来他在?说什么,忽的便又升起一股恼意,“什么真?的?是?大表兄冷厉名声不好,还是?得了‘酷吏’之名,抑或是?克妻克子?”   她话一出,沈肃眼中厉芒一闪,竟还说了克妻克子这种话。   “真?的又如何?”俞文姝与?他对?视,反问道。   她清凌凌的目光里满是?不在?意,好似真?的在?问他,想寻个答案。   既然知道是?真?的,为何她却没有半分害怕呢,平日女?子听?见他名声不好,又是?酷吏,躲都来不及,还怎会如她这般反问他。   可她说得不错,真?的又如何?左右她已经是?与?他订了婚期,是?他的人,便是?真?的害怕想躲,他也允。   “说得不错。”沈肃颔首,语含赞赏。   俞文姝没明白他说她哪句说得不错,也并未细究,实?在?是?她此刻身上黏腻得很,又困又乏,迫切想沐浴休息。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手捂住唇,看向沈肃,略一犹豫道:“天色不早,文姝不打扰大表兄了。”   沈肃见她困得厉害,淡淡嗯了声。   她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心中一动,又转回身道:“大表兄,今日我能用浴池吗?”   沈肃看向她,少女?目光灼灼看向他,带着些许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期盼,整个小脸都亮了起来,哪里有半分方才的困顿。   她这幅期盼的样子,让他指尖泛出几分痒意,他垂下眸,手指拨弄腕间的檀珠。   “好。” 第28章   得到肯定答复, 文姝连困意都消散了许多,急急褔了一礼便朝外走去,步伐极快几乎已经迫不及待。   手中的书页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沈肃闭了闭眼?,企图压住心中沉沉的渴念,可?已然尝过那张唇的甜美后,心中似乎有什么再也压制不住。   她本就是?他的。   这样的念头如同被浇灌了一般,在心中疯狂生长, 扬出细细密密的丝线把他紧紧缚住。   从未被情?绪控制过的沈肃心中蓦地划过一道警告, 这不像自?己, 不能任由渴念控制自?己的情?绪。   沉沉的呼吸了几瞬, 沈肃闭眼?又睁开, 恢复了平静的心绪。   他起身走向书房, 铺开一张宽大的宣纸, 提笔默写心经?。   俞文姝愉悦地回了院子让丹露准备沐浴用的东西,这是?第一次得到了允许光明正大的去浴池, 不似以往偷偷摸摸, 更不会如上次一般。   虽然大表兄喝醉了并不知情?,可?每次一想到他的吻,都让人恨不能钻入地缝中。   轻轻拍了拍脸, 文姝连忙止住那些恼人的画面,总是?止不住的想到那一晚, 倒显得她好似多么迫不及待似的。   因着又怕自?己在浴池中睡过去而?耽误时间,这回俞文姝并未如何?放松泡浴, 而?是?快速清洗之后浅浅泡了一下, 便从浴池中出来。   虽然没?泡尽兴,可?想到往后只要与表兄说一声便能来用浴池, 心中便无比满足。   如同往日?一样,俞文姝今日?也是?独自?去沐浴的,她今日?洗了头发,如瀑的长发擦得半干披散在背后,臂上挽着一个竹篮,一身白色素衣,素颜朝天。   在朦胧月色中,如同误入山林的月下仙子。   沈肃转身便看见如此一副画面,仙子浅笑着朝他走来,眼?中暗芒快速闪现。   心经?白写了。   俞文姝看见沈肃,心情?极好的小步跑到他近前,心口像是?揣着一只兔子,一步一颤,丰软无比。   原本带着浅浅笑意的文姝,在他克制又放肆的目光下渐渐开始发热,浑身热意网上涌来,一阵一阵。   轻纱素衣在夜风下飘摇生姿,发丝被吹到脸颊上,俞文姝抬手勾着发丝,再?抬眼?,便见沈肃已经?换了位置,挡在她身前。   他为她挡下了风,依然看着她。   俞文姝勾着头发别?到耳后,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披头散发,半分仪态都没?有,脸更烫了。   “大表兄。”她喊了声。   沈肃垂着眸看她,淡淡嗯了声。   俞文姝不知他是?特意在此等着她还是?公务忙累了出来歇歇正巧碰到。   “那我先回去了。”她抬头看他。   月光正好打在男人挺立的五官上,她这才看清,他头发只是?半束,并未如方才一般全束在玉冠中,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浅色常服。   软化了他冷肃的气质,在月色下如一位陌上如玉的公子。   俞文姝怔愣了一瞬,然后听见他轻哼了声,抬手递给?她一本书。   “这本书你看看。”   俞文姝垂头,原来是?来给?她送书,这是?又怕她懈怠了啊。   她抬手接过放进篮子里,柔声道:“大表兄早些安歇,我先回去了。”   沈肃看着她走进碧荷院,又抬头看了眼?明亮的月,这才往见思院去。   见思院书房的烛火亮了半宿。   第二日?。   李侗满脸无语的看着沈肃,恨铁不成钢道:“你就送书?你又送书?!我上回跟你说的你都忘了!谁想看你的书啊!”   沈肃面无表情?:“文姝想看。”   见他竟然一本正经?的回答,李侗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了喉间,不上不下,简直要气死。   若是?他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一巴掌先打死算了。   但眼?前这位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内阁首辅、刑部尚书,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出言不逊,只能默默瞪了一眼?。   顿了顿,李侗苦口婆心道:“都跟你说了,女?子都是?爱美,即便你家俞表妹天生丽质,那更应该给?她配置锦衣华服、胭脂水粉、金钗云鬓,让她被世人羡慕。她开心,你才开心啊!”   沈肃沉默半晌,看向李侗,“应该让人查查你有没?有贪墨。”   李侗顿时叫起来,“沈肃,你别?冤枉我啊!那可?都是?我省吃俭用给?我家慧君买的!”   沈肃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李侗挺了挺胸,“怎么,我高兴我愿意。”   过了一会儿?,李侗又从别?处绕回来,靠近沈肃,压低声音道:“听说昨日?你家表妹受了委屈,我家慧君催着我问?问?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按捺不住要出头了。”   沈肃蓦地压了唇角,声音微冷道:“我自?会处理。”   李侗挑了挑眉,这是?要自?己出手为表妹讨回公道的意思了,也不知道那几位姑娘受不受的住。   朝会一散,便有几位大人快步走向沈肃,沈肃依旧冷肃着一张脸,只淡淡一瞥,便是?威严十足。   明明年纪尚轻,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沈大人,昨日?是?家中女?眷的不是?,还请大人您见量啊。”   “是?是?是?,都是?家中女?眷浅薄无知,沈大人您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她们。”   “沈大人您大量啊!”   几人昨日?并不知家中姑娘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惹了谁,只有其中何?大人的夫人在家中提了一嘴,原是?家中姑娘胆小,又见俞文姝态度强硬,有些怕她告状,是?以才与母亲说了。   方才皇上态度冷淡,扔了折子,不仅斥责了他们几个,还说要让人好好查查他们,让他们在家思过几日?。   几位大人满脸茫然和惊恐,皆不知为何?,直到那位张大人忽然灵光一闪。   可?沈大人明明是?如此冷肃又重规矩的人,视律法为重,怎会因为家中女?眷乱嚼舌根而?惹了未婚妻不快,就这般迁怒。   但又听说沈大人极为在意这位未婚妻,家中院子改建也是?他自?己亲自?画的草图。   等他们知晓了女?眷们说了什么浑话,便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要命了!连沈肃也敢编排,这般对?他在意的未婚妻说话,便是?一般人也定会恼怒不已。   可?即便如此卑微道歉,沈肃依然冷着一张脸,他本就高大挺拔,背脊如枪,这般冷冷一眼?扫来,顿时让人冷汗连连。   “我,不用你们的道歉。”   他淡声说完这句话,便抬步离开,徒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李侗停下来,笑着好意提醒,“谁乱说的话,便由谁去道歉,至于对?谁道歉,几位大人都是?明白人,应当是?懂的吧。”   几人顿时一凛,“懂懂懂,多谢李大人提点。”   -   文姝去禄和院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神色如常,见文姝也如往日?一般,便放下心来。   看来阿肃应当安抚好了文姝,这是?应该的,左右是?他自?己的未婚妻,合该让他自?己去操心。   俞文姝并不知昨儿?那一出让全府都担心她受了委屈。   但她知道今日?老夫人时不时瞧她一眼?,好似她脸上有什么似的。   “老夫人可?有什么吩咐?”俞文姝疑惑问?。   她正在抄写佛经?,案桌边香炉袅袅飘烟,一手执笔,一手挽袖,写得极为认真。   俞文姝的拈花小楷写得很好,规规整整,整篇看下来极为舒心。   老夫人每次瞧着满意得很,爱不释手。   “没?什么吩咐,就是?看着我们文姝实在喜欢。”老夫人笑眯眯道,“当然,我们阿肃也很喜欢文姝。”   俞文姝听着老夫人说喜欢心中也欢喜,没?什么能比得上长辈喜欢更高兴,可?听到下一句,她便蓦的红了脸。   老夫人竟也打趣她。   老夫人笑看着姑娘红了脸颊,突然感受到一丝趣味,逗逗小姑娘,心情?果然会变得愉悦。   俞文姝垂下眼?继续抄经?文,都抄了大半,不能半途而?废。   见文姝害羞,老夫人笑着拨着念珠走出静室。   九嬷嬷扶着老夫人出去,笑着小声道:“老夫人,您怎么还逗上表姑娘了,文姝都害羞了。”   “还挺有乐趣的。”老夫人道。   说着便到了堂屋,王氏带着沈姿来请安,老夫人便笑着冲小姑娘招手。   茵茵仰着小脑袋,问?:“祖母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茵茵也要听。”   王氏也一脸好奇,老夫人对?沈姿道:“你表姐在里面静室,可?要进去看看,但是?不准打扰。”   茵茵环视一圈,思考了一瞬,便点头,“那我进去陪表姐。”   这边,九嬷嬷便跟王氏解释了一番老夫人拿表姑娘逗趣的事,惹得王氏直笑。   婆媳俩正在商议事情?,却听外面有丫鬟来报,说门房那边说有几位夫人和姑娘登门拜访。   老夫人看向王氏,“怎的没?听你提起今日?要宴请哪家女?眷?”   府中尚未准备宴席,这人都到门口了,再?去采买准备席面必然是?来不及的。   王氏也是?满脸茫然,被婆婆这么一问?,更觉摸不着头脑,“我并未送帖子邀请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去瞧一眼?。”   来禀告的丫鬟忽然道:“那几位夫人和姑娘瞧着不像是?来做客的,神色慌张,奴婢似乎听见是?来跟表姑娘道歉的。”   道歉?俞文姝从静室出来便听见这话,尚未明白过来,便被王氏拉住。   王氏满脸兴奋,“走走走,跟姨母去瞧瞧,来道歉的,倒是?稀奇。” 第29章   若是来找茬的王氏自是不会如此便迎出去, 可若是来道歉的,那她可就?不会?慢一步。   就是不知这几位为何会如此突然来道歉,往日里可没见过嚼舌根还要来道歉的, 都是后宅的事,哪家有新鲜事或者被人诟病的事情,不被人拿来说?三道四。   被传进耳朵里,也只能捏着鼻子?受了?,下回寻了机会再说回来, 也就?罢了?。   茵茵蹦蹦跳跳跟着俞文姝身后, 这等瞧热闹的事情她是不会?落下?的, 就?连老夫人也派了个大丫鬟跟着去瞧。   一见那几个姑娘, 俞文姝便认出来是那几个大胆说?话的姑娘, 竟是一个不落, 都来了?。   几位姑娘看见她, 脸色瞬间便变了?又变,神色间的不自在?和惶恐, 几乎能一眼看出来。   几位夫人一见两人, 便纷纷迎上来,僵硬地扯着笑?脸,一叠声道歉:“沈夫人、俞姑娘来了?, 我们是登门致歉的。”   茵茵悄悄拉着表姐的衣袖,小?声嘀咕道:“表姐, 她们的脸色跟调色盘似的。”   俞文姝忍着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而王氏则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这丫头, 是想让她笑?出声来吗。   几位夫人心中五味杂陈,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时没看住闺女, 让她们乱说?了?几句话,便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今日被自家夫君训斥时的屈辱,得知夫君被禁足的惊恐,想着后果的恐惧,纷纷涌上心头。   什么脸面都不重要了?。   王氏故作疑惑道:“几位夫人这是从哪里说?起,发生了?何?事,需要你们来道歉?”   这可恶的王氏,竟然装疯作傻、明知故问,打着让她们出丑的主?意。   在?府中被夫君训斥得最厉害的李夫人上前两步,叫来了?自家闺女,忍着心中的恨意,道:“沈夫人说?笑?了?,是我家姑娘胡言乱语,还请您和俞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她,请您在?沈大人面前为姑娘说?句话,否则传出去,往后姑娘家的前程该如何?是好。”   李家姑娘被母亲扯着手臂,忍着痛意和泪水,抽泣道:“请俞姑娘原谅我。”   有了?李夫人的打头阵,后面几位夫人便都拉着自家闺女上前道歉,拿着帕子?捂着眼。   王氏心中不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背后说?三道四时便没个顾忌,如今做出悔恨来道歉还要落泪,好似他们沈家欺负人似的。   本就?是在?府门前,便有人在?周围探头探脑瞧热闹,王氏便提高了?声音道:“几位姑娘可别哭,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沈家欺负你们,有话说?话便好。”   几位姑娘顿时便如掐住了?脖子?一般,哭声立消。   又被夫人们拉着给俞文姝道了?歉,王氏才往旁边一让,示意俞文姝自己来处理。   俞文姝看了?眼几位姑娘,清凌凌道:“我接受你们的道歉,往后莫要再在?背后议论。”   话一出口,几位夫人和姑娘便顿觉尴尬又难堪,往日若是道歉,大多姑娘们都会?大度说?‘无碍、无妨’抑或是‘不必如此’。   却没想到?这位俞姑娘轻轻浅浅的说?接受道歉,大度是大度,只是仿佛把人架在?火上烤,浑身都是羞赧的燥意。   王氏笑?着道:“既然已经道过歉,几位便自便,我们先回去了?,就?不送了?。”   这几位夫人往日与她便不对付,如今也不必给好脸色,只是这时她实在?心情极好,藏不住脸上的笑?。   俞文姝更是与这几位没什么交集,微微颔首后,便随王氏入了?府门。   拐过转角,王氏小?声道:“真是便宜她们了?,只是简单道歉。”   难得得了?便宜还卖乖,王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心中顿觉沈肃如今的地位,合该让人敬着些沈家的人。   一旁的丫鬟上前问道:“夫人,方才那几位夫人姑娘还送了?礼,这是礼单。”   王氏莫名一顿,接过礼单看了?眼,更觉诧异,抬手递给文姝瞧,两人都觉这礼物?未免过于贵重了?些。   半晌,王氏道:“把礼单给我,东西放到?库房去吧。”   说?着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到?身边的文姝身上,今日她穿了?身湖藻绿衣裳,里衬是白色绣着暗金纹,衬得胸前鼓鼓,细腰不盈一握。   如此美人,难怪连沈肃都逃不过。   俞文姝被姨母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她别过脸,心中想着的是沈肃竟然会?为了?这等小?事为她出头,让人特意来与她道歉。   心中热得发烫。   王氏看了?半天,见她别过头去,才施施然道:“文姝啊,今日这事你应该知道定是阿肃特意为你出的头,否则她们可不会?特意上门致歉,还送礼。”   俞文姝轻轻抿起唇角,柔声道:“是。”   王氏含着笑?意,道:“既然如此,你也要承了?这份心意,跟阿肃好好道谢,夫妻之间也要有来有往才是。”   “好。”俞文姝应声道。   “态度亲昵些。”王氏又道。   俞文姝不自在?瞥了?眼含着笑?的姨母,轻咬了?下?唇,“是。”   带着文姝去了?趟禄和院跟老夫人禀告了?一番,王氏便自去处理府中事物?。   午后小?歇了?文姝便又来了?禄和院给老夫人抄写经文,只是手中片刻不停,但心绪却始终有些浮躁。   只要一想到?大表兄的身影,心口便砰砰直跳,唇角也不自觉的微翘,蜜意一阵阵涌上心尖。   倒是九嬷嬷有些担忧对老夫人道,大爷这般以权谋私,会?不会?影响风评。   老夫人很是不在?意,“你还不知道阿肃,或许并非以权谋私,只是顺带的,他必然不会?以身试法。”   九嬷嬷觉得有理,顿觉安心。   文姝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晚归的沈肃才回了?府,到?禄和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时辰已经晚了?,我要歇息,阿肃送文姝回去吧。”   半分?未提今日之事。   沈肃抬眼看向?微微垂着头的文姝,道了?声是。   两人走出禄和院,俞文姝落后半臂,她看着沈肃腰间的悬着的玉环,心想着天气渐热,蚊虫多了?起来,应当给他做个驱蚊的香囊佩戴。   “当心些,撞头。”   沈肃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俞文姝忽的抬头,正巧对上他微微低下?的头。   她的视线直直撞入他墨色的瞳孔中,几乎要被那墨色包裹沉溺,心口抑制不住疯狂跳动。   沉静的四周,好似都被她的心跳声鼓动着。   羞赧地躁意从四肢密密麻麻缠绕上来,她想要避开他的眼,却又被迫与他对视。   应该说?些什么,姨母说?了?要跟他道谢,要亲昵些。   然而只是想着要亲昵些,她便觉得愈发羞涩,目光便从他的眸子?落到?他挺立的鼻尖,再到?那双唇上。   俞文姝轻吸了?口气,软声道:“今日有人来与我致歉,是大表兄为文姝出头的吗?”   沈肃眼中只有她羞赧的样子?,清灵的面上浮出一抹薄红,比最好的胭脂还要美,他喜欢看她脸上变换表情的样子?。   今日这身衣裳也很衬她,肤色莹白如玉,气质沉静温婉,脸上的薄红却又给她染上几分?秾丽的艳色。   水润的粉唇,让人想衔入口中,品尝滋味。   冷肃的、携裹着檀香味的气息靠近她,温热的扑洒,低哑道:“说?什么,没听清。”   他的面颊近在?咫尺,好似真的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文姝只微微抬眼,便觉眼睫从他脸颊一扫而过,心尖微颤。   她忙垂下?眼睫,又好似轻轻一扫,男人的脸颊好似蕴含着无限热意。   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想按住心口。   他侧着身,几乎一展臂便能将她笼罩住拥入怀中,文姝微微侧过身子?,声音稍稍大了?些,“文姝谢过大表兄。”   说?完,她几乎受不住这恼人的氛围,抬步便想跑走,手臂被人一把握住,一个踉跄便要倒入他的怀中。   沈肃并未用力,只是轻轻一握,含着清香的人便倒进他的怀里,他几乎想抬手把她拥住,不让她离开。   他确实如此做了?,温香软玉在?怀,那日的记忆便瞬间涌上心头。   不着寸缕的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品尝着粉唇的滋味,任由他作为,她还迎合了?他。   一瞬间,沈肃猛地抿紧了?唇,压住了?涌上喉间的闷哼。   渴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汹涌异常。   他松开手臂放开怀里的人,怕吓着她。   俞文姝再一次感受到?男人坚实的臂膀和胸膛,滚烫的热意让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下?一瞬,他放开她,声音又暗又哑,“不必谢。”   文姝轻轻的嗯了?声,她有些不知如何?表现得亲昵些,如此简单的一句谢,有些过于简单苍白。   未等她做出别的反应,忽然一只大掌覆上她的发顶,俞文姝微微一怔想要抬头。   “别动。”   沈肃忽然低声道,眉宇依然微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半晌,他说?好了?。   俞文姝的手被他拉着,手指相触,密密麻麻的酥麻感从指尖蔓延,她轻轻蜷缩指尖,只能碰到?他湿热的掌心。   指尖微微颤抖,下?一瞬便摸到?发顶的东西,触感坚硬又圆润。   是发簪。   俞文姝水眸怔怔撞进他的眼里,那双眼里都是她。   他启唇道:“很好看。” 第30章   俞文姝绽开的笑颜直直映入他?的眼?中。   沈肃轻蹙了下眉, 果然李侗说得对,女子都是爱美的,往日他?送书给她, 从未见过她这样笑。   往后,定要多送些首饰才是。   夜里有些闷热,窗户半开,丹露打了水回来,便?透过窗户瞧见里屋的姑娘含笑看着什么, 进了里面才?发现, 她家姑娘对着手中的一枚金镶玉蝶簪发笑。   丹露笑起来:“大爷送的发簪真好看, 蝴蝶跟真的似的。”   这上面的蝴蝶是整个雕刻的, 瞧着便?是一个金灿灿的富贵蝴蝶。   丹露放下水盆, 看见姑娘把发簪收进匣子里, 又道:“奴婢从前便?觉得姑娘是有福气的, 如今瞧着姑娘能嫁给大爷,总算是放心了, 夫人与?老夫人待姑娘也极好, 真是太好了。”   瞧着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俞文姝笑起来,“咱们丹露不愧是要做嬷嬷的, 说话这么成熟稳重。”   丹露挺了挺胸,得意道:“那是, 我?可?是认真跟知绿姐姐学了的,而且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俞文姝自是知晓她说的都是真的, 不说别的, 姨母和老夫人是真的待她极好,她一个孤女投奔而来, 能得她们的照顾,实在是幸运至极。   还有沈肃。   他?待她很是尊重,至于喜爱,也是有的。   抬手摸了摸木匣子,俞文姝眸色浮动,是沈肃的话,她愿意去了解他?、对他?好。   之前说要给他?做寝衣,如今又想给他?做个驱蚊香囊,俞文姝便?打定主意这几日赶赶工,先把香囊做出来,至于寝衣,婚期还早呢,倒是不急。   第?二日她画了好几个花样子,都觉不太满意,丹露便?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封帖子。   丹露道:“门房的刚送来的,让我?转交给姑娘。”   俞文姝唇角微微勾起,不作他?想便?知是辛慧君给的帖子,打开一看,果然是辛慧君,邀她去府中喝茶吃果子。   她想了想,便?起身往王氏春宜堂去,一来如今她只有辛姐姐这位同龄密友可?以?说说话,二来正巧问问花样子,她实在拿不定主意。   若是拿这种事?去问王氏,便?又觉得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   王氏听明她来意倒是没什么意外,甚至还很赞同,“难得你与?李夫人交好,李夫人性子洒脱豪爽,并非那等好事?之人,加之李大人又是大爷同僚,好好来往自是好事?。”   俞文姝应了是,王氏又道:“我?与?管事?说一声,明日乘车去。你记得与?老夫人和大爷说一声便?是。”   说一声是应该的,俞文姝去请安时,便?跟老夫人说了此事?,晚膳时沈肃回来,她又与?沈肃说了。   老夫人慈爱看着她道:“往后让丫鬟来说一声便?是,让你姨母给你准备车驾。”   沈肃看着她淡声道:“不必如此拘礼。”   老夫人又笑,“阿肃说得对,都是一家人。”   俞文姝有种老夫人又要调笑的感觉,连忙轻轻嗯了声,她有种感觉,沈肃也是这个意思。她低垂着头,遮住酸涩的眼?,明明是一句并未有别意的话,却让她心中浮起很多情绪。   这些都是她的家人了,她要守护的家人。   次日俞文姝穿了身枝绿襦裙,头发梳得简单相宜,手中拿着丹露做的清甜果子。   出门时,碰巧遇到?春荣从外面回来,笑嘻嘻道:“表姑娘出门吗,路上当心。”   俞文姝脚步微顿,犹豫一瞬问道:“大表兄已经去衙门了吗?”   春荣笑着应是,“大爷早就出门了,今日有朝会,我?去送了朝会结束的早膳,刚回来。”   俞文姝点点头表示知道,却觉沈肃果然辛苦。   今日带了丹露,路上半点不觉得无趣,丹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俞文姝却微微愣神,恍然想起第?一回与?沈肃同去李府做客。   让人羞赧不已的经历。   她不自觉捂上心口,在他?威严不已的逼问下,说出那样羞耻的话语。   “姑娘可?是觉得有些热?”丹露忽然道,“姑娘脸颊好红,我?打开车帘透透气,可?别闷坏了。”   主仆二人随着侍女进去时,辛慧君已经让人备好冰饮和茶水,果子摆了好几碟,瞧着精致得很。   俞文姝上下打量了一番辛慧君,她气色极好,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多了一丝母性的魅力,更加柔和了些。   “俞妹妹来了,快过来坐。”辛慧君起身要迎,被俞文姝止住。   “姐姐快坐,我?这就过来,你千万别过来。”俞文姝可?是清楚李大人有多宝贝辛姐姐,哪里敢劳烦她,“小?心身子。”   两人坐到?树下凉亭里,倒是不觉多热,加之有冰饮,清凉适宜。   说了几句小?话,俞文姝便?大方道出自己的纠结,不知该做什么样花色的香囊更配沈肃。   辛慧君闻言便?笑了,“我?想,只要是妹妹做的香囊,沈大人定然都很喜欢。”   俞文姝嗔怪瞪她,她又拿自己打趣。   辛慧君忍着笑,明白如今眼?前这位美人儿还尚且脸皮薄,禁不住她的逗弄,便?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   “男子一般用素面,或者?是竹纹、福字纹、云纹,再复杂些便?是飞禽走兽。”辛慧君顿了顿,“妹妹不如想想沈大人喜爱什么,便?做什么花纹便?好。”   俞文姝忽的眼?眸一亮,她知道绣什么了,顿时笑盈盈道谢,“多谢姐姐提点。”   辛慧君早就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倒是不知如此一点就明白,真是惹人喜爱。   忽的,辛慧君想到?一事?,问道:“妹妹可?知晓沈大人的生?辰,若是要备礼物,可?以?准备起来了。”   俞文姝怔了怔,惊觉自己好似从未想过这个,竟然连大表兄的生?辰都不知晓,甚至未曾问过。   她摇了摇头,情绪瞬时低落了些。   辛慧君忙安慰道:“你不知晓也正常,那时我?也是与?李侗成婚后才?知晓,只是我?忽然想起来,便?与?你说一说。我?也是听李侗提及过一次,沈大人只比李侗大五日,是以?记得还算清楚。”   “李侗是六月二十五,沈大人便?是六月二十,如今算起来倒是没有多少时日便?要到?了。”   是了,未成婚的男女之间,也不会主动提及生?辰,只是她本就心思敏感,是以?有些情绪上来。   俞文姝收敛好情绪,冲辛慧君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知晓了。”   辛慧君笑得暧昧,“生?辰礼可?要好好准备。”   用过午膳,俞文姝本是提出要告辞,可?辛慧君意犹未尽拉着她说话,说到?沈肃为她出头,羡慕得很。   “那日我?还说让李侗问问沈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小?蹄子就缺人收拾,如今我?闲得很,本想给你出个头,让她们乱嚼舌根。”辛慧君愤愤道,“谁料李侗下值回府便?与?我?说沈大人亲自收拾了那几家,手段自然是我?不能比的,总算是给你出了口恶气。”   说罢,看着俞文姝笑起来,“妹妹当真好福气,有沈大人如此疼爱,往后必定不会受委屈,让姐姐羡慕不已啊。”   俞文姝心中又甜又恼,小?声道:“姐姐不要胡说。”   大表兄哪里就疼爱了,如此让人羞涩的话,怎么好说出口。   辛慧君可?不管,凑近道:“旁观者?清,妹妹你要相信姐姐这个过来人,男人宠你你便?要温柔些,若是不宠,便?要骄纵一点,这可?是御夫之术。”   “有机会就要跟沈大人撒撒娇,沈大人定会把你疼到?骨子里。”   热意涌上脸颊,俞文姝都不知往哪里看,让她与?沈肃撒娇,她怎么敢。   辛慧君说起这个兴味十足,体验到?其中乐趣,刚要继续传授,却听丫鬟来报大人回府了。   “沈大人也一同来了,说是来接俞姑娘回府。”   辛慧君顿时眼?睛一亮,攀上俞文姝的手臂轻摇,“记得姐姐的话,对沈大人亲昵些,撒撒娇,那可?是你未婚夫婿,怕什么。”   说话间,那道身影便?出现在游廊上,在她起身看过去的那一瞬,他?也看过来,精准地捕获了她的目光。   他?的黑眸沉甸甸看向?她,好似他?只能看见她,只有他?。   便?是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文姝觉得从脚趾泛起一阵酥麻,直直袭上后脑。   她微微垂下头,避开他?充满占有欲的目光,清风吹过,她撩起耳边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沈肃目标明确,朝着凉亭而去。   他?身后李侗还在抱怨:“你这人,看见表妹就丢了魂儿,方才?是谁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我?回府的,哼,下回不让你坐我?家的马车了。”   沈肃恍若未觉,他?只能看见身穿枝绿襦裙的她,手指摩挲着黑檀串珠,喉头滚动,压抑住喉间的痒意。   两人走进凉亭,俞文姝福了福身,柔声对李侗道:“李大人。”   她轻轻抿了下唇,抬眸看了眼?沈肃,才?又软声道:“大表兄。”   沈肃哼了声,才?转向?辛慧君微微颔首示意。   辛慧君瞧着她娇羞的模样,想着怕是没有男人能抵抗住这般美色,就算是沈大人也不会例外,说不准占有欲更强一些。   她笑着道:“既然沈大人来接你,那我?就不留妹妹用晚膳了,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些。”   此时此刻,让两人独处在狭小?的空间,爱意会蔓延。   若是她留了人,沈大人定会不知如何腹诽她,她才?不要做坏人。   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 第31章   李侗按住要起身相送的妻子, “你就呆着便是,我?去送,沈大人不会介意的。”   辛慧君瞪他一眼, 又见他凑近了小声道:“从前不是对着沈肃就发怵,如今倒是一点没瞧出?来,莫不是有了身孕当真性情大变。”   这人总是没个正形,辛慧君不答话,推着他去送人。   并非是她性情大变不怵沈大人了, 而是如今沈大人的目光都在文姝身上, 对旁的人, 比从?前?更加冷漠, 没有丝毫情绪。   好似旁的都不会落在他眼中分毫。   辛慧君蓦地一怔, 平日里越是克制冷肃的人, 一旦对什么专注起来, 那必定是偏执的,她如今倒是摸不准那样?叮嘱文姝是否正确。   也不知沈大人的偏执, 文姝能否受得了。   转过?游廊, 沈肃便让李侗不必再送,俞文姝闻言也道:“辛姐姐还等着李大人,李大人快回去吧, 有侍女领路便好。”   李侗依言点头,“那好, 夫人不便,我?就不送了。俞妹妹下回再来。”   俞文姝笑着应下, 沈肃却面?露不耐看着李侗。   李侗无?语翻了个?白眼, 心道他不就是客气一下邀请俞表妹,怎么他才发现这人如此小气。   自从?沈肃来了, 丹露便如鹌鹑一般躲在俞文姝后面?,方才她听见李大人所言,大爷是坐李府马车来的,那回去她便自觉坐在驾车处便是。   还能离大爷远些。   这般想着,一行?人便到了李府门前?,车夫已经停好马车,丹露便上前?想要扶着姑娘上马车,然而她还未动,便见那高大的身影一步跨到马车前?。   沈肃站在马车前?,冲俞文姝伸出?手?,手?掌宽大掌指修长。   丹露眨了眨眼,看看大爷那大掌,又看了眼自家姑娘,弯着唇角站到一旁去候着。   大爷的手?掌确实比她的要坚实有力,稳当。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马车前?,他直直的看向她,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双眸深邃且坚定。   寻常人站在马车前?到底是显得瘦弱,可他却不似文臣,像个?武将一般,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魁梧。   俞文姝看着那只朝着她伸出?的手?掌,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又垂下眸。   这不合规矩,男女授受不亲。   她朝他走?近,靠近他身侧,他垂着眸,看见她微红的耳尖。   “大表兄……”俞文姝柔声道,“这不合规矩。”   沈肃依然伸着手?,道:“已经定亲了。”   已经定亲了,所以并没有不合规矩,他可以。   明明是不合规矩的,可他说得好似也没错,她轻轻咬唇,想反驳却又一时失言。他的手?掌朝她动了动,念及这是在别人府门前?,若是再逗留未免被别人瞧见。   俞文姝轻轻吸了口气,别开开始发热的脸颊,抬手?轻轻搭在那张大掌之上。   只是才触碰到那干燥温热的手?掌,软嫩白皙的手?便被握住,轻轻一握,她的整个?手?掌便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   心口好似被什么击中,猛地一跳。   她手?指微动,可握住她的大掌好似铁掌一般,半分不让她动。   掌中的柔荑娇嫩得不可思议,沈肃知道她肌肤娇嫩,一如记忆中那般让他爱不释手?。   她的手?心有微微汗意,也不知是羞得还是紧张害怕,但他不想放开,便也就随心握在手?中。   手?被轻轻拉了下,俞文姝跟着那道力往前?上了马车,可她已经上去了,后面?的手?掌却依然没有松开,而是紧随她后面?,进了马车。   他的手?臂怎么这么长。   直到坐下,他也没有放开手?,俞文姝轻轻挣了挣,他反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好似在警告。   “别动。”他低声道。   热意涌上心头和脸颊,俞文姝微微侧脸吐出?一口气,她好似紧张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明明车厢如此大,他却就坐在她身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贴着她腿的热意。   马车滚滚驶向前?方,文姝连忙稳住身子,她的脸颊碰到他坚硬的肩膀。   沈肃侧眸时,正巧她的脸碰到他的肩膀,许是有些痛,她微微蹙了下眉,粉唇轻轻嘟起,像是在撒娇。   眼眸里划过?一丝笑意,他未曾发现唇角勾起。   车厢里谁也没开口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手?心的白皙小手?上,对比他的手?掌,她的手?真的很小,几乎只有他的一半。   他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玩具,把玩起她细长白皙的手?指。   指尖圆润泛着粉色,手?指细白如葱根,好似一件上等的玉器,细腻温润。   他把玩得认真,余光却瞥见手?指的主人瓷白的脸已经染上最美的胭脂。   心口砰砰跳动,若非有滚滚车轮的声音掩盖,恐怕四?周只余她的心跳声。   俞文姝轻轻吸气,软声道:“大表兄。”   “嗯。”沈肃懒洋洋的应了声,抬眸看向她。   俞文姝动了动被抓着的手?,却被他回握住,半分不让她缩回去。   她对上他的眼眸,他却好似不懂,眼里甚至有几分疑惑。   文姝微微睁大眼,好似才发现他竟然如此无?赖,他如此聪慧,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   瞪圆的眼睛显出?几分如猫儿般的娇憨可爱,他最爱她生动的表情,见她如此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再逗下去,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沈肃不舍地松开手?,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缩回去的手?。   交握的两只手?掌有湿濡的汗意,却又被车厢里升腾起来的热意蒸腾,散发在空气当中。   太?过?甜腻的气息充斥在车厢里,绷紧的身体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念头,他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好似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她给予一点回应,就会瞬间?崩溃。   紧张、害羞、羞恼,还有酥麻的悸动,各种涌上心头,却又让俞文姝觉得有种别样?的亲昵蔓延在两人之间?。   尚未平复心绪,下一瞬又是惊喜。   沈肃宽大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掌中躺着两只小巧精致的耳坠,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被金丝包裹住,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俞文姝不喜贵重繁复的饰品,可眼前?精巧的耳坠却让她喜爱不已。   眼中溢出?惊喜和喜爱,即便她刻意收敛,也让沈肃能察觉到她的心情。   “喜欢?”沈肃声音很低,“可要试试?”   俞文姝水眸眨了眨,明明才送了她发簪,今日又送耳坠,即便这耳坠她喜欢得紧,可未免太?过?破费了。   况且,她什么回礼都还未送给他。   见她迟迟不作回应,可见着她眼中喜爱不似作假,沈肃微蹙了下眉,疑惑道:“不喜欢?”   俞文姝怕他误会,连忙道:“不是,我?很喜欢。”   沈肃只是看着她。   “只是我?未曾为大表兄准备什么礼物。”她有些懊恼。   她手?中银钱不多,又想要置办几间?铺子,还尚未有眉目。如今他送礼物给她,无?论贵贱与否,她也想赠与回礼,不为别的,只是她的一份心意。   只怪自己贪懒,手?脚慢了些,寝衣只做了一小半,香囊也才定下花样?。   “你喜欢就好,不必在意回礼。”沈肃没想到她是为这个?而犹豫,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想她有任何别的想法。   俞文姝咬了咬唇,急急地看向他,她侧着身子,眸子里全是他。   “大表兄可有想要的?”她鼓起勇气问道。   姨母说得对,她应该要多了解一些自己的未来夫婿,如今她甚至只知他喜佛,对律法研究颇深,别的一概不知。   拨弄腕间?黑檀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看着文姝的眸色渐渐加深,他的喉结缓缓滚动,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渴念。   有多久没人问过?他这句话了——他想要什么。   从?前?他无?欲无?求,心中唯有继承祖父的遗愿,辅佐皇上造一个?太?平盛世。   可如今,他有念,他想要的唯有她。   他已经得到了,却尚未完全拥有。   眼前?这张清冷又艳丽的脸,就是他最深的渴望,她如此认真的看着他,让他升起一股想把她揉进骨血的冲动。   沈肃慢慢坐直了身体,黑檀珠戴上手?腕,他沉沉地看向她,低声道:“什么,你都能满足我?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从?喉间?逼出?来,他的眼中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欲念升起,烫得文姝不敢与他对视。   她垂下眼,忽然不敢回答他这句话,好像一旦回答了,就像把困住猛兽的囚笼打开,它尖利的牙齿会在一瞬间?把她衔住吞下。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空气都好似稀薄了些,文姝呼吸一窒,微微别开头。   可他却不让她逃避,身子压低,极有压迫的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脖颈泛起细细密密的颤栗。   “嗯?”低沉的鼻音好似在耳边炸响。   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喉间?像塞了一团棉花,她什么话都说不出?。   俞文姝觉得自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她闭了闭眼,睫羽轻轻颤抖,张嘴想说些什么。   “我?……”   她一开口,马车便慢慢停下,外面?传来丹露的声音,“大爷、姑娘,到了。”   吊着的心猛地落下,俞文姝迫不及待起身就要下车,却没想到踩到裙角,直直往那高大的身影扑过?去。   “呵。”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接着她被浓郁檀香味的怀抱包裹住。 第32章   “这么急?”   明明是一如往常的低沉冷肃的嗓音, 仿佛没带半分情绪的平静,却好似多了?一丝刻意的暧昧。   此时?此刻,这句话好似在说她急着投怀送抱, 有意扑进他的怀中。   温暖充满檀香味道的怀抱,让俞文姝心中的羞恼变成?了?懊恼,男人端坐着她却似攀附在他的怀中,还被他如此调笑。   她忍不住侧眸瞪了他一眼。   少女含羞带怯又蕴含着?恼怒的嗔怪眼神,好似夏日里香甜多汁的果子, 只需要轻嗅一下, 便会被醉人的甜香包裹沉溺。   她娇媚的眼神, 就像一把?小钩子, 轻轻钩住他的心尖, 却又不能挣脱分毫。   在?如此甜腻氛围中的对视, 让文姝感到头?皮泛起一阵酥麻, 她迫切想离开这样带着?几?分危险的氛围。   卧在?他怀中,几?乎没有着?力点, 感受到禁锢在?腰间的大掌逐渐发烫, 文姝咬了?下唇,慌乱地按住了?某处,撑着?手臂便想起身离开男人坚硬的怀抱。   一声?暗哑的闷哼在?耳边炸响, 她浑身一颤,被男人的大掌按了?回去。   “大表兄, 你没事吧?”她话语出口,柔软的嗓音似乎有些干涩, 又带上?了?几?分媚意。   男人眸色暗沉, 眼中暗芒闪动似乎压抑不住,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 烫得白皙的皮肤泛起一阵红。   “别动。”喉间挤出的话,哑沉得不像样。   男人不知何时?双手都掐住她的腰,没怎么用力,却让她不能动分毫。   文姝刚要开口,猛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她看过?那图知道是什么,心中泛起说不清的紧张。   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动弹半分。   她别过?头?,浑身都似火烧一般,不仅脸颊连脖颈都红得像是要滴血,那日浴池中,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异常。   心中像是被小虫子轻咬了?下,酥酥麻麻的痒意,却又觉有些空荡。   沈肃下意识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抬起黑沉沉的眸,只能看见她红红的脖颈和耳朵,这么一看更似饱满的蜜桃,让人想一口咬上?去。   他磨了?磨牙尖。   甜腻的气息包裹住两人,好半晌,两人一动不动,他不动,文姝更不敢动。他的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意,忍得很辛苦。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了?声?,“你先下去。”   明明是一声?轻叹,文姝却听出了?几?分按捺的咬牙切齿,他的变化依然明显,她哪里敢跟他对视,只觉他浑身烫得吓人。   软软的嗯了?一声?,她想起身,浑身软得几?乎站不起来,他的大掌轻轻用力,借着?这股力道,她才堪堪站稳离开他的怀里。   她心里很急,但却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若是再来一回接触,他们两人都受不住。   下车时?她能感觉到脸颊依然发烫,对上?丹露看过?来的目光她并未回应,只低声?匆匆道了?声?‘走吧’。   声?音柔媚得能掐出水。   丹露似想到什么,扬起笑,转头?看了?眼半分不动的马车,才跟上?已经急急走了?的文姝。   文姝一走,少女的甜香就被带走了?一半,然而手掌离开不盈一握的腰肢,便觉得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指尖的柔腻触感依然残留。   沈肃捏住黑檀珠缓缓拨动,眉间紧蹙,合上?的双眼挡住了?其中涌动的风暴。   他的气息又重又沉,缓慢而悠长,试图压抑住心中泛起的渴念。   好半晌,车夫压住想要进去瞧一眼大爷是否睡着?的冲动,静静地站在?车边等候,终于,那个高大的身影掀开车帘从里面出来。   他一言不发下车,却停下了?脚步,车夫头?垂得更低了?,忽然听他道:“去领赏。”   车夫诧异又欢喜地应是,“多谢大爷。”   大爷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   本应去老夫人那里回个话,只是天色本就晚了?,她又这幅样子,实在?不能去,俞文姝只想立刻回屋。   她走得又急又快,身后好像有猛兽在?追赶,丹露差点追不上?。   远远看见碧荷院了?,俞文姝才慢下来,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黏腻的汗,身后丹露终于追上?来。   “姑娘走那么快做什么,当心脚下。”丹露道,又笑嘻嘻,“大爷并没有追来,姑娘不用跑。”   俞文姝故意收敛表情道:“好哇,你这丫头?都敢打趣我了?。”   丹露无辜道:“姑娘冤枉啊,奴婢可不敢。”   主仆俩笑闹着?进了?院子,俞文姝先去擦洗身子,本就怕热,在?车上?还来了?那么一下,她都快不能呼吸了?,此刻浑身都是让人难受的汗意。   擦过?身子,换了?身舒适的衣裳,俞文姝轻轻擦拭着?头?发,侧耳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不一会儿丹露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她冲文姝摇了?摇手里的食盒,笑着?道:“春荣送来的晚膳,说是大爷吩咐的,让他赶紧送来看看姑娘是否喜欢。”   食盒放到桌上?,俞文姝边擦着?头?发走过?去,丹露一样样从里面拿出来,大部分都是清淡的菜色,唯有一样,看起来红艳艳的,还有辛辣的味道。   闻着?口中生津,食欲大开。   俞文姝包住头?发,叫了?丹露一同?用膳,此时?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在?车上?耽误一阵,早过?了?晚膳时?间,这些菜想必已经热了?几?回,再凉了?便不好吃了?。   丹露平日里常常与姑娘一同?用膳,吃得津津有味,还夸赞道:“大爷当真是周到,还让春荣送晚膳来,奴婢忙得都忘了?这回事。”   文姝一顿,她方才紧张又慌乱,回来便只想着?冷静一下,根本未曾想到还尚未用晚膳。今日她也未曾想到大表兄会到李府去接她。   或许只是顺路罢了?。   可躺到床上?,俞文姝如何都睡不着?,闭上?眼好似感官全都集中在?一处,今日他的变化让她感到心悸。   他的大小即便已经感受过?,让她不可避免的在?脑中浮现出辛慧君给?的图册的画面。   俞文姝猛地睁开眼喘了?口气,感到一阵心悸。   越想俞文姝便越觉心浮气躁,她转了?个身,决定想些别的转移思绪。   他又送了?她耳坠,明日一定要尽快做香囊才好,还有铺子的事情,她还得问问姨母。   盘算到银钱这回事,就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俞文姝冷静下来,觉得浑身都是冷的,手中没有银钱的滋味她知道。   只是若是都置办了?铺子,那她手中是真的半分钱都没了?。   脑中纷繁杂乱,辗转了?半宿,俞文姝才沉沉睡去,第二日天光大亮醒来时?还哈欠连天。   瞧着?她困顿的坐在?床边做香囊,丹露都怕她戳到手指,低声?劝道:“姑娘要么再去小憩一会儿,也不急这一时?。”   俞文姝擦拭了?下眼角浸出的泪意,闭了?闭眼道:“不必,我不困,一会儿还要去跟老夫人请安,寻姨母问些事。”   香囊上?描了?一句经文,她想着?沈肃好似不喜那些花纹样子,便索性绣了?素底金丝线经文,瞧着?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他应当会喜欢吧。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俞文姝便放下针线笸箩,起身去往禄和院。出了?碧荷院门,树上?蝉鸣声?声?,空中飘着?漆味。   寻着?味看过?去,便见工匠们在?给?柱子、屋檐窗棂刷漆,好似几?日不注意,便进行了?大半。   意味着?婚期逐渐近了?。   俞文姝走近禄和院便见老夫人正在?凉亭里,看见她来便冲她招手。   见了?礼,老夫人仔细瞧了?她一番,问道:“文姝可是有哪里不适,今日瞧着?没什么精神。”   九嬷嬷也道:“瞧着?像是没睡好,表姑娘可是夜里不好睡?近日天气是有些热了?。”   俞文姝回道:“多谢老夫人和嬷嬷关心,只是夜里有蚊子。”   老夫人无奈道:“你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既然没睡好就不必过?来,咱们这儿没有这种规矩。一会儿让丫鬟熏一熏灭了?蚊虫。”   “也不必陪我说话了?,既是如此,快回去歇着?吧。”   俞文姝软笑着?道:“我已经不困了?,一会儿午后小憩便好。”   “那就陪我说说话。”老夫人笑道,“年轻姑娘就是好啊。”   文姝打起精神陪着?说话,被烈日一晒,没一会儿几?乎困倦得睁不开眼,老夫人冲丹露挥手,笑着?道:“快扶你家?姑娘回去歇着?,都快倒下去了?。”   丹露看了?眼自家?姑娘并不敢吱声?应是,俞文姝歉意起身道:“那文姝就不扰老夫人兴致,明日再来。”   老夫人忽然叫住她,又让九嬷嬷拿了?东西来给?她,道:“这是方丈给?的经文,昨日送来的,你顺便带回去拿给?阿肃。”   出了?禄和院,俞文姝撑着?困意又去了?春宜堂,见到王氏道明了?来意,王氏微微思索了?一会儿。   “你手中银钱不多,若是置办了?铺子,一年收租也不过?些许,不算多。”王氏掌管中馈多年,对此十分清楚。   俞文姝点头?表示明白,姨母说得自然是她都想过?的,可是即便如此,每年也有租子收取,总好过?用尽。   王氏知道她聪慧,但既然要帮忙,话也要说明白。   “你是个明白姑娘,姨母也支持你这么做,给?自己留下后路。”王氏又想了?想,只先答应下来,“眼下要寻合适的或许没那么快,我先让人帮你看着?。”   俞文姝连忙道谢:“文姝多谢姨母。”   “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王氏笑着?道,心里却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送走了?俞文姝,王氏便叫来了?管事嬷嬷,仔细吩咐了?一遍,“让人去外面问问牙人是否有合适的铺子。还有,一定要去仔细询问大管事,就说是我帮表姑娘问的。”   管事嬷嬷应声?而去,知绿给?王氏倒了?茶水,不解道:“这等事夫人便可帮表姑娘问仔细,为何还要跟大管事说?”   王氏笑得十分得意,“自然是让大爷知晓。”   知绿更疑惑了?,“可大爷从不管这些事。”   “大爷只需要知道就行了?,管不管是他的事。”王氏很是想得开。   若是沈肃要管,那自然比她来办这件事就容易多了?。 第33章   俞文姝并不知?道她午歇时, 她要寻铺子的事情便被几位管事都知道清楚了。   沈府人丁不丰,家中女眷连尚未及笄的沈姿都有丰厚的月例,王氏想个法?子给俞文姝也发月例不是行不通, 只是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的事情王氏向来都不会自作主张。   王氏很明白这?事她不能这?么做,要做也只能是由?沈肃来决定如何做。若是沈肃不管,那她便替文姝寻铺子便是。   因此让管事知?晓这?事是最好?的选择,管事一定会告知?沈肃,端看沈肃如何处理便好?。   文姝午歇起来, 便跟丹露一起做绣活, 她打算花两三日把香囊做好?, 就开始给沈肃做寝衣了, 至于陪嫁的绣品就都?让丹露做, 她做一两件也就罢了, 图个喜气, 不必事事亲躬。   绣花样?子她倒是觉得没什么趣味,反而第一回 尝试绣经文, 觉得十分有乐趣, 穿针引线一晃眼便是一下午过去。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起身拿着老夫人交代的经文,想着给沈肃送过去。   午歇时明明睡得还不错, 做了绣活便又觉得乏得厉害,俞文姝打了个哈欠, 打定主意夜里一定要早些睡。   丹露拒绝跟她一起去见思院,要求留在院子里做绣品, 俞文姝便独自去了见思院, 左右也就是送个经文而已,送了便回来。   春荣看着俞文姝笑得恭敬, “表姑娘找大爷,大爷尚未回府,表姑娘进去书房稍等?,大爷应当快回来了。”   他跟在大爷身边还算是机灵,自然能瞧得出表姑娘在大爷心中分量不轻,尊重些才是应当的。   俞文姝迟疑道:“不如你交给大表兄,我就不进去了。”   虽然书房她已经去过几回,看起来大表兄似乎并不介意,但?是都?是在大表兄在的情况下,她这?样?单独进去,怕是不好?。   只怕其中放置着某些机密,若是不小心瞧见了怎么好?。   春荣却解释道:“大爷说了,若是表姑娘来了去书房即可,再说您这?经文我可不懂,若是弄坏了、找不到,那我可跟大爷不好?交代。”   俞文姝咬着唇犹豫,半晌看见春荣带着恳求的目光,终究答应下来。   等?着便等?着吧,也不打紧。   春荣乐呵呵领着她进去,一边道:“一会儿我给表姑娘沏壶茶来,书架上的书表姑娘您都?可以看。”   若是大爷回来知?道表姑娘来寻,他却没让表姑娘进去等?候,只怕大爷要生气的。   俞文姝脚步微顿,“这?也是大表兄吩咐的?”   “那是。”春荣理所当然回道,“大爷上回就吩咐我了,说若是您要来寻他或是换书,那便直接去书架寻便是了。”   想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如此吩咐春荣的样?子,必定也是肃着一张脸,也不怕她进去书房做些什么,抑或是偷看到什么,也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她唇角浅浅弯起。   春荣把俞文姝送到书房便去沏茶,让俞文姝在书房里随意坐。   书房里有股很淡的檀香味,并非是熏香,反而像是他身上留下来的。她每次闻到的都?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浓郁的檀香味,这?股淡淡的檀香味让她觉得就像是被他慢慢靠近。   书房收拾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夜里他在这?里伏案办公务。   春荣提着茶壶进来,瞧见表姑娘站在书架前,那认真的样?子,跟大爷看时的表情动作都?很相似了。   “表姑娘,您喝茶。”春荣下意识放低声音,每回大爷在时,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俞文姝轻轻嗯了声,目光依然停在书架上。   春荣小心退了出去。   案桌上有一叠摞得整齐的纸,字体遒劲有力,写得端正工整,很有些一板一眼,像是他会写出来的字。俞文姝抚摸着字迹,她的字比起来似乎太绵软秀气了些。   笔架上有悬挂着好?几支狼豪,俞文姝取了一支蘸上尚未干的墨汁,提笔临摹。   没想到临摹了好?几个之后,俞文姝才发觉沈肃的字并非那么容易临摹,他的字刚劲有力,没有多年?的练习是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字的。   又写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临摹了个四不像,愈发泄气,便随意拿了另一张纸出来,抄写他写好?的律法?。   沈肃在编写律法?,也不知?是誊写还是编撰,总之她能看出是律法?。   写好?满满一张,俞文姝拿起纸页看了又看,总觉得原本严肃的律法?,经过她的抄写,都?变得软绵了些。   瞧了眼尚且还早的天色,她走到书架边,随意抽了本书走到窗边的罗汉床上支着脸看起来。   一开始还津津有味,看着看着便觉得上下眼皮打架,她挣扎着想撑开眼皮,却在淡淡的檀香味中觉得越来越沉。   -   沈肃刚下马车,侯在门?内的大管事便迎上去,他微微掀了眼看过去,见大管事一脸欲言又止。   “何事?”沈肃道。   大管事道:“是有关表姑娘的。”   因沈肃早就吩咐过大管事,府中若是有关表姑娘的事,不论何事,都?要来禀告,是以大管事今日得知?了那事,便记下来了。   不敢有丝毫隐瞒,大管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沈肃神?色不动,“她有多少?银子?”   腕间?檀珠滚动。   大管家说了个数,话一出口,便见沈肃微蹙了下眉,眉宇间?好?似有些不悦。   大管家默默垂头,不敢再开口,他摸不准是大爷不悦表姑娘要盘铺子,还是不悦这?等?小事扰了他。   未等?他想明白,沈肃道了声知?道了,便往府中走去,那步子与?往常一般,好?似并未生气。   大管家更摸不准了,只暂且不想,只是他犹豫了一瞬,便决定要继续给表姑娘寻铺子,还要瞧好?的。   沈肃走进见思院,春荣便迎了上去,刚开口喊了声‘大爷’,便被沈肃一个眼神?把后面的话吓了回去。   眼见着沈肃走远了,春荣默默补上后一句,“表姑娘在书房……”   摸了摸头,觉得好?像说不说也不重要,反正表姑娘在里面呢,大爷一进去便能瞧见了。   沈肃一踏进书房便察觉里面有人,他猛地?绷紧身体,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目光如鹰般环视书房。   直到看见窗边斜斜靠着已经睡着的女子。   紧绷的身体瞬间?便放松下来,沈肃微蹙的眉宇慢慢放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却毫无所觉。   夕阳的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清冷仙姿都?柔和了几分。   沈肃一眼看见书案被用过的痕迹,他走过去,垂眸看向书案上摆放整齐的纸页,秀气的簪花小楷跟她很像,却没有半分她的清冷,收笔处的笔迹还有些软绵绵的意味。   就如她攀附着他时那般样?子。   他眸色微暗,看着她抄写的律法?,好?似那严肃又无情的律法?,都?变得多了几分人情味。   目光捕获闭着眼睡着的女子,沈肃一步步靠近,他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迫人的气息却愈发的重。   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又轻软,掉在心口的书有极轻的起伏。   眼下有些青黑,似是昨夜没睡好?,沈肃目光沉了沉,她可是昨夜都?在想着买铺子之事。   沈肃半蹲在她身侧,只一垂眸便看见她垂在罗汉床外纤细的手。她手掌很小,指节又细白又匀称,这?样?的手应该只被拿着把玩,而不是去做些粗活。   唯有最上等?的脂膏,才配得上这?双手。   沈肃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相握,柔腻被包裹在他的掌中,好?似稍稍用力便会碎。   他忽的极轻地?笑了一声,随即胸腔闷闷发出声响,难怪从前有君王不早朝,抑或是为博美人一笑便烽火戏诸侯的皇帝。   有些女子,便值得世间?最好?最美的事物,也只有最美好?的事物,才配捧到她眼前。   他从前只握笔,然而此刻,却觉得握在手中的细腻手掌才是最好?的。   她的手好?似世间?最上等?的美玉,被他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把玩,他执起她的手慢慢靠近唇边。   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手上,然而主人却浑然未觉。   这?一刻,书房中安静得好?似空无一人,唯有窗边洒进的夕阳。   十二支莲花烛台上放满了烛火,噼啪一声,俞文姝眼珠轻轻转了转。   她睁开眼,看见头顶的装饰,忽然想起来她还在大表兄的书房,本是看着书等?着他的,谁知?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   四周的檀香味稍稍浓郁了些,她抿了下唇微微转了视线,一眼便瞧见坐在案桌前执笔的男人。   男人端坐在案桌前,背脊挺直,满脸冷肃,下笔又快又稳,几乎不作思考。   他的侧脸很好?看,柔和的烛火也没软化半分他五官的冷硬,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醒了。”男人忽然出声,声音一如既往冷冽低沉。   俞文姝一愣,蓦地?不自在起来,他明明未曾停顿半分,却轻易的抓到她偷看他。   她动了下身子,慢慢撑坐起来,身上盖着的东西滑落。她这?才发现身上盖着他的衣裳,应该是洗好?的干净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俞文姝抓起滑落的衣裳,微微紧了紧手指,抓得衣裳皱起来。   “大表兄回来了怎的不叫我。”她语气里带着责怪,瞧着这?天色,她应当已经睡了好?久。   沈肃停笔抬眸,唇角微扬,“怪我?”   俞文姝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又道:“大表兄何时回来的?”   换了一种问法?,还是在责怪他未曾叫醒她,沈肃眼里笑意更深,只是目光落在她细白手指上时,眸色越来越深。   “回来有一会儿了。” 第34章   既然回来有?一会儿了, 也?不叫醒她,她睡着时也不知有没有出什么丑,抑或是别的丑态被他瞧见。   只是这么想着, 俞文姝便觉心中别扭得厉害。   她起身叠好他给她盖上的衣裳放在罗汉床上,旋即便褔了一礼道:“老夫人让我送经文过?来给你,不小?心睡着了,还望大表兄不要介意。”   这话说得生疏,她清凌凌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褔了一礼后又继续道:“那文姝就先回去了。”   “等等。”见她转身便要走, 沈肃忽然出声叫住她, 眼?里的笑意已?经收敛起来, 他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 却不明白为?何。   文姝停住脚步, 却并未回身, 只低声道:“大表兄还有?何吩咐?”   沈肃蹙了下眉,他放下笔起身朝她走去, 走得近了, 他才道:“生气了?见你睡得沉,才未叫醒你。”   文姝怔了怔,并未想到他竟会跟她解释, 如此?倒显得她在使小?性子一般,有?些无?理取闹。   她摇头, 垂下眼?睫。   她只是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的丑态而已?,女子在意自己的容颜, 更何况是在未来夫婿面前。   沈肃见她摇头, 忽的又问道:“你想买铺子,为?何?”   俞文姝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 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惊慌,因太过?讶异而显出的惊慌。她知道此?事一旦跟姨母说了,在这沈府中便不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问她。   让她一时哑口,不知如何回答。   沈府不用她买铺子做嫁妆,那她难道要说,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了,就算如何,往后还有?留作生活的银钱。   这话让她如何说出口。   沈肃并未开?口,只是看着她垂在耳边的发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解释,好似回到了第一次两人在寺庙树下的场景。   然而文姝迟迟不开?口,似有?犹豫。   “表妹是不信我,还是有?别的顾虑?”沈肃问道,声音不疾不徐,好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陈述事实?,“表妹这些银子在京城盘不下好铺子,能盘下的铺子也?不赚钱。”   文姝咬住唇,手指攥紧。   “给你聘礼里便有?几处不错的铺子,还有?两个庄子,这些的营收你都?可以自己拿着。”   牙齿咬得更深了,唇上红痕很深,几乎要渗出血来。   可她垂着头,沈肃根本没看见,他并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他道:“这些银钱你留着自己用便是。”   她虽是独身一人,可身边还有?一个丫鬟,日常或许要买些小?物件,没有?银子在身上很是不便。沈肃知道,若是直接给她银钱,她定不会收下。   俞文姝眼?中泪珠打转,咬着唇吸了一口气,秉着泪意道:“多谢大表兄,此?时不劳大表兄费心,姨母会帮我寻铺子。”   沈肃听出她声音不对,蹙了眉,猛地?拉住她的手腕,“文姝?”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哭。   文姝猛地?抬眼?看他,眼?前朦胧一片,她道:“大表兄,聘礼是聘礼,我想盘下铺子是我自己的主意,不论?有?多少,也?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嫁妆。”   她挣脱他的手,腕间红了一片,沈肃哪里敢再去拉她,“我不……”   文姝擦了下滚落的泪,“大表兄不必理会此?事,若是没别的事,文姝先回去了。”   沈肃看着她转身就跑的背影,眉心紧蹙。   她手腕都?红了,会不会有?碍?   春荣正提着食盒哼着小?曲往见思院走,迎头便看见表姑娘抹着眼?睛出来,步履匆匆。他顿时一晃,便转到大树后,直到表姑娘进了碧荷院才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表姑娘好像哭了。   春荣犹豫的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看碧荷院紧闭的,这时候他不应该冲前面去,又不是他惹哭的表姑娘。   他转头进了见思院,尚未走近便瞧见大爷站在书房门口,浑身好像淬了一层冰霜,就那么站着便想让人退避三尺。   可春荣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小?走两步,梗着脖子开?口道:“大爷,表姑娘回去了,这饭菜……”   沈肃沉默半晌,他不开?口春荣也?不敢出声,只能乖乖站着等着。   春荣看了眼?食盒,心道这若是再不送去,一会儿就凉了。   好半晌,沈肃看向食盒,沉声道:“送去给表姑娘。”   春荣连忙应是,提着食盒就跑,仿佛慢一步,这菜就会冻成冰块似的。   丹露焦急的在外?面踱步,看着紧闭的门又敲了敲,冲里面道:“姑娘,您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说,不要自己闷着,对身子不好。”   她都?快急死了,只看见姑娘哭着回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以为?姑娘被大爷欺负了。可即便是被欺负了,她也?根本不能做什么,就算是姑娘,恐怕也?只能忍着。   如此?一想,她更急了。   “姑娘,你说说话啊。”丹露急道,“是不是大爷欺负你了?咱们去找夫人,找老夫人评理!”   是了,老夫人如此?喜爱姑娘,定会为?姑娘做主的。丹露声音都?雀跃起来。   里面忽然传来俞文姝的声音,她带着一丝鼻音道:“不是他欺负我。”   “不是大爷?”丹露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见思院除了大爷还能有?谁敢欺负姑娘的。   里面没再出声,丹露正在发愁,春荣提着食盒敲院门,丹露连忙去打开?院门,瞧见春荣便瞪眼?道:“你还敢来,我家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春荣连忙赔笑,抬了抬食盒,“丹露,姐姐!让我先把食盒给表姑娘,还未用膳呢!”   丹露一听更急了,“怎的还未用膳?!”   春荣张嘴还想说,被丹露推了一把,“那还不快去。”   春荣又闭上嘴,原想着让丹露去给,却见丹露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只能自己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   “表姑娘,是我春荣。”春荣侧着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半点声音,“大爷让我来给您送晚膳,您先用晚膳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春荣等了好半晌,终于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你拿回去吧,我不饿。”   “可……”春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闭了嘴。   回去如实?禀告给大爷便好,他还是不要多话了。   丹露见他提着食盒过?来,一把拉住他,看了眼?食盒道:“姑娘不吃?你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好的去的,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急死人了。”   春荣也?是满头雾水,他被丹露死死抓着不能动弹,只能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但我没听见他们争吵,或许只是闹别扭了。”   可‘闹别扭’这三个字,与他们大爷根本不搭边啊!   春荣根本无?法想象,大爷会如何跟表姑娘闹别扭,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这么一想,他便浑身一抖。   丹露皱着眉道:“怎么会,我家姑娘从来不与人争执,更何况与大爷闹别扭。”   她知道姑娘是多么冷清的性子,不争不抢、安分乖巧,莫说与大爷争执,便是回一句嘴,也?万万不可能。   春荣想了想,“丹露你莫不是忘了表姑娘在外?还与别的姑娘争执了,还是为?了大爷。”   丹露:……   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春荣一走,丹露便关上院门,回头时便瞧见姑娘从屋里出来了,她连忙走过?去,却见姑娘眼?睛有?些红。   “姑娘。”丹露喊了声,忍不住红了眼?。   俞文姝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你哭什么。”   对着姑娘,丹露根本藏不住心思,哭着道:“我怕姑娘受委屈了。”   俞文姝眸色闪了闪,哪里是她受了委屈,她不过?是倔强的想维持自己仅剩的一点傲气,明明他说的都?是事实?,并未表露出半分看不起她的,可她那一瞬间就是想咬着那口气不放。   好似吞了那口气,她便输了,她就没了仅剩的傲骨。   她生气他的不理解,也?气自己无?依无?靠,连银子都?少得可怜。   她便如那攀附着大树生长的菟丝花,柔弱无?依,离开?了树,便是死路一条。   “没什么好委屈的。”俞文姝淡声道,像是在跟丹露说,又像是在与自己说,“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弱小?,不想攀附他罢了。”   丹露却大声道:“姑娘怎么会如此?想,怎么会是攀附呢。您与大爷是未婚夫妻,待到婚礼一过?,便是正正经经的夫妻。奴婢别的都?不懂,可我娘曾经告诉我,夫妻之间本就是一体的,我爹在外?面辛苦赚银子,我娘便好好照顾体贴他,夫妻是互相的依靠,。”   俞文姝猛地?怔住,她竟还没有?丹露想得明白。   她只是觉得自从与沈肃定亲之后,沈肃给她的很多,她却什么都?没有?给他。   俞文姝忽的叹了口气,道:“丹露你快去歇息。”   丹露见她去拿针线,疑惑道:“姑娘还不睡,怎么还要做针线?”   “下午睡得多了还不困。”她拿起香囊一针一线,“我想快些做好这个香囊。”   丹露道:“那姑娘饿不饿,我去找春荣把食盒拿回来。”   俞文姝摇了摇头,垂下头眼?睫颤了颤。   春荣提着食盒回了见思院,这食盒就好似他的心,高高的悬在半空,慌得很。   也?不知大爷会不会罚他。   然而沈肃听了春荣的话,只是淡声道了知道,让他把食盒提走。   “大爷也?吃些东西,别饿坏了。”春荣大着胆子劝道。   沈肃道:“给我沏壶茶。”   案桌的烛台下摆着簪花小?楷抄写的律法,他时不时便要瞧上一眼?,好似能让他头脑清醒的神药。   见思院书房与碧荷院的内室里,烛火都?亮了大半宿。 第35章   第二日, 丹露趁着俞文姝在屋里补眠,便匆匆去了春宜堂,虽然昨夜姑娘好似想?通了, 可她依然很担心,无处去说只能寻到王氏面前。   王氏听了丹露的话,诧异道:“怎的会闹别扭了?可知是因何事。”   丹露摇头。   王氏想?了好半晌,也根本无法想?出这?两?人到?底为何。沈肃那样的冷性子,文姝也是清凌凌的, 若是冷着对方倒是有可能, 可文姝都哭了, 那事情必然不小。   莫不是因昨日文姝拖她寻铺子的事而闹别扭?   王氏心里一惊, 越想?越觉得?是, 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必须跟老夫人说?一声才好。   王氏对丹露道:“我知晓此事了, 你先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姑娘,若是瞧着有何不一样, 便来与?我说?。”   丹露得?了王氏的话心下稍定, 应了是便回碧荷院。   王氏起身让知绿给她换了身衣裳,便朝禄和院去,这?几日沈姿被她按着去跟师父学女工, 每日都跟她哭诉不愿意学,还闹到?老夫人那里, 可老夫人这?回没一味的护着沈姿,只让她自己安排女儿的事。   “你才是沈府的主母, 也是孩子们的母亲, 如何安排都由你说?了算。”老夫人道,“这?些事往后不必来问?我。”   老夫人这?么说?了, 王氏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了,毕竟茵茵实在不算小了,即便不用绣工精湛,可寻常需要的基本功总是要学的,总是那么贪玩,往后如何是好。   但此事她尚且有些摸不准,还得?去问?问?老夫人。   知绿有些担忧道:“夫人,老夫人不会怪罪您吧?”   毕竟是王氏的主意,引得?沈肃和文姝闹别扭,老夫人又如此看重沈肃,很难说?不会怪到?王氏头上。   王氏摇头道:“这?件事即便我吩咐出去,大爷也迟早会知道。”   王氏到?了禄和院堂屋,老夫人尚在静室里,九嬷嬷让人上了茶便进去静室陪着,待王氏喝了一盏茶后,九嬷嬷便搀扶着老夫人出来了。   “母亲。”王氏起身见了礼,便跟老夫人说?了昨日之事,又说?了今日丹露来说?的话。   末了王氏道:“母亲,我是担心文姝和阿肃伤了情分。”   老夫人却笑起来,跟九嬷嬷对视,颇为欣慰道:“哎哟,瞧瞧咱们家大爷,竟然会与?文姝闹别扭了,稀奇。”   见过会打?趣孙子的,但如此笑着欣慰打?趣孙子,王氏倒是头回见,顿时无言。   老夫人摆摆手,似是放心得?很,“丽桐你不必担心,此事便让阿肃自己去解决,自己的媳妇自己疼,咱们啊,看戏便是。”   王氏:……   这?么一听,她更不放心了。   “可我有些担心文姝那边……”王氏道。   老夫人看她一眼?,“文姝那孩子可比你还要懂事些,况且这?是她的夫婿,早晚她得?习惯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咱们可帮不了她一辈子。”   被婆婆点名说?不懂事,王氏有些不自在,可转头一想?便觉得?婆婆说?得?有理。   婆婆都相信文姝能处理好,她便不去掺和了。   “母亲您说?得?对,年轻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王氏想?着沈肃看文姝时的眼?神,拿帕子捂着嘴笑道,“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   老夫人含笑点头,她家阿肃就是太冷肃了些,缺乏感情,如今有个文姝能让他尝尝感情的滋味,让他明白什?么是感情,她再?是欣慰不过。   她可不想?插手,想?让阿肃他自己体会。   老夫人忽然道:“阿度要休旬假了是吧?”   王氏道:“是,明日便会回来了。”   她忽的想?到?什?么,对老夫人道:“母亲,昨日庄子上的管事来对账,跟我说?庄子上的荷花开了,整片荷塘很是好看,这?几日天气?热,倒是适合吃荷叶宴,不如明日咱们去庄子住一晚?”   儿子要放旬假了,闺女被拘着学了许久的女红,加之文姝又与?阿肃闹别扭,不如一家子去庄子上住一宿,就当散散心。   王氏想?着沈肃必定不会去,她带着文姝去,还能一起说?说?话,若是她能帮上忙也是好的。   老夫人似乎想?了想?,道:“我还记得?那片荷塘,景致不错,庄子上的厨娘手艺也好。”   王氏便笑了,“难为母亲还记得?,那厨娘对荷叶宴很是有一番造诣,瞧着天儿热了,荷花也没几日了,府里孩子们也许久未曾出去游玩。”   老夫人点头道:“也好,你安排吧,我也跟着你们去瞧瞧。”   “好,那我这?便去安排。”王氏顿了顿,“那阿肃那儿需要说?一声吗?”   按理说?明日沈肃不一定休沐,从前他也是从不参与?这?些的,即便休沐也是在府中书房度过一整日,好似一个只会办公务的木头人。   老夫人道:“他那儿我说?一声便是。”   老夫人也没想?他回去,只是到?底要说?一声才好。   俞文姝用了午膳在做香囊时,王氏派了知绿来,知绿敲开院门,便扬起笑。   “奴婢给表姑娘请安。”知绿礼数从来没有挑的,“夫人安排了明日去近郊的庄子上住一宿,正好赏荷花吃荷叶宴,让奴婢来跟表姑娘说?一声,准备写日常用的。”   俞文姝惊讶了一瞬,没想?到?还能去庄子上住一晚,倒是多了几分别的趣味。   她笑着道:“好,我知道了,可还需要准备别的东西??大家都会去吗?”   知绿笑着答:“老夫人、二公子和三姑娘都会去,大爷那边尚未答复,不过依奴婢看,或许不会去。别的东西?都不用表姑娘费心,管事们都备好了。”   文姝应了一声好,垂下眼?。   知绿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顿了顿,又笑着道:“不过若是表姑娘能问?问?大爷就更好,夫人那边好做安排。”   俞文姝抬眼?看她,半晌轻轻嗯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知绿把话都带到?了,便褔了一礼离开,“表姑娘收拾东西?吧,奴婢先去回话,明日二公子回府咱们便出发。”   “好。”俞文姝不由看了眼?见思院方向,“我知晓了。”   最后那一句是知绿自作?主张的,她还记得?那回夫人说?的,表姑娘应当多亲近大爷才好,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知绿一走,丹露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东西?,要出去庄子上,她心情极好像是一只愉快的小鸟儿,蹦来蹦去。   本就只住一宿,不必带许多东西?,可她东一样西?一样,很快便收拾了一个箱笼出来。   俞文姝专心做香囊,剪断最后一根丝线,荷包便完成了。她拿起来瞧了瞧,满意的翘起唇,又拿出早就准备好了晒干的香料和驱蚊草放进里面,把封口缝起来。   抬头揉了揉微酸的脖子,她才发现丹露对着大箱笼皱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俞文姝起身走过去。   丹露抬头,愁眉苦脸,“姑娘,奴婢觉得?都应该带,但实在太多了。”   箱笼里装了好几身衣裳,还有各种用品,一应俱全都装进去了。   俞文姝掩唇笑起来,“不知道咱们只是去庄子住一宿的,还以为是要逃难。”   丹露:……   “只需准备几身衣裳便是,别的都不必带了,知绿不是说?了,管事们都准备好了。”俞文姝叹了口气?,“丹露,这?是在沈府,与?我们县城小门小户不一样。”   丹露咬着唇,觉得?自家姑娘说?得?很有道理,狠狠点头道:“姑娘说?得?对,管事们必定准备得?周全。”   即便是闹别扭了,姑娘也是未来的沈家主母,万万是不可能被轻怠的。   一样样的把东西?拿出来,丹露道:“姑娘香囊做好了?那要送过去给大爷吗?”   俞文姝沉默了一瞬,“今日不送。”   丹露又道:“那姑娘要去问?大爷是否要一同去庄子吗?”   知绿姐姐都那样说?了,或许是夫人授意的。   俞文姝:“晚些时候再?说?吧。”   丹露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专心收拾东西?。   姑娘此时就像是一只乌龟似的,丹露想?,她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动,现在戳了好似都不想?动。   想?着要去庄子上,俞文姝便趁着下午空闲又做了几个驱蚊香囊出来,时侯不多她便直接选了花样子缝到?香囊上,与?亲自给沈肃缝的半点不相似。   怕老夫人担心,她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丹露去禄和院陪老夫人用晚膳,路上她有些紧张地攥着手指。   若是遇上沈肃她应该说?什?么、做什?么表情,在老夫人面前不能太过疏离,否则会让老夫人瞧出端倪。   幸运的是,今日沈肃衙门公务繁忙,没回府用晚膳,这?让俞文姝大大松了口气?,可内心里,又好似有些遗憾。   用了晚膳直到?她回碧荷院,沈肃也未曾回府,眼?见夜色笼罩,俞文姝想?了又想?,起身朝院门走去。   沈肃回府时辰已晚,老夫人已经歇下,派了人通知沈肃。   大管事道:“大爷,老夫人说?明日二公子休旬假,回府后一家子便要前往京郊的庄子上赏荷住上一宿,您若是要同去,便记得?早些回府。”   大管事把老夫人的语气?学得?一模一样,这?语气?并非是询问?,而是肯定大爷会去。   沈肃脚步未停,只道了声知道了,便入了府。   月上树梢,俞文姝犹豫地走到?院门前,她停驻了好半晌,才抬手打?开门。   门一开,高大的人影正巧停在门前,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捂住心口。   “大、表兄。”俞文姝轻喊了声。   沈肃看着她,眉眼?深邃,脸上带着几分疲色,半晌才道:“明日我也去。”   俞文姝一愣,她还未问?出口,他怎么就回答了,男人说?了这?句话,眸色深深地打?量了她一遍。   “早些歇息。”   说?完,他便转身朝见思院而去。   俞文姝张了张唇,尚未来得?及说?话,他便消失在月门处。   她轻咬着唇,心口涌上一股酸涩的委屈,密密麻麻占领了心口,她吸了口气?,努力憋了回去。   他这?般气?势汹汹的来,只是通知她而已。 第36章   第二日沈姿一早就来了碧荷院, 围着文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是兴奋。加之?旁边的丹露也兴奋的跟沈姿搭话?,直炒得?俞文姝耳朵嗡嗡作响。   茵茵近来整日被王氏揪着学女工和读些诗词歌赋, 早就不耐,如今听闻要去?庄子上?玩,早乐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俞文姝本打算让丹露跑一趟去跟王氏说一声,但此刻她?到?底想耳边静静,起身道:“你们自己呆着, 我去寻姨母。”   昨日沈肃与她?说了要一同去?, 此时想来也不知为何他要来与她说一声, 直接跟管事?说便也罢了, 倒像是特意要告诉她一声。   她?想着既然沈肃与她?说了, 万一是想让她?跟王氏传话?, 她?不去?说一声那便不好了。   春宜堂里, 王氏忙着吩咐各种事?宜,既要安排庄子上?准备一应事?物, 又要安排府中杂务, 好几个管事?等着她?一一安排。   俞文姝走进堂屋里,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直到?几个管事?都?领了事?出去?,王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才瞥见站在一旁的文姝。   王氏让她?来坐,嗔怪道:“怎的来了不出声, 干站着等, 这傻姑娘。”   俞文姝笑了笑,拿起茶壶给她?斟茶水, “见姨母正?忙着不便打扰,就等了一小会?儿,不打紧。”   王氏瞧着她?越瞧越喜欢,若说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装这么久,她?是真的对府中事?物不感兴趣。   “那也能坐在我身边学学府中事?物,往后到?底也要交给你的。”王氏道。她?也是真心的,往后文姝成了大夫人,府中便都?是要交给她?的,除非他们沈家分家。   俞文姝哎哟一声捂住额头,“这些事?物还是交给姨母便好,姨母有经验,我瞧着这些便头疼。”   王氏瞪她?。   俞文姝又道:“或者等阿度媳妇进门?后,交给她?也成,我便坐享渔翁之?利。”   王氏被她?气笑,抬手作势要打,吓得?文姝连连后仰。   “别人家的媳妇都?争着抢着要管家,你倒好,已经打起阿度媳妇的主意来了。”王氏虽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却很高兴,这不仅是对她?的肯定,也是对她?儿子的肯定。   俞文姝不甚在意道:“那姨母可?要给阿度好好选个媳妇才是。”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家中产业稀薄,从前母亲在时便不怎么打理,家中倒也算过得?去?,是以她?从未多精通这些。若是日后要让她?管沈府中馈,少不得?要多学学,想着一样样都?要过问,她?是真的不愿意。   至少如今用不上?她?。   “你倒是会?躲懒。”王氏又笑骂了几句,“过来寻我可?是有事??”   俞文姝端着茶盏垂下眼眸,“昨日大表兄来说,今日要一同去?庄子上?,我来与姨母说一声。”   王氏笑起来,调侃道:“这是和好了?”   俞文姝顿了顿,道:“也不算。”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也不算吵嘴还是也不算和好,王氏挑了挑眉,唇角含笑,既然已经说话?了,那便是没什?么大事?,如此她?也能放心了。   只是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了别的打算,庄子上?风景不错,很合适男女之?间幽会?,互诉衷肠。   王氏想着便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会?让管事?安排的。”   见文姝要走,王氏忽然道:“茵茵是否在你院子里?这丫头一早就不见人影,说要去?庄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俞文姝笑着道:“一早就来了,丹露陪着她?姨母放心吧。”   王氏心累得?摆手,“罢了,就让她?歇两日,我也没功夫管她?。”   出了春宜堂俞文姝又往禄和院走去?,院里两个大丫鬟在收拾东西,九嬷嬷在一旁指挥,看见文姝来了忙笑着迎了她?进去?。   老夫人刚从静室出来,一身檀香味,笑得?慈爱,“文姝来了,怎么没在屋里收拾东西?”   文姝回道:“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过几件衣裳便好。”   老夫人笑着道:“早上?阿肃让人带话?,在庄子上?呆两日,你回去?多备些东西。”   俞文姝一怔,“大表兄有两日假吗?”   平日里都?从未见他休沐,这回竟休两日,根本不似他会?做的事?,他会?做的便是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老夫人颇有些欣慰,文姝能如此想着阿肃,夫妻俩往后才能好好的相处,“这公事?阿肃自己心里有数,咱就不管他,听着便是。”   “那可?要我去?跟姨母说一声?”俞文姝道。   王氏若是不知道,定是按照原本计划来安排的,多出的一日出了差错便不好了。   “放心吧表姑娘,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夫人了。”九嬷嬷笑着道。   俞文姝便放心下来,但心里却又有些紧张起来,在庄子要呆两日,这两日都?要与大表兄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已对他少了些生?疏,但那日后又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隔阂,却又不是气恼或者别的。   她?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与他相处。   老夫人本想留俞文姝一起用午膳,听闻沈姿在碧荷院,便摆摆手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厨房做些好吃的送到?碧荷院,你们年轻小姑娘一同说说话?正?好。”   俞文姝应了是,打算回去?收拾了便用午膳,午歇后待沈肃沈度回府,一行人便出发。   因着身边没人跟着,难得?一个人悠闲踱步,俞文姝散步一般往外走,她?四处打量倒是难得?放松心情。   今日太阳有些晒人,她?便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转角时刚好她?朝园子里的一丛花看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两人正?好对撞上?了,还好她?步子不快,连忙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扑进那个宽大的怀里。   “大表兄。”俞文姝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半臂之?遥。   她?抬眼瞥他,此时即将午时,尚未用膳,不过去?了衙门?半日,怎的他竟这时候回来了。   沈肃盯着她?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莫名觉得?不悦,他沉着眉往前走了一步,似想要靠近她?一点。   然而他往前,她?便往后退,沈肃便又往前,这一次他进了两步。   本就在拐角处,俞文姝身后便是游廊墙壁,她?退了三步,背后便抵住了墙,无处可?退。   沈肃与她?只余半臂距离,他只要垂头,呼吸便会?洒在她?的发顶,俞文姝垂下头,攥紧指尖。   她?不明?白他是何意。   “大表兄你……”   沈肃沉声道:“退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他语气听起来又冷又凶,俞文姝抿了抿唇,别过头去?,“让路。”   沈肃微蹙眉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倔,可?瞧着她?好似委屈的样子,口中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亏的她?说得?出口,让路。   沈肃低低笑了声,盯着那张雪白的小脸不说话?。   俞文姝被他笑得?心尖发颤,他又半晌不开口,她?只能侧头看他,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心跳得?更快了,又带着几分恼意。   忽然他放软了声音道:“要去?庄子住两宿,东西都?收好了?”   俞文姝被他的软语弄得?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道:“老夫人刚与我说,刚要回去?收拾,你……”   后面的话?被她?吞进嘴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这话?显得?她?在怪他似的。   “回去?收拾吧。”沈肃道,“不必怕麻烦。”   他难得?如此仔细的叮嘱她?,俞文姝心中尚且还有些疙瘩未消,明?明?是两人吵嘴,怎就显得?她?一个人在意那事?,他好似半点不在意她?说的话?。   是没放在心上?,还是根本不在意。   她?心中叹息一声,冲沈肃褔了一礼,“那我先回去?收拾了。”   俞文姝说完后沈肃却没有动作,他挡在她?面前没有动,她?便也过不去?,又忍不住抬眸去?看他。   视线触及,沈肃往旁边让了一步,只仅仅一步。   俞文姝从他身前擦身而过,也不知为?何心高高悬起,被他身上?的檀香味染了一身。   文姝走出月门?,沈肃才往老夫人堂屋走去?,一路上?他脸上?毫无情绪,好似方才的笑只是幻觉,一众丫鬟下人都?默默避让,连呼吸都?轻了。   九嬷嬷正?在着人摆膳,看见沈肃进来,连忙问道:“大爷可?用了午膳?”   沈肃道:“尚未。”   九嬷嬷应了声,又连忙叫人去?厨房一趟。   “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衙门?都?安排妥当了?”老夫人问,想了想又道,“进来碰见文姝了?”   “衙门?无碍。”沈肃道,却不提文姝。   老夫人瞧了眼他,慢悠悠喝了口茶,道:“自己的人自己去?哄,你的想法若是不说,谁都?不会?懂,若是不会?说便用行动。”   沈肃拨弄了下腕间的串珠,喝茶时挡住了眸中的暗色。   午后小歇不多久,有丫鬟便来说二公子回来了,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动身去?庄子了。   俞文姝收拾梳妆台时,带上?了金丝裹玉珠的耳坠,小白昙串珠也带上?手腕,她?摸了摸串珠,眸色微动。   也不知一会?儿他会?坐哪一辆马车。   俞文姝带着丹露和茵茵去?往前厅,沈度早就在等着了,本想去?寻表姐和妹妹却被大哥拦下来。   九嬷嬷搀扶着老夫人前来,人到?齐了,老夫人大手一挥,“行了,出发吧。”   不过在如何乘坐马车时又起了争执,沈度和茵茵都?要与俞文姝一辆车,原本王氏和老夫人一人一辆,几个小的便陪伴着,此时起了分歧。   沈肃一眼不发,提着沈度的衣领道:“你骑马。”   沈度不情不愿,又不敢反驳,只能苦着脸去?骑马。   老夫人笑着道:“那丽桐我们一起坐着说说话?,就让孩子们自己安排。”   王氏应了好。   茵茵欢欢喜喜抱着俞文姝的手臂上?了马车,“太好了,出门?玩啦,跟表姐一起坐我好开心啊。”   沈度不服,嫉妒地看着沈姿,“我也想跟表姐一辆马车,我还有话?跟表姐说。”   沈姿冲他做了个鬼脸。   沈肃挺直着背脊坐在马上?,瞥了沈度一眼,“有话?你与我说。”   沈度:…… 第37章   沈家?京郊的庄子路程不过一个半时辰, 一路过去,正好到了庄子便?用晚膳。   或许是家?中没有姐妹的关系,茵茵对俞文姝这位表姐十分?喜爱, 每回若是能与俞文姝呆在一起,便?高兴得什么似的。此时她与俞文姝、丹露在一辆马车里,更是如放飞的小鸟一样,左挪右滚好不快乐。   俞文姝笑看?着她,提醒道:“茵茵, 若是被姨母瞧见你这样子, 必定?要说你没规矩, 你都是个大姑娘了。”   茵茵嘟嘴小声埋怨道:“母亲跟大哥一样, 最?是古板严肃重规矩, 若是人人都那样刻板如同一个木偶, 多无趣啊。”   她笑着挽上俞文姝的手, “还是与表姐坐一起好玩。”   又摸了摸俞文姝手臂的肌肤,惊讶道:“哇, 表姐的手好滑呀。”   俞文姝无奈笑道:“姨母也是为你好, 你已?经不小了,该学?的还是应该好好学?。”   见茵茵嘟着嘴又不开心了只摸她的手,她话锋忽然一转, “不过今日出门,表姐也不拘着你了, 只要不被姨母瞧见便?好。”   茵茵欢呼一声,放开她又拉着丹露说起话来。   沈家?重规矩, 沈肃更是如此, 俞文姝想到他,便?轻轻叹了口气。   车外人声渐渐消失, 想必已?经出城了,她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瞧,却没想到一眼?便?看?见骑着马在马车旁的沈肃。   他姿态肆意,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这幅闲适的样子,比以往的冷肃多了几分?洒脱。见他似要看?过来,俞文姝连忙放下车帘。   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沈肃坐在马上,眸光微斜瞥见晃动的车帘,只一瞬又像是未曾看?见一般收回目光,眸色微微闪动。   俞文姝回过身,这时候才像是看?清了今日他穿的什么衣裳,午时遇见穿着一身深色衣袍,银线暗纹,衬得他气质沉稳又威严。   而此时,他穿了一身鸦青色锦衣,淡化了些微威严的气质,反而愈发潇洒。   “表姐,你怎么脸红了?”茵茵忽然问。   俞文姝抬眸,惊讶地看?向她,接着微微摇头,“没什么。”   茵茵好奇地挨过来,仰头仔细看?她,俞文姝不好意思别过头去。   “表姐,你跟大哥闹别扭了吗?”茵茵仰着头好奇问。   俞文姝一愣,看?向她,“是姨母告诉你的?”   “不是呀。”茵茵道,“是我自?己瞧出来的,表姐近日好似一直避着大哥,看?都不看?大哥,是大哥惹你生气了?”   俞文姝怔住,竟是连茵茵都看?出来她在跟沈肃置气了,那府中还有谁不知呢,或许大家?都知晓了。她一个外来的表姑娘,竟与府中家?主一样的大爷置气。   不知道的说她胆大包天,知道的只会道她没规矩,甚至会连累王氏的名?声。   更何况她想了又想,也只觉自?己矫情。不过是一件小事,原本自?己手中银钱不多,置办铺子却如沈肃所言,根本盘不下好铺子。   一间铺子一年几十两的租子,也根本不顶什么用,甚至抵不过一件首饰的价格。   为了这等小事与沈肃闹别扭,连茵茵都看?出来了,俞文姝心中猛地一咯噔。   沈肃会如何想她?她不知道。   可沈肃却好似并不在意,没有冷落也未曾表现出任何恼怒,他主动来与她说要一同去庄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   俞文姝对上茵茵的大眼?睛,牵起唇角笑了下,整个人就像是从?一根紧绷的、被拉满的弓,慢慢松了力道。   “不是你大哥。”俞文姝道,“我没有生气。”   茵茵眨了眨眼?,实在不懂表姐到底与大哥发生了何事,大人的事情真的好麻烦呀。   她哦了一声,便?也不再细问,继续跟丹露玩起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该问,她才不要想这些烦心事。   俞文姝无奈看?茵茵一眼?,羡慕她此时的天真无邪。她看?向窗帘,此刻沈肃便?在外面,一帘之隔,她能听见哒哒马蹄声。   路程走了一半,沈肃便?让车队停下来休息一刻钟,大家?也下来活动一下手脚。   沈度哀声连连地爬下马,苦着脸对沈肃道:“大哥大哥,我许久未曾骑马,真的骑不动了,我屁股好痛。”   沈肃牵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想坐车?”   沈度:“对对对,大哥,你就让我坐马车吧。求求你了。”   他就差给大哥磕头了,骑马是好玩,可久了就跟受刑一样。   “可以。”沈肃淡声道。   没想到这回沈肃如此好说话,沈度差点欢呼出声,“大哥,你简直是菩萨在世。”   话音未落,便?又听大哥道:“正好去陪祖母和母亲说话。”   “啊?”沈度惊叫。   去陪祖母和母亲说话,那他还能歇吗?那不是屁股受刑,是耳朵受刑。不不不,他宁愿骑马,也不想去。   “大哥,我想跟表姐说说话。”沈度试探着小声道。   他觉得自?己这个请求也有些无理,但是他真的很想跟表姐说说话,表姐又温柔话也不多,他还能清净一会儿。   沈肃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沈度:……   罢了,终究是他想多了。   “大哥,我觉得骑马也挺好的,路途风景极好。”   春荣接过大爷和二公子的缰绳,笑着道:“二公子快歇歇,再骑一会儿就能到庄子上了。”   说罢,他便?牵着马去一旁喝水吃草。   沈度一脸生无可恋,见大哥目光又要看?过来,他连忙挺直背脊跑开,边跑边道:“大哥,我去拿水。”   俞文姝下马车便?看?见朝她们冲过来的沈度,沈度笑嘻嘻叫她一声,夸张道:“表姐,我好饿啊,有没有点心?”   让丹露给他拿了点心,沈度倚靠着马车一口一个,余光瞥见站在树下的大哥,他咳咳了两声灌了口水。   “咳咳咳。”沈度掐着脖子,看?了眼?表姐,目光带着恳求,“表姐,我呛着了,你把?水囊拿给大哥吧。”   另一个水囊被塞到怀里,俞文姝愣了一下,又看?了眼?站在那边的高大身影。   顶着日头骑了这么久的马,一定?也很渴了。俞文姝捏了捏手中的水囊。   沈度催促:“快快,表姐你快去送。”   俞文姝轻轻吸了口气,抬步朝沈肃走过去。   王氏不知何时走到沈度身边,“不错啊臭小子,知道帮你表姐了。”   沈度茫然转头,满头雾水看?着母亲,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表姐在帮他吗?怎么成了他帮表姐了。   他帮表姐什么了?   王氏嫌弃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那车去。沈度看?向俞文姝,只觉得表姐走得很慢,步伐却很坚定?。   这哪里需要别人帮忙了。   俞文姝一步步走到高大男人身边,一阵风忽的吹过,一缕发丝随风而起飘到他身前?。她侧头看?去,便?见他已?经抬手握住那缕头发,他缓缓抬手,握着发丝到鼻尖轻嗅。   俞文姝猛的红了脸,脸颊烫得好似被火灼烧,一股奇异的酥麻感?窜到脖颈直至头顶,好像要冲破天灵盖。   她一时整个人都僵住,动弹不得分?毫。   心跳怦怦,即便?在如此宽敞的地方?都能感?觉四周温度好似一直在上升,热度袭上脸颊,越来越红。   沈肃目光落在掌中的发丝上,发丝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种花朵的冷香,他不知道是什么花,却觉得异常香甜。   他微微侧眸,身边女子面若芙蓉,羞涩垂头的模样,比花儿更诱人。   两人谁都未曾开口说话,清爽的风夹杂着阵阵浅淡的花香,萦绕在两人周围。   沈度眯着眼?看?了半晌,忽然道:“如此看?来,我大哥跟表姐还真是郎才女貌,看?起来极为般配。”   即便?大哥过于高大,却是宽肩细腰,容貌俊朗。   唯有如此出色的大哥,才能配得上仙女似的表姐。   丹露闻言便?朝大树下的两人看?过去,唇角弯起大大的弧度,附和道:“二公子说得极是。”   风吹得发丝轻扬,俞文姝勾起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她紧了紧水囊而后递给沈肃,“大表兄一定?口渴了,喝些水罢。”   她的声音又柔又软,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沈肃顿了半晌,终于接过水囊,文姝连忙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掌中解救出来。   她听到一声低低的闷笑,好似在她耳边响起,让她耳尖泛出一丝痒意,她抬头侧眸去看?。   他正仰着头喝水,一只大掌牢牢的握住她需要双手才能拿住的水囊,侧脸凌厉鼻梁高挺,喝水时凸起的喉结滚动。   滚动的喉结好似带着她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脑中忽然冒出‘美色惑人’这个词,俞文姝脸更烫了,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可脑中却挥不去他喝水的样子。   “走吧。”沈肃盖上水囊的木塞,单手提着,并未递给文姝的意思。   俞文姝轻嗯了声,看?了眼?水囊,小声道:“大表兄,我来拿水囊吧。”   “重。”沈肃道。   俞文姝唇角翘起,不过一只水囊而已?,能有多重呢,只是不想让她拿罢了。   他细微处的体?贴总是让她觉得不突兀又泛着一丝甜。   可她……   俞文姝想着事,跟在沈肃身后,未曾看?见这大树下盘根错节的根系,脚下一绊,下一瞬却被一只大掌早有预料似的握住了手腕。   待她稳住身形,沈肃才问道:“无事?”   她摇摇头,“多谢大表兄。”   “走吧。”他又道,只是手依旧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   俞文姝抿抿唇,未曾挣脱,只是跟随着他往前?走,高大的身影好似给予她无穷的安全感?。   后知后觉,不知何时他已?经牢牢握住她的掌心。 第38章   离了京城地?界, 再往外便是京郊周边的农田,此时大?片的作物出现,间或能瞧见在地里劳作的农人。   烈日当头, 汗水滴入土地?中?,又立刻消失不见。   撩开车帘看向外面的俞文姝收回目光,便看见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也注视着田间,他?表情冷肃,可眉宇间却微微蹙了一瞬,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田地?, 好似要深深看进心里。   此时的沈肃, 浑身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无悲无喜只是心怀天下。   那双坚毅的眸子里, 闪着耀眼的光。   俞文姝被此刻的他?深深的吸引住了, 一时间晃了神, 待到再回过神来时,便对上沈肃似笑非笑的目光, 好似抓住了偷看的她, 让他?心情愉悦。   她眨了眨眼,心中?升起几分羞赧,握了握掌心, 好似他?手掌的温度依然残留在她的手心里。   他?方才紧紧牵着她的手把她送上马车,未曾说一句话, 可又像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她蜷缩起手指, 他?便松开了手。   捏着她一根一根手指松开。   想?着那时他?的深深的眼眸, 俞文姝轻轻捏了捏自己尾指,那里像是在发烫, 眼睫微微颤抖,她缓缓抬眼,冲沈肃扬起一抹羞涩的笑,随即放下车帘。   沈肃沉沉看着晃动?的车帘,脑中?满是她的笑,他?微仰起脸抬手贴上额头,狠狠地?闭上眼,喉结又沉又慢的滚动?起来。   吸入体内的呼吸都是灼热的,烧得他?全身绷紧,泛起一丝疼。   不多久便到了庄子,几位管事站在庄子院门口候着,看见马车时一个个都挺直了腰板,待到看见坐在马上的人时,更是纷纷垂下头,双手交握置在腹前?不敢逾越半分。   庄子上都是沈府中?的老人,虽然沈家规矩严,可主子们对待下人非常宽厚,许多放出府的下人便会选择在庄子上来做事,主子们也一如既往的相信这些人。   如此会让下人们依旧觉得主子是重要她们的,或许有?机会还能被提拔成铺子或者别的庄子的管事。   庄子依山傍水而建,后面的一座不算特别高大?的葱郁山林,院前?有?一条小河,清凉透底,蜿蜒到很远处汇入另一条大?河。   因为有?这条小河的缘故,庄子周围的土地?十分肥沃,作物庄稼涨势喜人,连带着庄子里的农人都生活得不错,没有?外面那些那般面黄肌瘦。   俞文姝一下马车便瞧见庄子里那颗合欢树,枝繁叶茂,树枝上花团锦簇,大?片的花凑在一起,美艳又好看。   庄子上自然是比不得沈府,一行人便都住在了后院的厢房里,老夫人住主屋,王氏与?茵茵还有?俞文姝住东侧厢房,西侧厢房便是沈肃与?沈度两兄弟。   一路舟车劳顿,晚膳摆在院中?,半个时辰后开膳,此时几人便各自回屋里收拾一番。   俞文姝东西少,丹露一人便可收拾,推着她到一旁去歇着,“姑娘您坐着便是,这些东西我很快就能收拾好,不然您去夫人屋里瞧瞧也行。”   屋里已经有?了蚊虫,一会儿会有?仆妇用熏笼来熏,俞文姝便拿出新做的香囊,出了屋门。先去了隔壁王氏屋里,茵茵正在帮着收拾,王氏需要安排的事还多,正在嘱咐知?绿种种事宜,一一安排妥当。   俞文姝拿着香囊递过去道:“这是我做的驱蚊香囊,里面装了草药,姨母和茵茵都可带在身上,免了蚊虫叮咬。”   王氏接过仔细看了看,分了一个给茵茵,笑着道:“还是你心细,还给老夫人做了吧,快送过去。”   此等小物件虽然不值钱,却是一番心意,老夫人最爱乖巧的孩子,她乐意让文姝多露露脸,得几句赞赏也舒心。   文姝顺着她应了是,她其?实心中?也怕姨母觉得她做这些小东西太出挑,好似有?意要夺取老夫人的注意似的。可王氏这般态度,让她心中?愈发轻松随意。   走到老夫人屋子门口,她便听见里面一阵笑闹声,沈度在说着书院里的趣事,老夫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俞文姝下意识看向西厢沈肃的屋子,往日里沈肃不苟言笑,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沉默寡言,并?不会有?如此祖孙和乐的时刻。   那他?如沈度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表姑娘来了,快进去吧。”九嬷嬷从里面出来是便一眼看见停在门口的俞文姝,笑着请她进去,“二公子方才便过来了,正与?老夫人说话呢。”   俞文姝微微颔首,有?些不悦道:“阿度怎的也不让老夫人休息一会儿,老夫人可比不得他?的精神头。”   九嬷嬷微微一愣,便主动?替沈度解释道:“一路与?大?爷骑马,二公子许是想?说话憋坏了。”   她解释完了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这话好似在说二公子与?大?爷一同骑马并?未有?任何?话语交流,大?爷让二公子憋得难受。   可她并?未有?别的意思,只是顺口而出,见表姑娘神色有?些不对,立时反应过来,她竟是下意识便如此想?的。   俞文姝闻言便微蹙了下眉,随即便又松了眉心,收敛了情绪便进了门。   瞧见她来了,沈度高兴迎上去,道:“表姐快来,我与?你说说书院趣事。”   俞文姝瞥他?一眼,并?未先回答他?,而是冲老夫人褔了一礼,接着递出香囊道:“这是驱蚊药草做的,老夫人随身带着,这是阿度的,姨母和茵茵的我都送过去了。”   老夫人接过笑着道:“文姝有?心了。”   沈度接过去便仔细闻了闻,“果然有?一股草药味道,还是表姐想?得周到。”   老夫人这会儿瞧着便有?些疲惫神色,俞文姝便道:“老夫人好好歇一会儿,我与?阿度先各自回去了。”   沈度张了张嘴,看向祖母时才发现祖母有?些疲态,若非表姐来,他?定不会发觉,便道:“孙儿打扰祖母了,祖母先歇歇,待晚膳时再给您说趣事。”   老夫人点点头,冲文姝笑了笑,“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快去吧。”   沈度这孩子天生活泼,与?阿肃半点不相似,去了书院后便一旬才放一日的假,她便舍不得拒绝他?,二来孙子愿意与?她分享趣事,也是一件好事,她即便困乏得很,也舍不得扫了孩子的兴。   倒是文姝知?情识趣,又会察言观色,确实是个进退有?度的好孩子。   沈度跟着俞文姝走到门外,看着表姐白净的侧脸有?些严肃,摸了摸脑袋,“表姐……”   俞文姝看他?一眼,“你也回去歇一会儿收拾一下,我先回屋了。”   “哦。”沈度乖乖应声。   一阵风吹过,前?院合欢树的花瓣被吹落,在空中?飘散开来,仿佛一阵花瓣雨。   俞文姝仰头看去,唇角勾出一抹笑,她抬手勾起发丝别到耳后,随后便进了屋。   沈度站在原地?,有?些呆愣的看着她方才站着的地?方。   他?方才好似看见了花中?仙子一般,表姐是真的很漂亮,日后他?的媳妇能有?表姐一半好看便知?足了。   这样想?着,他?又想?到了俞文姝已经与?大?哥订婚了,还有?三?个月便要成婚,既时便不能叫表姐,而要唤一声嫂嫂。   沈度拿着香囊往自己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把香囊凑到鼻尖轻嗅,他?喜欢这种药草的味道,比那些熏香好闻多了。   然而目光一转,便对上不知?从哪里回来的沈肃,他?连忙乖乖站立端正,唤了声“大?哥”。   沈肃微微颔首,目光微动?,淡声道:“从祖母那儿出来?”   沈度轻轻咳了声,“是,我去与?祖母说了会儿话。”   “祖母劳顿需要休息。”   大?哥与?表姐还当真是有?夫妻间的默契的,都知?道祖母劳顿,比起来他?实在有?些不会眼色。   如此想?着,沈度便瞧见大?哥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香囊上,立刻道:“大?哥,这是表姐送的驱蚊香囊,很好闻的。”   顿了顿,也不知?为何?,他?补了句,“每个人都有?。”   却不知?怎么?的,沈度觉得他?说完这句好似四周的温度都在一瞬间降低了些,明明是炎炎夏日,竟然有?一丝阴冷的风吹过。   “回去歇着。”沈肃道。   声音很冷。   沈度恍然觉得还听到了一声冷哼,他?大?着胆子去看大?哥,又见他?面容一如平常般冷肃,并?未觉得有?异。   夏日天长,下人来叫晚膳时天色还亮的很,晚膳准备了荷叶粥和一些清淡的菜色,爽口宜人,俞文姝胃口极好的用了两碗粥。   就连还有?些许困乏的老夫人都用了一整碗,连连点头称赞菜色不错。   一旁的厨房管事连忙道:“多谢老夫人夸奖,菜色都是大?爷来厨房叮嘱的,原本我们准备的菜色稍显油腻。”   沈肃四平八稳的坐着,好似自己根本没做这回事,若非管事说出来,谁都不知?道他?还去了一趟厨房。   俞文姝捏了捏袖袋里的香囊,其?余人的香囊都送了,唯有?大?表兄的还未曾寻到机会给他?,若是都一样也就罢了,让沈度带给他?便是。只是他?的香囊是她特意做的,与?别人的都不同,便不好让人带,唯有?她亲自给他?。   她眨了眨眼,轻抿了下唇。   该如何?给他?才好?   晚膳后,一行人便各自回去歇着,隔了好一会儿俞文姝打开门从里面出来。她今日歇了好一会儿,此刻尚且还不困,她想?看看那颗合欢树,于是便脚步轻盈的朝着前?院走去。   走过抄手游廊,她身后西厢的一扇门便开了,沈肃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抬脚便跟了上去。   只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多了几分秋后算账的意味。 第39章   主人来了?庄子上, 做活儿的和庄子上的管事都自觉回避,此时夕阳西沉,都回了?自己屋里。老夫人和王氏自是已经准备歇下, 唯有沈度屋里还亮着灯,还在?温习功课。   院中很安静,夜风吹拂而过,唯有树叶扑簌作响,还有阵阵花瓣落下。   这?株合欢树长得很高, 树干约两人合抱, 年头定然不小, 才会长得如此高大。至少在京中, 俞文姝尚未看见这么大的树。   她很喜欢花。   沈肃隐约知?道她对?花的喜爱, 无论是小白昙手串还是那幅耳坠, 她眼里的喜欢几乎要溢出?来, 她便如同花一般,清冷又散发着沁人的芬芳, 让人沉溺其中。   她微微仰头看着漫天花雨, 他黑沉的眸子里全是她,她的每一处都被他仔细看在?眼中。   俞文姝朝着合欢树慢慢走近,直到走到树下, 她仰着头闭上眼,感受花瓣落在?她脸上的感觉。   空气中是浓郁的花香, 让她忽略了?那?一丝夹杂在?其中的沉沉檀香味。   沈肃朝着她走去,他有意放轻脚步, 不想打扰她看花的兴致, 然而他的目光牢牢的锁住她,像是要刻入心里。   她今日穿着衣裳的颜色与花瓣颜色十分相近, 在?这?漫天花雨中像是融为一体了?,她就像是花中精灵那?样灵动且带着几分缥缈的仙气。   不,她是来救赎他的仙子,只是他一个人的仙子。   沈肃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他走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住她。   她逃不掉。   闭着眼的文姝轻轻耸动鼻尖,她似乎在?浓郁的花香之中,嗅到了?几分别的熟悉的味道。   她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入目却?是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垂下的沉沉眸光。   心口重重一跳,像是被什么重物敲击了?一下,俞文姝连忙站直身子转身看向他,她胸口起伏,眼眸微微睁大,好似要看清眼前这?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表兄?”她轻唤,声音里带着两分疑惑。   沈肃看着她,淡淡的嗯了?声。   俞文姝躲开?他的目光,这?人怎么走路没有声息,这?里如此安静,她连半分脚步声都未曾听?见。   沈肃忽然往前一步,离她更近了?。   她下意识往后一步,抿了?抿唇,往四周看了?眼,柔声道:“大表兄怎么还未歇下?”   今日骑了?马不说,到了?庄子上他还亲自去安排了?事物,应当会有些累了?吧。   沈肃又缓缓朝她进了?一步。   俞文姝察觉到他的压迫气势,心中一突,他似乎有些不似平日那?般冷肃,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仰头看他,却?没再往后退一步,好似要看清他的每一寸表情,想要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睡不着。”他说,目光牢牢的锁住她。   微热的风携裹着沉沉的檀木香气包围着她,俞文姝快速眨动眼眸,睫羽颤颤,从?他这?句话中听?出?点别的味道。   是因?为她睡不着。   脑中全是她的样子和笑颜,沈肃看着她颤颤的睫羽,如一把小羽扇刷过他的心上,接着是她挺立精致又圆润的鼻子,目光滑落到她饱满淡粉的唇上,微启的樱桃小口,能容下他的唇舌。   他的气息变得又重又沉,眼眸中涌上渴欲,好似只有那?张樱桃小口能解渴。   俞文姝感觉到他沉沉的气息,轻轻吞咽了?唾液,别着头不敢去看他。   浓郁的檀香味让她有些不能呼吸,她紧张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浑身汗毛竖起,这?是在?前院中,若是有人忽然出?现,看见他们?这?样……   俞文姝更紧张了?。   沈肃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但她能感觉到一般,无论是脸或是唇,又或是耳珠,都泛起滚烫的热意。   “表妹为何不睡?”沈肃忽然问,声音暗哑,仿佛落在?她耳朵上,酥麻猛地?一瞬窜上后脑。   她几乎压不住唇间的嘤咛。   俞文姝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便发出?破碎的声音,大概是嫌她不回答,沈肃又缓缓地?低头靠近她。   “嗯?”他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来的,在?喉间滚了?又滚,又慢又沉,好似在?折磨人。   俞文姝张口轻声道:“我……”   她想解释,可?他的气息实在?太过强势,有低又哑的声音仿佛闷锤敲在?心尖。   她话尚未出?口,男人便在?她耳边道:“我没有香囊。”   明明是冷肃又低沉的嗓音,却?偏偏带出?几分委屈的意味,好似在?抱怨她,为何大家?都有香囊,却?只他没有。   他是吃味了?吗?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泛起一丝又甜又涩的感觉,丝丝酥麻缠上心尖尖,让她情不自禁微微翘起唇角。   她垂着头,沈肃看不见她唇角的弧度,只能看见她的发顶那?个可?爱的璇儿。发间的饰品皆被她取下,然黑缎般的长发带着阵阵香气,光滑如瀑。   他专注地?看着她,却?不妨她忽然抬头撞入他的眼中。   两人四目相对?,忽的她蹙起眉尖,声音又轻又软,双眸好似盈着水雾看着他,“大表兄,我本是做了?给你的香囊,可?谁知?忘了?带在?身上,便没有给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这?般柔弱可?怜的样子落在?沈肃眼里,哪里还会生得出?半分气,他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不会。”沈肃道。   他本就不爱这?些,如何会为此等物件便生她的气。   可?不过一瞬,沈肃便捕捉到了?她眼里闪过的狡黠,她是有意如此说的。   这?丫头在?逗弄他。   沈肃倾身而下,温柔又强势的捉住了?她的手腕,她被迫微微仰起脖颈,雪白一截便暴露在?他面前,像是在?邀请贵客品尝。   明明他的手掌并未用力气,可?文姝却?不能动弹分毫,她的后背轻轻抵在?树干上,入目除了?茂密的树叶、繁盛的花朵外,便是他沉沉的似裹着火焰的眼眸。   “那?表妹要如何补偿我?”   他声音压得更沉了?,她只要微微侧脸好似就会碰到他的下颌,她转动目光,落在?他凸起的喉头上,看着喉结慢慢滚动。   让人想一口咬上去。   俞文姝蓦地?红了?脸,想垂下眼,好似这?样就能躲避她忽然出?现的羞耻想法。   “大表兄……”   她软软唤道,他朝她的眼睛看去,四目相接,她忽然住了?口,忘了?要说什么。   好似又回到那?日在?池水中,两人相拥而吻,她环着他的脖颈他掐着她的腰肢,唇齿相依,他像一只饿极的野兽,好似要把她吞入口中。   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他的大掌握住她腰肢时的温度,如同烙铁一样烫人。   从?脚心升起灼热的温度,俞文姝觉得浑身都像是烫了?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下意识看了?下他的唇。   这?像是一个暗示,让沈肃压抑得很辛苦的欲念猛地?蹿升起来,眸中的黑沉好似在?翻滚,他缓缓的朝她压下去。   俞文姝愣愣地?看着他,她耳边是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剧烈又急促,像是要从?心口跳出?来了?一样。   这?是在?院子里。   俞文姝猛地?眨了?下眼,她抬手抵住男人的胸口,透过布料感受到他紧实的身体和滚烫的体温。   “大表兄。”她声音又软又颤,让沈肃本就绷紧的身体更似要爆炸一般,罪魁祸首还要说话,他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堵住那?张樱桃小口。   “这?是给你的香囊。”仿佛察觉到了?危险,俞文姝连忙快速开?口。   她雪白的指尖捏着一枚藏青色的香囊,递到了?沈肃面前,他终于被引开?视线,落在?她的指尖上一瞬,接着看向那?个香囊。   这?明显与沈度的不一样。   即便只是看了?一眼沈度手中的香囊,他都能看出?文姝手中这?个与沈度的区别很大,香味几乎一样,可?这?个分明要精致很多。   藏蓝色的底,上面是绣的一句经文,针脚细密精致,一看便是用心缝制的。   而沈度那?个,应该是花样子贴上去的。   沈肃又把视线转向文姝,他并未开?口,只是看着她。   文姝轻轻抿了?下唇,明白他是在?疑惑,想着方?才有意逗他,心里有几分别扭,“这?是大表兄送我礼物的回礼。”   “特意给我的?”他尾音微微上挑,好似刻意如此问。   他眼眸中闪动着微光,他想听?她亲口说,那?句话对?他很重要他也很想听?。   文姝微微有些羞赧,他勾着她说他想听?的话,让她觉得过于亲密了?些。   然而文姝忽然想到沈度与老夫人的笑闹声,她抬眸直直地?看向沈肃,红唇轻启,“我特意给大表兄做的,经文是我自己选的,香囊里面有药草,大表兄可?随身带着驱蚊。”   她的心意,让他知?晓。   沈肃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这?句话就像是一颗被裹入蚌唇的小石子,被蚌壳紧紧捂住、珍藏,最终会成为最宝贵的蚌珠。   他眼中的光文姝看得很清楚,除了?让她感觉到危险的渴念,还有一种珍而重之的情愫,即便只是一闪而过,她也看清了?。   她的指尖勾着香囊,沈肃却?并未抬手去接,而是微微沉声道:“帮我系上。”   俞文姝微微瞪圆了?眼,好似被他这?句话惊着了?,明明这?应当是妻子才会做的事情,他竟然如此顺口便说出?来了?。   她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他腰间,她轻轻吸了?口气,捏着香囊便抬手往他腰封而去。   他身材高大、宽肩劲腰,腹间肌肉紧实分成了?八块,他寝衣湿透时她不仅看得清楚,手掌还碰到过。   此刻,她的手碰到他的腰,因?为有些微微颤抖,而未曾发觉他腹间猛地?绷紧。   然而越是紧张手指越不利索,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上结,她更紧张了?。   沈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经沉得如墨了?,丝丝缕缕的发香,混着淡淡的药草香味侵入鼻端,药草味让人心静,此刻这?份压抑下去的渴欲,却?越发清晰。   他一颗一颗拨动黑檀珠,在?拨到第?七颗时,文姝终于抬起头来,扬起一抹笑,“好了?。”   “咦。”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仰头往上,滴滴雨珠落在?她脸颊上,“下雨了?。”   沈肃眸中划过一抹无奈,淡声道:“回去吧。”   俞文姝点头,有些担忧道:“也不知?明日会不会下雨,阿度还说要去荷花池划船。”   沈肃道:“不会下雨。”   顿了?顿,他看向文姝道:“明日与我一同乘船。”   俞文姝眼睫微颤,这?算是大表兄的邀请,她微微颔首,轻声道:“好。”   她心中泛起几分雀跃,打定主意明日要打扮得好看些,泛舟游荷花池,把伞带上才好。 第40章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快, 地面很快湿透,两人跑到游廊上,雨势渐大, 地上雨水汇合在一起,蜿蜒向下流淌。   俞文姝拿帕子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侧头才发觉方才沈肃为她用衣袖挡了雨,自己?却淋湿了,鬓角的水迹顺下往下颌滴落。   她擦头发?的手一顿, 捏着帕子犹豫, 她把帕子递给他, 道:“大表兄擦擦吧。”   其实?并不打紧, 雨势来?得快他们却离游廊并不远, 沈肃身上只是稍稍有些湿意, 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在意。   瞧着递到眼前的织锦手帕一角绣着一朵花, 以及那只纤细白?腻的手,指尖泛着浅浅的粉色, 沈肃并未接过帕子, 而是微微躬身,身子往前探了探。   俞文姝看着男人凑到她面前的脸,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他的五官都像是放大了一倍,让她看得更清晰。   他肤色如小?麦一般, 却没有半分瑕疵,脸上光洁得没有一颗小?痣。   他微动了下脸, 在想要看向她时, 俞文姝双手抬起捧住了他的脸颊不让他转头过来?,她的心口怦怦直跳, 手心都在发?烫。   她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   俞文姝心中紧张,只觉得心都被高高吊起,她这番鲁莽的动作实?在让她自己?都惊讶万分。   温热细腻的手贴在他的脸颊,她的手很小?,几乎只能半捧着他的脸。   “大表兄别动。”她小?声道。   心跳声咚咚咚,她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和颈侧,像羽毛慢慢刷过,泛起一阵战栗,他脖颈的青筋慢慢凸显。   她掌心贴着脸颊的那一处极为敏感?,仿佛能感?觉到她掌心下流动的血液。   “好,我不动。”沈肃说。   俞文姝轻咬了下唇,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从他口中传来?的震动,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一样。   他们离得太近了。   遮天蔽地的雨幕从檐角落下,四周一片静默,连池塘里的蛙都安静下来?,这一刻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捏起帕子轻轻给他擦拭发?间鬓角的雨水,一手依然抬着他的脸,她擦得很仔细,努力把注意力移开。   不知?道何时,沈肃已经转过头来?看她,他忍得很辛苦,想把她拥进怀里,却又怕惊着这只小?兔子。   他太高了,即便已经躬着身,她也要微垫着脚伸着手,然而他只需微垂眼眸,便能瞧见她软团微晃,领口处的雪白?细腻肌肤像是闪着微光,引着他往下瞧。   她好像又长大了些。   他的目光就像是最精密的尺,一寸一毫都看得清清楚楚。   细软的腰肢微微扭动,裙角下摆晃来?晃去,沈肃眸色沉得如墨,背在身后的手捻动黑檀珠子,好似这样便能压下喉间的痒意。   俞文姝仔细擦拭完不经意便对?上了他沉沉的目光,她手指一顿,不敢对?上这让她心慌的眼神,别过头去装作看雨幕。   “好了。”她细声道。   手掌慢慢离开他的脸颊,文姝缩回手,下一瞬她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裹进掌心里。   沈肃牵起了她的手,酥麻感?从掌心蹿到心口,猛然的心悸让她呼吸微微一窒。   她微微挣了挣,却根本挣脱不得,他还如那日一般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在警告。   沈肃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眼眸闪过几分满意,他开口淡声道:“送你回去。”   俞文姝垂着眼,娇声应了。   雨势渐大,风携裹着雨雾四处飘散,他把文姝让到靠墙的一侧,手依旧牢牢握着她的,送到东厢她的屋外,他才松开了手。   “早些睡,明日见。”他道。   俞文姝应了好,推门进屋转身要关门时,他依然站在原地,那双深沉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她,心中蜜意上涌,她唇角微微弯起。   “大表兄也早些睡。”   沈肃颔首,淡淡嗯声,看着门关上。   他侧头看了眼连天雨幕,又看了眼紧闭的屋门,这才转身朝自己?厢房走去。屋里茶壶的水已经凉了,他倒入一杯一口饮下,像是不解渴,又一连喝了两杯。   烛火一盏盏亮起,屋里亮如白?昼,沈肃坐到案桌前,拿起桌角摆好的折子。没多久,春荣便提了新沏的茶水送进了屋。   雨下到半夜,将将停下时,春荣揉着困顿的双眼看了眼屋里,火烛慢慢熄灭。   昨夜的雨驱散了夏日的闷热,俞文姝睡了一夜好觉,庄子上比起京城里似乎要凉爽一些,一早起来?便清凉扑面,让她心旷神怡。   她推开窗棂往对?面瞧了眼,沈肃的门窗紧闭,想来?还未起。   直到洗漱之后去前厅用早膳时,春荣才来?禀告老夫人说,昨夜大爷看折子到很晚,嘱咐他今日便不用早膳了,一会儿便起。   老夫人点头示意知?晓了,心疼道:“出来?散心也要处理如此多的公务,当真是辛苦了。”   九嬷嬷安慰道:“大爷是得了圣上重用,能者多劳。”   话虽如此,可?做祖母的心疼孙子,嘱咐九嬷嬷去厨房说一声做些滋补的菜色,给大爷备着。   昨日他送自己?回屋,还叮嘱她早些睡,自己?却熬着看了一宿的折子。俞文姝的像是被针轻轻戳了下,她望着东厢有些出神。   “表姐、表姐。”沈度喊了好几声,俞文姝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声,“表姐,一会儿我们去游湖吧,摘些荷叶回来?。”   王氏想着沈肃如此堪得大用,而自己?的儿子便整日只知?道玩耍,气不打一处来?。   她顿时骂道:“你瞧瞧你大哥,再瞧瞧你自己?,只知?玩乐,也不知?努努力帮帮你大哥。”   沈度顿时反驳道:“咱们本就是出来?散心玩耍的,我想着玩有何不妥,倒是大哥只知?晓公务。”   王氏抬手作势要打:“你还敢强词夺理!”   沈度闪身一躲蹿到俞文姝身后,“明明说好的,怎么算我强词夺理了。”   俞文姝连忙按住王氏,又拍了拍沈度,看了眼茵茵期待的眼神,便柔声道:“不如我们先四处逛逛,我还没在庄子里瞧过呢,一会儿咱们再去游湖摘荷叶,可?好?”   大表兄还尚未起,她昨日答应他要与他一条船的。   沈度和茵茵连连点头,生?怕晚了母亲就不让。   王氏如何不知?是自己?过了,但此刻借着文姝给的台阶便下,哼了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俩便事?事?都听?表姐的,不许胡来?。我还有事?也管不着你们,自己?去玩吧。”   老夫人没开口,只一边饮茶一边瞧着几人的来?往,见文姝既能安抚小?的,又能给王氏面子,安排得妥当,越发?觉得欣慰,她的眼光果然不错。   这么好的孩子,合该是她家阿肃的媳妇。   管家主母也不是好当的,庄子里平日只有管事?一季去府中汇报一次,可?如今既然来?了庄子上,王氏便想一一都看看瞧瞧到底是否如实?,用了早膳王氏便带着管事?和几个仆妇走了。   老夫人照例要先去诵经,九嬷嬷扶着她去了庄子里设置的静室。   长辈们总算是走了,沈度大大松了口气,顿时雀跃起来?,“快快快,表姐咱们去逛逛,我知?道有一处枇杷树,树上的枇杷可?甜了。”   茵茵顿时也高兴起来?,拉着俞文姝的衣袖道:“表姐,咱们快去吧。”   听?到枇杷树俞文姝便愣了一下,想着沈肃送给自己?的那一篮子枇杷,她唇角便露出个浅浅的笑。   沈度奇怪地看着她,问:“表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俞文姝摆手。   沈度却是不信,拉着她非要听?,“我明明未曾说什么好笑的,表姐你一定是想到什么趣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俞文姝想了想便跟他们俩简略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寺庙里的枇杷虽然酸涩,可?熬成枇杷膏倒是不错的。”   沈度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茵茵也捂着嘴眼睛弯弯。   “哎哟,大哥不愧是大哥啊,竟然连那么酸的枇杷也用来?送女子,若是旁人,指不定要拿枇杷扔他一头一脸。”   这个画面想着便好笑,俞文姝也耸动着肩头,捂着唇,眼里溢满了笑意,她是真想不出沈肃若是被扔枇杷是什么样子,也就这小?子敢如此说。   俞文姝笑够了,便道:“走吧,带我们去摘枇杷。”   让丫鬟们回屋去取了油纸伞遮阳,又带上了熏香和驱蚊香囊,俞文姝和茵茵这才跟着沈度走了。   因着是在庄子里,三人便只叫了个小?厮跟着提东西,有沈度在的时候绝不会冷场,一路上跟俞文姝分享书院中的趣事?。   “与我同?桌的那小?子,根本没我聪明,就仗着他爷爷是大学士,提前学了些罢了,每每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沈度颇有些不服气,“若是大哥时时教?导我,我比他厉害多了。”   言语中,沈肃在他心中是很厉害的大哥。   俞文姝笑着听?着,为沈肃感?到高兴,至少沈度是很崇拜他这位大哥的。   很快枇杷树便到了,只是夏日炎炎,又有鸟雀啄取,树上的枇杷已经所剩无?几,若是再来?一场雨,那几颗摇摇欲坠的枇杷便会落到树下来?。   沈度傻眼,“怎会如此!我的枇杷呢!”   俞文姝安慰道:“还有那么些呢,全摘下来?也不少,够我们吃了。”   沈度点头,撸起袖子就要爬树,“我来?摘。”   茵茵在一旁高兴得拍手,一副欲欲跃试的样子,被俞文姝拉住,她朝沈度道:“阿度你小?心些。”   其实?让小?厮摘便可?,但她不想扫了沈度的兴致,毕竟好不容易没有长辈在,若是王氏在定不会让他亲自去摘的,可?少年郎哪里耐得住性子。   “这边这边,二哥快摘。”   “二公子,你仔细些,上面一点。”   “二哥,前面前面一些就够到了。”   摘枇杷热火朝天,俞文姝撑着伞仔细瞧着,目光一直落在沈度那里,未曾发?觉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直到在她身侧站定。   “又想吃枇杷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俞文姝惊了一下,瞪眼侧头便对?上男人戏谑的眼。 第41章   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可俞文姝却看见他眼下的青色。   他一定未睡好,她忽然有些心疼。   “大表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轻声道。   沈肃听出她话语中的埋怨,微微有些一怔, 却并未多想,只是她难得外露如此情绪,让他有些微诧异。   “无碍。”沈肃道。   原本俞文姝只是有些埋怨他不曾多睡一会儿养精神,此时却心中生出几分恼意,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   沈度正爬得高兴, 忽然发觉四周没了声音, 方才的热火朝天好像只是幻觉一样, 顿时朝下面看?去?。   他对上了沈肃的冷漠眼神。   “啊!”沈度手一滑, 差点没抓住, 把大家吓了一跳。   沈度连忙抓稳, 喊道:“大、大哥。”   俞文姝蹙着眉心, 道:“阿度你先下来,小心摔下来了。”   下面的小厮紧张得满头?汗, 摊着双手准备接人?, 生怕二公子摔下来,若是摔出个好歹,那他的小命也就?不用留了, 夫人?会先收拾他。   茵茵满脸紧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紧紧抓着表姐的衣袖。   倒是沈肃依旧面无表情,半分不急, 他看?着沈度道:“还没摘完?”   这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嫌弃沈度动作太慢。   沈度本以为?大哥会训斥他,从前他们若是做这种事大哥只会制止, 哪里?有如此好说?话。   但?他并未多想,连忙笑着应了声,又欢天喜地开始摘枇杷。这枇杷已经熟透了,只能亲自来摘,否则即便是轻轻落在地上,都?会有伤痕,就?不好吃了。   俞文姝侧头?看?向沈肃,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就?像是他让阿度去?摘枇杷的。   茵茵从表姐身侧探出头?来,也朝大哥看?过去?,大眼睛眨了眨,有点奇怪大哥的态度却又觉得表姐说?得果然是对的。   不过大哥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二哥啊。   沈肃察觉到两道目光看?向他,他微微侧头?,两颗脑袋便慢慢转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做,根本没在看?他似的,他眼眸划过一丝笑意。   没过一会儿,沈度就?把树上的枇杷摘了个七七八八,其余的不好摘便不要了,他跳下树看?了眼成果,拍了拍手。   “明年我们早些来庄子,定能多摘些。”   俞文姝看?着满满一篮子枇杷,唇角含笑,“这些已经足够我们吃了。”   沈度兴致满满道:“让人?把枇杷送回去?,我们可以去?游湖摘荷叶了吧,应当还有莲子可以吃。”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大哥,沈肃不理他,看?向了俞文姝。   俞文姝愣了一瞬,见他依然看?着自己,明白过来他是在询问她,她微微点头?道:“嗯,走吧。”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什么?时候大哥如此好说?话了,而且往日什么?事都?是大哥说?了算,今日竟然询问表姐的意思。   沈度年纪大些,立时便明白过来,他大哥当真是极为?看?重表姐啊。   对上两个小的探究的目光,俞文姝微微有些羞赧,好似把他对自己的心情都?剖开来让大家看?见,几分羞怯带着几分甜意。   就?连方才对他的恼意,都?散了。   庄子里?的这片荷花池很?大,再过段日子莲藕产出,便又能吃上新鲜的莲藕,如今莲叶成片又高又大,小舟行在其中几乎看?不见。   因着有沈肃一同,下人?们哪里?敢如刚才一般随主子们自行玩耍,都?纷纷跟在一旁等候差遣。   池塘边上有几条小船候着了,其中两条船有乌棚,另外的就?只是小舟。   沈度一脚跨入一条小舟,朝着俞文姝招手,“表姐快上来啊,我来划船。”   一瞬间,俞文姝便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看?去?,便见沈肃淡淡的看?着她,可是她一瞬便明白他的意思。   昨日她答应了他,与他一条船的。   沈肃没说?话,只是抬步便跨上了另一条带着乌棚的船。   一时间,俞文姝便需对着两条船做选择,茵茵早就?被下人?扶着上了沈度的船,她轻轻抿了抿唇,忽的有些想笑。   不知?道若是她真上了沈度的船,沈肃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昨日她已经答应他,定不会反悔。   只是她昨日想的是,他们四人?乘一条船便可,如今要单独与他坐一条船,到底有些羞赧。   俞文姝走向乌篷船时,沈度嗷了一声,“表姐,你都?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她侧头?看?去?,抿唇笑道:“分开坐两条船安全些,跟着划便是了。”   沈度欸了声,眼睛一亮,“对,我们来比赛划船。”   他少年心气极重,胜负欲很?强,特别是与沈肃比较的机会极少,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沈度顿时有些兴奋。   俞文姝走到船边,沈肃便伸手过去?,她看?了眼那只伸着的大掌,又看?向手的主人?,他专注地看?着她,好似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有她。   只是这样的一个目光,便让她浑身泛起一阵燥意。   她垂下眼睫,一手提着裙角一边朝那只大掌伸出手,掌心相贴时瞬间便被他紧紧裹住,酥麻从手心泛开,直直窜进心尖。   他的手掌很?大,被包裹住时会有强烈的安全感,可随之而来的就?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紧紧缚住,被抓住就?不放开。   俞文姝睫羽微颤,他轻轻一拉便踏上船沿,接着被他稳稳扶住,交握的手掌变成了十指相扣,她的掌心沁出一阵湿濡的汗意。   这船大约是为?了主人?们特意布置过的,座位看?起来很?是舒适,还有一个小几放着几样果子和?茶水,对比起沈度那条船,确实舒适许多。   沈肃把她扶下坐好,便放开她的手,淡声道:“我划船。”   俞文姝微微仰起脸,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似乎有些透明,她眯了眯眼道:“你会吗?”   她下意识这样问,却只见沈肃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对她质疑他而有些不满,下一瞬便拿起船桨。   沈度一见大哥拿起船桨,早就?准备好的他瞬间便划起船桨,先一步把船划出去?。   沈肃淡淡瞥他一眼,好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俞文姝坐到棚里?躲着太阳,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高大男人?。只见他好似只是轻轻一划,船便飘荡出去?,那根船桨在他手中得心应手,没几下便超过了先一步的沈度。   在两船即将相撞的时候,只见沈肃提着船桨一推,沈度的船便瞬间飘出好远。   沈度惊讶地看?着自己离大哥越来越远,接着两只船便都?驶入了荷叶当中。   “大哥,表姐!”沈度大喊。   俞文姝回过神时只听见沈度的喊声,四面八方的荷叶像是活物一般朝他们涌过来,就?像被荷叶包围了。   对上他的眼睛,她便觉得那双深沉的眼里?,好似溢出几分得意,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俞文姝别过头?去?看?荷叶荷花。   船在飘着,高大的身影却朝她慢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她有些拘谨的往旁边让了让。原本还算宽敞的位置,因为?他坐下而显得狭小而拥挤,只是旁边已是船沿无处可让,两人?衣衫摩挲着,极为?亲昵。   她坐在他身边显得极为?小巧,他垂下头?凑近了些,道:“我会。”   俞文姝愣了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猛然间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方才问他会不会划船的问题。她侧眸轻轻瞪他一眼,脸颊微烫。   他定然是故意如此的。   一声极轻的轻笑落在她耳中,她侧头?去?看?,却见男人?唇角微翘的弧度,极浅但?却分外好看?。   原来他笑起来,眼神竟会如此温柔。   她未曾发觉两人?离得极近,只要她稍稍往前,鼻尖便会触碰到对方。   一瞬间,每个眼神都?好似拉得极长,连空气都?凝滞了,四周一片寂静,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中,这艘小舟好似成了一个独立的秘密空间,只余他们两人?。   俞文姝眼睫细细颤动,她猛然起身,船身晃了下,手腕被他攥紧拉住。   “做什么??”他问。   俞文姝目光转向荷叶,软声道:“摘荷叶。”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娇媚,软到他的心尖发颤。   沈肃看?着她,道:“我来?”   俞文姝连忙道:“我来便好,大表兄放心,我小心些便是。”   四周都?是荷花荷叶,只要轻轻伸手便能摘到,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沈肃便应了声让她自己去?。   池中的荷叶长势极好,荷花也很?美,很?快俞文姝便摘了一把荷花,荷叶被堆在她的脚边,她看?了眼收获又觉手臂有些酸软,回头?要喊时,却见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沈肃看?起来累极了,他斜靠着椅背,双目阖着,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俞文姝眼中微微诧异,唇角却露出个极轻的笑。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一旁看?了半晌,他睡得熟却依然给她留了小半的位置,双手放在腹部交叠,头?微微侧着。   她坐到他身边,缓缓靠向椅背,侧着身时两人?便面对面。   他睡着时气势便温和?了许多,俞文姝大着胆子打量他,只觉得他生得真的很?好,高大俊朗浑身都?是上位者的气势,这样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鬼使?神差的,她目光一寸寸从他脸上划过,似乎极为?满意,她唇角勾起笑,也不知?为?何她抬起手指,轻轻在他面上划过。   从他的额角,到眉骨滑过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鼻翼,再到他的唇。   他的唇很?好看?,不薄也不厚,唇形饱满不是那种薄情男子相,她知?道他的唇贴上时的味道和?触感,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下。   下一瞬,手腕被男人?紧紧攥住,男人?深邃的眸子睁开,里?面好似蕴含着某种危险的东西。   “看?着满意吗?”他道。   话语在喉间滚动,又暗又沉,他的掌心像是着了火,灼人?得厉害,连她的脸颊都?好似被染上了火,心口怦怦直跳。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下颌,又滚到他的喉间,在她的注视下,他吞咽了一下。 第42章   俞文姝看着他缓缓滚动的喉结, 鬼使神差伸出一根葱节似的手指,朝着凸起的喉结而去,腕间的小白昙串珠晃动。   沈肃目光随着随着晃动的小白昙, 被那指尖吸引,他枕着头的手臂并未挪动,另一只手依然攥着她细细的手腕。   她的另一只手肘撑着身子,一边还要?用?指尖来?碰他。   沈肃眸中暗芒闪过,他目光微动看向她的脸, 他想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明明离得极近, 连呼吸都好似交缠在一起, 每一个眨眼?都变得极其缓慢。看清她脸上的表情那一瞬, 他愣了一下, 小腹燃起一团烈火。   她依旧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 然而双眸却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她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水眸中只有他。   他看见忍耐到极致的自己, 眼?里的欲念。   在她清冷的眸子里, 欲念愈加汹涌。   不?知何时,两只手交握十指紧扣,他就?着这样的交握揽住她细软的腰肢, 掌心的衣衫下是那只展翅的蝶形胎记。   他记得很清楚。   像是在躲避自己对她的渴念,沈肃慢慢闭上眼?, 微微仰了下头,他的脖颈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前, 凸起的喉结更?加明显。   它好似在邀请她, 期待着她细白手指的触碰和轻抚。   俞文姝的眼?睫颤了颤,眸中闪动着某种光, 她从未在他的目光下如此?大胆,甚至她的大胆让他都闭上了眼?。   仿佛任她予取予求,有种禁忌的刺激感在心上蔓延。   她感受到他扶在腰间?的掌心温度,甚至在慢慢升温,灼烧着她尾骨的蝶形胎记。   指尖停在半空中,距离他的喉结只有半寸,只要?她再向前一点点,便能触碰到。   她口中干涩得厉害,忍不?住想吞咽,可此?时此?刻,即便是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暧昧。   俞文姝轻轻眨眼?,她看见他的眼?睫也在颤动,他要?睁开眼?了。   她有些?微紧张,手指便不?受控制的往前一点,她修剪得圆润的指尖轻轻碰上了他的喉头。   那一瞬,她好似听见了他低哑又压抑的闷哼。   “表姐,表姐!”沈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乎没听见回应,他又高喊,“表姐大哥!你们在哪里?”   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俞文姝仿佛受惊的兔子般坐起身来?,腰间?的大掌顺势滑落、收回。   沈肃极轻叹息了声,缓缓睁开眼?。他的手掌收回身侧,指尖轻轻捻动,好似依然在摩挲她的指节。   听着沈度越来?越近的喊声,他心中涌起从未出现过的一丝烦躁。   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沈度确实欠收拾。   俞文姝愣了好半晌,才忽然发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竟想摸一摸他的喉结。此?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大胆。   她按着心口,侧眸轻轻地瞥向依然侧卧的沈肃,姿态闲散,好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尚有一丝慵懒的睡意。   他半睁着眼?,也不?知在看哪里,可俞文姝觉得他就?在看着自己。   她顿时生?出几分不?确定,方才难道他当真?是睡着了?又或者?自己才是睡着的那个。   一定是在做梦吧。   然而随着沈肃缓缓坐起身,朝她看来?的直白目光,俞文姝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她是真?的被沈肃的美色引诱,定是如此?,她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沈肃看着她的表情,眯了眯眼?,她竟然一副不?可置信并且想抵赖的样子。   那躲闪的眼?神,和梗着的脖子,像是想赖账负心人一般。   “表妹。”   他忽然唤了她一声,俞文姝轻轻应了声,余光似乎已经瞧见了朝他们驶来?的沈度的船。   沈肃执起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轻轻摩挲,从指根处的缝隙一直到指尖,磨了磨她圆润的指甲边。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可他此?刻做来?却有种让她羞涩的心悸,好似他摩挲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细细密密的小刺轻扎了一遍。   那种酥麻蔓延到心尖上,密密麻麻。   他紧紧盯着她的唇,沉声道:“方才,指尖碰了我。”   像是控诉般的话语,让俞文姝微微睁大了眼?,她的确是想碰一碰,可明明是他自己闭上眼?仰起脖颈,怎么说起来?好似她做了什么负心事。   沈度和茵茵的声音越来?越近,被两个小的瞧见如此?情景不?免有些?不?好,俞文姝咬了下唇,轻声道:“嗯。”   她的确是碰了他,可他现下明明也握着她的指尖。   她动了动指尖,在他的掌心里。   “这不?一样。”沈肃好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俞文姝看他,“那……”   她话未说完便见到另一只船的船头,猛地住了嘴。   “先欠着。”沈肃道。   沈度看到乌篷船很是高兴,大喊道:“大哥表姐,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这荷花池瞧着不?大,但找起人来?真?费劲啊。”   沈肃站起来?走到船尾,看见摆在一起的荷花和大堆荷叶,微微有些?诧异。   他竟睡了那么久?平日里除去夜里睡觉,他白日都睡不?着,至多便是闭目养神,没想到今日在荷花池上的乌篷船中,竟睡得那样沉。   他根本未曾察觉她在摘荷叶荷花。   船桨轻轻划动,沈肃淡淡瞥了眼?沈度,问道:“荷叶摘了?”   沈度和茵茵的船上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显然没有摘。看见沈肃脚边的那一大堆,沈度顿时哇哇大叫起来?。   “啊!你们怎么就?摘了那么多了,我们光顾着找你们,什么都没摘呢!”看见沈肃又划远了,沈度连忙让船夫跟上,“大哥表姐等?等?我们啊!”   此?时太阳高悬在头顶,已经很热了,俞文姝撑起油纸伞挡住太阳,看向站在太阳下还在划船的沈肃。   她柔声道:“大表兄,我们回去吧,日头大了再晒一会儿会中暑的。”   沈肃看她一眼?:“你往里坐,别晒。”   说罢又回头看沈度,不?耐道:“回去了。”   沈度:“我还没摘荷叶!”   沈肃并不?理?会,只加快划动船桨的速度,船便如离玄的箭一般往前行驶。   沈度船上的船夫也加快划动速度,一边朝沈度道:“大爷力气真?大,我惯常使力气的都不?如他划得又快又稳。”   沈度暗暗点头,大哥不?仅划得稳,他动作?看起来?极为?轻松,就?像没怎么用?力,可那船行速度是真?的很快啊。   “快快快,追上他。”   船在池塘边上停稳,便有下人来?收拾了荷花荷叶,沈肃先一步上岸,朝俞文姝伸出手。   俞文姝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握着伞柄朝他走去,看着那只手她并未犹豫便伸手搭上,他便顺势紧握住随后又十指紧扣住。   他牵着她稳稳上了岸,两人并肩而立在池塘边上等?着沈度和茵茵。   一阵风忽然吹过,池塘里的荷叶左右摇摆,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霎时便暗了下来?,俞文姝抬头看天,不?知何时大片的乌云便遮住了太阳,眼?瞧着要?下大雨。   沈肃看了眼?天便让人去拿伞,眼?瞧着船要?到了,伞也已经拿来?,谁料豆大的雨滴便直直落下。   沈度吱哇乱叫,船刚停下来?,他便把茵茵拉上岸,接过伞跟茵茵一起打。这伞还是守塘人屋里的一把旧伞,看起来?油纸都有些?剥落了。   俞文姝伸直了手臂把伞往沈肃那边移,下一瞬伞被接过去,男人的大掌握着细细的伞柄,跟小孩子的玩具似的,他伞举得高,微微往她那边斜。   “回去了。”沈肃道。   沈度拉着茵茵快步往前走,嘴里喊着:“我衣裳都淋湿了。”   他最讨厌下雨了。   沈肃倒是不?急,一手扣着她,一手撑着伞,走得不?疾不?徐,躲着地上的水洼。   下人们不?知何时都走了个干净,雨幕下又只有他们两人,雨滴落在伞面上吧嗒作?响,雨水飞溅在脸上身上。   俞文姝下意识往沈肃身边靠了靠,高大的身体让她依偎着,他微垂了眼?看她,伞又朝她斜了大半。   她一面躲着雨珠一面避着脚下的水洼,绣鞋沾上泥水让她微蹙眉心,然而不?经意抬眼?,瞥见他左肩晕出一片水迹。   他竟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伞外。   “大表兄,你肩膀都湿透了,伞挪过去些?。”她道。   沈肃微垂眼?看她一瞬,又看向脚下,淡声道:“无碍。”   距离宅院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若是淋着回去,即便他身体再好,也难免不?会生?病。   俞文姝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她只能往他怀里靠了靠,整个人几乎窝在他怀中。   沈肃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也看向他,四目相接时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带着潮湿水汽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衣料微湿却像是浆糊把他们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沈肃眼?中划过笑意,他长?臂收紧,把她紧紧裹住,扣在一起的十指不?留一丝缝隙,亲昵且暧昧。   从背后瞧去,沈肃高大宽阔的身子把她严密包裹起来?,她似娇小的宝贝被他呵护,没有沾染一滴雨水。   雨幕之下,这条路好似走不?到尽头,远处薄雾蒙蒙让人看不?清景色。俞文姝恍然记起,她与丹露来?京城路途中也是有一日,雨势如今日这般来?势汹汹,她们两人共撑一把伞,却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花满身都雨水,仿佛风再大些?,她们便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可如今,雨势再大,她都被人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不?让她淋到一滴雨,这泛着浓郁檀香的怀抱便是她最坚实的护盾。   她心中涌起一阵热意,鼻尖微酸,微微仰头去看他。   沈肃察觉到她的动作?,垂头迎上她的视线,却猛地脚步一顿,他感觉到她轻轻地、主动地靠进了他的心口,脸颊蹭了蹭他心口的衣料。   心跳声涌入她的耳中,扑通扑通。 第43章   只是稍稍一顿, 他脚步便恢复如常,他执着伞柄的手却缓缓收紧,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 就像是被她全副身心信任。只是轻蹭,却有种酸胀充盈在心口。   很快两人便走进宅院跨入廊下,打在伞上的劈啪声消失,沈肃放下揽着她的手,松开她的手指, 带着她往屋檐里站。   沈度和茵茵早就已经回来, 一路小跑, 浑身?都是泥点子。   看见俞文姝和沈肃回来了, 两个小的连忙迎上去, 沈度笑嘻嘻道:“表姐你们?走得好慢。”   茵茵噘着嘴挽上俞文姝的手臂, 小声道:“表姐, 我摔了一跤,衣裳都脏了。”   俞文姝这才瞧见她裙子后面脏污了一大团, 她连忙问道:“可?有摔伤了?”   茵茵皱着脸摇头?, “只是有些痛。都怪二哥,跑得那么快,我跟不上才会摔的。”   沈度原本还?想狡辩, 但看着大哥和表姐看向他的目光,明白再狡辩只会换来更严厉的责备, 顿时噤声不语。   沈肃看着他,沉声道:“既然一同回来, 你身?为兄长应当照顾妹妹, 茵茵是因你而摔倒,你应当立即带她回去请大夫来看看, 换身?干净的衣裳。”   “连这些基本的都不会?”沈肃说到后面已经语带责备。   沈度深吸口气,站好道:“是我鲁莽了,我这就带茵茵回去。”   俞文姝看着一同走了的两个小的,终究有些不放心,道:“不如我带茵茵回去吧?”   沈肃道:“就让他去,年纪不小了,玩心重、毫无担当。”   即便沈度在俞文姝眼中还?是个少年郎,是她的表弟,可?沈肃说得也?没错,若是寻常家里,这般年纪的少年已经要相看媳妇了,这般样子怎么能成家立业呢。   只是沈度与沈肃不同,他是在长辈们?的呵护中长大,被王氏如珠似宝的宠着,又没有男性长辈的严厉教导。如今沈肃愿意对他严厉些,也?是好事。   俞文姝觉得,王氏至少不会再如曾经一般的想法了。   待她回过神来,便见沈肃与一旁的下人说了什么,见她回头?看他,他微微颔首,道:“走吧。”   俞文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点头?应了好。   她被他护得很好,身?上衣衫头?发都没怎么淋湿,但他半个身?子都是湿的,衣裳湮出?一大片水迹,看起来便是湿透了。   走到一半,雨势便渐渐小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那般大的雨若是下上一日,还?要担心洪涝积水。   俞文姝微微侧目便见沈肃也?望着渐小的雨幕松了眉心,他一定也?在担心雨势太大会引发灾害。   走到一处石桌前沈肃忽然停下来,不远处有个丫鬟疾步走来,俞文姝看过去只觉得很像是丹露,又疑惑丹露为何会来这里。   丫鬟越来越近,俞文姝确定那就是丹露,她手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大表兄?”俞文姝疑惑侧头?看沈肃,他停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丹露疾步而来,手中抱着一双干净的绣鞋,这是庄子上的一位仆妇特意去告知她,说大爷让她送一双姑娘的绣鞋过去。   她虽不明白为何只送绣鞋过去,而非姑娘回屋里来换,但既然大爷让人来说了,她便准备妥当拿了鞋便急急寻了过来。   今日雨大,她想着若是姑娘淋了雨定然是有些狼狈的,方才她瞧见二公子和三姑娘浑身?都是泥,三姑娘更是狼狈,心里便着急了。   她家姑娘不会也?摔泥坑里面了吧!   沈肃侧眸看向俞文姝,见她满眼茫然看着他,他顺势把伞靠在石桌上,示意她坐下,“先不急着走,坐。”   俞文姝不明白,提醒道:“你衣裳还?是湿的。”   即便有什么事情?,也?可?先回去换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再说。   沈肃不言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她,俞文姝便依言坐下,她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丹露,见她把东西递给伸着手的沈肃。   她好奇的看着他打开包起来的东西,想知道丹露究竟拿了什么给沈肃,更奇怪的是,丹露为何会拿东西给沈肃呢。   看见自己的绣鞋出?现在沈肃掌中时,俞文姝微微张大了嘴巴,又惊讶又诧异,还?有几分不知所措和羞耻。   丹露怎敢把她的绣鞋给大表兄!   俞文姝瞪着丹露,却见丹露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垂着眼,手指搅动,就是不看自己。   待她回过神时,只见高大的男人已经半蹲在她面前,他微微抬眼便与她对视,一手稳稳的握着她的绣鞋,那只小小的绣鞋在他掌中好似被把玩的玩具一般。   俞文姝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从?脖颈涌上一层热意染红脸颊,她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睫羽颤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换鞋,脚。”   沈肃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缩在裙角下的脚上,绣鞋有些泥水沾上后留下的污迹,十分碍眼。   他抓住她往回缩的脚。   俞文姝僵了一瞬,但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做这种事。   “大表兄。”俞文姝迟疑道,她浑身?崩得紧紧的,“这不合规矩,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这若是被人看去说出?去,她还?如何见人。便是被老?夫人知晓了,定然也?会责怪她的。   四周的下人早已经躲到瞧不见的地方,就连丹露都寻了一处拐角站着,这种场面不是下人该看的,但所有人心里都跟猫抓似的好奇。   纷纷争先恐后的从?角落里冒出?头?,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肃的手轻握着她的脚,但俞文姝却分毫不敢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鞋湿了,会不舒服。”他淡声道,好似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半蹲在地上,衣裳垂地也?毫不在意,她只能看见他束着发的头?顶,玉冠不歪不斜。   俞文姝神色闪动,唇角慢慢抿起,双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袖。   从?未有男子为她做过这样的事,便是父亲在时,也?不曾为她穿过鞋,可?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不顾地上脏污半蹲在地上,衣衫扫地,为她换上干净的绣鞋。   心口酸胀得厉害,闷闷的发痛。   他这样的行为,足以称得上惊骇世俗,他明明是那样重规矩的人。   四周除了沙沙的落雨声便再没了其他声音,躲在角落的下人们?纷纷张大能塞下鸡蛋的嘴,面面相觑。   这这这!离谱!   大爷那样冷肃严厉又极重规矩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为女子穿鞋的事情?来?!   这不合规矩!   丹露更是吃惊得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方才看见大爷伸手要绣鞋时便有些感觉,可?万万没想到那感觉会成真啊。   余光瞥见一个人,丹露吓了一跳,还?好她是捂着嘴的,定睛一瞧,只见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也?是满脸震惊。   沈度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看见了大哥亲自给表姐穿鞋。   这……当真是他大哥吗?   手掌中握着的小巧脚掌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大,他的手掌几乎可?以完全包裹住,即便穿着棉袜沈肃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脚有多白多细腻。   沈肃察觉到她在往回缩,他捏了捏她的脚,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   她浑身?颤了颤,然后僵住再也?不敢动。   沈肃唇角扬起细小的弧度,他开口道:“我们?已订婚。”   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他低声说了句。   他近日总是说这句话,像是要堵住她所有的羞恼。   可?她如何能不能羞,他们?明明尚未成亲,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穿鞋。   她羞恼地轻瞪他一眼,却不妨他忽然抬头?,她的嗔怪便落入他的眼里,他微微挑眉往她面前凑近。   凌厉的下颌抬起,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缓缓滚动。   沈肃没说话,可?俞文姝却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他在说,她碰了他的喉结。   俞文姝抿住唇,早该在他把她抵在树上讨要香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有多小气。更别说今日她碰了他的喉结,那他此刻捏着她的脚,好似就扯平了。   那样冷肃让人畏惧的沈大人,竟是睚眦必报。   她别过头?去,抿着唇轻笑,身?体却放松了些,僵住的脚也?在他掌心里微微晃动了下。   沈肃稍稍用?了些力?气捏住她的脚,她却好似玩心大起,更加用?力?晃动起来,左摇右摆就是不让他抓住机会给她穿上绣鞋。   一众下人默默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瞧一眼,这样的大爷,实在让人需要时间?适应,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脚似滑腻的鱼儿,四处游动就是抓不住,沈肃垂眸低笑了声,下一瞬抓住她的脚踝,另一手捏上她的小腿。   俞文姝好似被掐住了脖颈,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软绵无力?,她几乎要嘤咛出?声,险险死死的咬住下唇,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凳,堪堪稳住身?形。   然而她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过沈肃的耳朵,他豁然抬眼牢牢捕捉到她,撞入他眼帘的她让他浑身?紧绷。   她双颊潮红,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只脚被他攥在掌中,双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犹如一只泛着甜蜜汁水的成熟蜜桃,引人采撷。   沈肃双眸似燃烧起熊熊火焰,可?他尚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是在外?面,不能让别人瞧见她这般勾人的样子。   他豁然起身?,轻而易举抱起俞文姝,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抱着人便往内院走去。   俞文姝羞红了脸,如同鸵鸟般埋入他的怀中,手臂轻轻勾缠上他的脖颈。   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如此罢。 第44章   王氏拉着茵茵从屋里出来, 打算去找沈度算账。这孩子把茵茵带回来一声?不吭就跑了,直到茵茵哭着说摔了一身泥她才看见后面裙上全是污泥。   她只得放下手中的账册,安慰了茵茵又给她换上干净衣裳, 这才?询问了一遍事情?原委。   茵茵抽噎着告状,“都怪二哥,明明下雨路滑还拉着我走得飞快,大哥和表姐走回来时,表姐身上一点也没湿也没有污泥。”   王氏递了水给?她喝, 来了兴致问道:“那你大哥呢?”   雨□□撑一把伞, 还是文姝那遮阳的小伞, 必定是遮不住沈肃那高大的身子, 若是文姝半点也没淋湿, 那沈肃必定是湿透了的。   想着两?人躲在伞下的亲昵姿态, 饶是王氏经历多了男女之事, 也免不得有些脸红。   茵茵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她喝了水, 想了想道:“大哥把表姐护在怀里护得牢牢的, 自己?衣裳都湿透了。”   末了感?叹道:“大哥对表姐真好。”   王氏连连点头,欣慰想,果然?出来庄子散心?是对的, 那荷花池倒是幽会的不错地方。   不等她再想,茵茵拉着她的手臂摇来摇去, 嘟嘴道:“母亲,快去找二哥算账, 让他陪我裙子, 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王氏无奈被她拉起身,瞧了眼时辰也差不多用午膳了, 便跟着茵茵往外走,谁料走到月门处,便与沈肃撞见,他怀里还抱着个姑娘。   王氏只当文姝受了伤,这才?让沈肃抱着,惊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文姝受伤了?”   沈肃跨过月门,瞧见王氏与茵茵携手出来,他神色不变,半分没有放下怀里人的意思,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唤道:“母亲。”   听到他唤母亲和王氏的问话?,即便俞文姝再想装聋做哑也不行?了,然?而立刻抬头与王氏对视也是不行?的。   她轻轻动了动,可拥住她的男人纹丝不动,她气恼地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后脖颈。   男人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垂眸看?向躲在他怀里的姑娘,唇角含着笑,知?道她害羞却不想竟敢用指尖戳他脖颈,若非此时地点不对,他非要讨回来。   沈肃淡声?对王氏解释道:“无碍,只是扭了一下。”   俞文姝僵了一瞬,又微微抬头看?出,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线条完美的下颌,以及俊朗的侧脸,即便只是如此看?着,他完美的侧颜也让她心?悸不已。   茵茵歪了歪头,看?着表姐沉思,方才?表姐扭了脚吗?或许是她跟二哥走了之后才?扭到的。   她看?向大哥,惊奇的发现,大哥竟然?在笑!为何表姐都扭了脚,大哥还要笑话?她呢,大哥好坏。   王氏点了点头,看?着沈肃慢慢把俞文姝放到地上,动作极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   “文姝,脚没事吗?可还痛要请大夫来瞧吗?”   俞文姝心?中的害羞此刻被尴尬代替,她忍不住瞪了眼始作俑者,半晌才?摇了摇头道:“劳姨母忧心?,我无碍,不过是不小心?,不碍事已经不痛了。”   俞文姝站定,沈肃便收回了手垂在身侧,茵茵跑到她身侧,挽起她的手臂。   “我扶表姐。”茵茵乖巧道。   俞文姝冲她笑了笑,忽的转头看?向沈肃,软声?道:“大表兄快回去换身衣裳,都湿透了,当心?风寒。”   沈肃看?她一眼,微微颔首应了,又对王氏道:“母亲先忙。”   王氏道了声?快去,一看?他身上全湿透了,而文姝身上衣裙半点泥污都不见,果然?如茵茵所言。   俞文姝这才?看?向王氏,问道:“姨母这是要带茵茵去哪里,茵茵可摔着了?”   说到这个王氏便来气,满脸的慈爱消失殆尽,咬着牙道:“我去找沈度那个狗东西,摔了妹妹人就不见影儿了,也不知?换了衣裳没有。”   此时丹露从后面追上来,气虚喘喘,手中拿着两?只绣鞋。   她刚要说话?,便见王氏站在自家姑娘身边,连忙把手放到身后,朝王氏行?了一礼。   王氏忙着去找沈度算账,把茵茵留给?了俞文姝,王氏一走丹露便蹦到俞文姝面前,笑嘻嘻地偷瞄了眼王氏消失的背影,双手从身后伸出来。   俞文姝看?着她手中的绣鞋慢慢睁大了眼,很快脸色便染上一层红晕,羞的。   一只脚穿了一只鞋,两?只竟是不一样的。   她猛地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无意对上茵茵好奇的大眼睛,顿时羞得脸更红了。   “欸,姑娘……”丹露小声?冲着俞文姝快步疾走的背影喊道。   她也不是要笑话?姑娘,只是实在有些好笑罢了,看?见姑娘害羞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   俞文姝跑进屋里,背靠着门,她垂眸看?向两?只脚上不一样的绣鞋,心?如擂鼓好似要跳出来,一想到他握着她的脚时,尾骨就像是被什么敲击般又酥又麻,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心?中泛起痒意。   沈肃一件件脱掉已经湿透的衣裳,宽阔又紧实的背脊饱含力?量,他的神色很淡,可眼眸中却蕴含着汹涌的渴欲。   手指轻按上喉结,就像是她在船中伸出指尖那般轻触,接着是她靠在他怀中轻蹭,那样安心?又信任他。   褪下腕间的黑檀珠,沈肃目光微顿,复又执起拨动一颗。   这串腕珠原本是主持为了让他静心?而为他挑选的,往日?无论他面对任何穷凶极恶的人,都不曾拨动过。可自从文姝来了,他便频频拨动,唯有拨动这佛珠时,他才?能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涌动。   可也唯有面对她时,他心?底是平和而欣喜的。   忽的想起什么,沈肃拾起地上的衣裳,从中找出扇着淡淡药香的香囊,他拿起来轻拍了几下,又放到鼻尖轻嗅。   檀珠与香囊一同端正摆放在桌上,他才?去拿干净衣裳。   他从不喜任何配饰,从前也唯有檀珠时时带着,如今却多了腰封和香囊随身佩戴,都是她送的。   -   虽然?衣裳并未淋湿,可总觉染上了几分潮气,俞文姝便换了身衣裳,又仔细换了另一双干净的绣鞋,这才?坐到镜前让丹露给?她梳头发。   茵茵坐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她,看?了好半天忽然?道:“表姐今日?瞧着好漂亮。”   “嗯?”俞文姝疑惑看?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茵茵晃着脚,皱着眉想了想,道:“就是,看?起来特别温柔,有种很特别的美,跟平日?里那种仙女似的漂亮不一样。”   俞文姝一愣,今日?的她不一样吗?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应当是与沈肃有关?吧。   一想到他,便会泛起一阵蜜意。   “表姐想到了谁,笑得好甜啊。”茵茵人小鬼大,“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想起大哥了,对不对。”   若非她语气稚嫩又好奇,俞文姝定会以为她在嘲笑自己?,但她大大的眼里全是好奇,仿佛想起沈肃就露出幸福的模样是件多么惊奇的事。   茵茵确实觉得很惊奇,她不明白为何表姐想到大哥会觉得幸福,明明大哥整日?都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格外吓人。就算如今她不怎么怕他了,可是想到他还是会不自觉便乖乖站好,挺直背脊。   表姐真奇怪。   下人来叫用午膳,俞文姝三人出了屋子,便见外面天已经放晴,阳光之下的水汽蒸腾在半空中,热意一层叠一层。   还是下雨凉快些,俞文姝想。   对面的门扉打开,沈肃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她时,便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白昙串珠时微顿了下。   茵茵乖乖站好唤了声?大哥,俞文姝也不知?怎的,跟着便褔了一礼。   起身时又觉自己?过于生疏,便柔声?道:“姨母让人来叫午膳,大表兄收拾妥当了吗?先去用膳吧。”   沈肃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率先往前走。   一上午耗力?又耗神,俞文姝都觉得有些饿了,才?靠近前厅,便听见姨母训斥沈度的声?音,她与茵茵对视一眼,眼里都漾出笑意。   然?而沈肃一进去,王氏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老?夫人见他们来了,连忙招呼坐下准备开饭,王氏瞪了眼要坐下的沈度。   她狠了狠心?,厉声?道:“这顿饭你就给?我站着吃,不准坐。”   沈度苦着脸,哀求道:“娘,我好饿啊,不坐下怎么吃饭啊!”   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俞文姝,双手合十求情?。   王氏冷哼了声?,看?也没看?沈度,反而瞄了沈肃一眼,便又收回目光。   俞文姝看?看?气定神闲的老?夫人,又瞧了眼王氏,抿了下唇道:“姨母,还是让阿度先吃饭吧,站着如何能吃得好,阿度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若是要罚,用了膳再罚便是,您说呢大表兄?”   都不妨她会突然?问沈肃,便是沈肃也没想到,他觑了眼她,见她睁着水眸直直看?着他,显然?是要让他出口给?这个台阶,眼里划过淡淡的笑意。   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半晌他却开口道:“文姝说得对,用膳便好好用膳,吃了再罚,我亲自罚,母亲消消气。”   王氏震惊的又怔愣地看?着他,他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长一句话?,还让她消消气。   沈肃几时如此好说话?了?   老?夫人笑眯眯道:“行?了,开膳。”   沈度连忙坐下,又小心?翼翼看?向沈肃,道:“大哥,能不能罚轻一点啊?”   沈肃看?也不看?他。   沈度又冲俞文姝做了恳求的姿势,他算是明白了,还是表姐在大哥面前说得上话?。   俞文姝别过头不理他,只自己?吃饭,垂头时却发现沈肃已经给?她夹了一小碟她爱吃的菜了。   她朝沈肃看?去,他却没有与她对视,只是安静地吃饭。 第45章   大约是知道自己今日的惩罚是逃不掉了, 沈度这顿饭吃出?了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不仅吃得多还都是肉。   王氏瞧着这糟心儿子便来?气,给?他?夹了蔬菜。   今日饭桌上的便是庄子上厨房仆妇最擅长的荷叶宴, 蒸米饭时便用了荷叶铺在?下面,米饭带着一股淡淡的荷叶香。   中间的那道荷叶糯米鸡也是拿手菜,糯米软烂荷叶清香,鸡肉滑嫩不油腻,就连老?夫人都很喜欢, 吃了好几块肉。   荷叶蒸排骨大部分都进?了沈度嘴里, 连茵茵都吃得满嘴油光。   俞文姝不爱吃油腻, 可今日的肉食泛着荷叶的清香, 让人颇有食欲。   一顿饭吃完, 沈度捂着肚子道:“今日的菜真好吃, 比府中的菜都好吃。”   茵茵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沈肃站起身, 无?情道:“一个时辰后,后院受罚。”   沈度:……   俞文姝要进?屋的前一刻被沈度拉住, “表姐!一会?儿你?也去后院吧, 后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今日天气如此好,不去就浪费了。”   俞文姝笑了笑, “你?去受罚,我去看?你?受罚, 不太好吧?”   沈度:“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愿意让表姐看?!”   沈度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 不过就算他?不提, 俞文姝也打?算去瞧瞧,她想知道沈肃会?如何惩罚沈度, 闲来?无?事?,凑个趣也不错。   “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请,我不去倒是有些不好。”俞文姝慢悠悠道,“只是我去了有什么好处呢?”   沈度惊讶张大嘴,他?想着若是表姐去了,那大哥说不准能看?着表姐的面子上罚轻一点,或者表姐为他?说句话呢。   谁知表姐竟然还要好处,他?哪里有什么好处能给?表姐啊。   沈度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只能直白问道:“表姐,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弟弟一定尽力。”   俞文姝觑他?一眼,这小?子倒是个鬼精,如此说得好似她主动讨要什么似的,他?才是吃亏的一方。   她扬起眉,轻点下巴,沉思了半晌道:“不如先欠着,等你?有好处了再给?我,我却是不急的。”   沈度顿时点头如啄米,“表姐你?答应了,太好了!你?放心,有好东西我一定第一个想着表姐。”   俞文姝笑出?声,若是这话被姨母听去了,说不得有多伤心呢。   她要去午歇了,否则一会?儿可没精神去瞧他?受罚,便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快去歇一会?儿吧,我要睡了。”   沈度笑嘻嘻道:“表姐去睡吧,我还得去做功课呢,明日才能回书院,要把老?师给?的功课做完才行。”   俞文姝感慨,“阿度长大了啊,知道努力了。”   沈度摸摸脑袋,“这是我应该完成的,若说努力,昨儿夜里大哥屋里的灯亮到?深夜。”   俞文姝一怔,难怪今日他?眼下一片青黑,在?船上都睡着了。   未等俞文姝回神,沈度便先一步跑回了自己屋,她看?向沈肃的屋门,心道此时他?是在?午歇还是在?看?折子。   也不知道今日淋了雨,会?不会?染上风寒。   可一想到?他?紧实的臂弯和温热的胸膛,俞文姝便觉得他?身体?极好,定不会?如此便生病。   沈肃从不午歇,在?他?看?来?,夜里睡那般长时间便足够了,午歇只是浪费时间,他?能做许多事?。   案桌上摆放着檀珠和香囊,檀香味和药草香混在?一起,倒是让人头脑清醒了许多,看?一眼香囊,他?便会?露出?浅浅笑意。   -   将睡未睡时,俞文姝听见丹露在?叫她,她睁开眼翻转身体?并不想起来?。   “姑娘,您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再睡下去,夜里又睡不着了。”丹露站在?床边,看?着背对她的姑娘,颇有些无?奈。   她家?姑娘最是贪睡,这是唯有她才知晓的事?。   半晌床榻上没了动静,丹露只以为她又睡着了,刚要再喊,却见她懒洋洋地撑坐起身,衣裳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   高挺的软绵被包裹在?小?衣下面。   丹露瞧了眼便移开目光怕姑娘害羞,她道:“姑娘的小?衣可要再放一放绳子,瞧着有些紧。”   俞文姝垂眸看?自己,似有些无?奈,“暂且不必。”   她拉好衣裳起身梳妆,手中一顿,对丹露道:“你?去瞧瞧厨房可有牛乳?”   丹露只以为她要喝牛乳,便依然去了。   很快丹露便带着茵茵一同进?了屋,见她已经换好衣裳,头发都梳好便道:“姑娘,厨房有牛乳,你?是要喝?”   俞文姝摇了摇头,茵茵迫不及待上前告诉她:“表姐,大哥已经带着二哥去了后院。”   这兴奋的小?模样?便是想去瞧沈度的热闹。   俞文姝笑着安抚道:“我先去做个小?吃食,你?要与我一起还是先去后院?”   茵茵毫不犹豫道要与她一起,两人便一同去了厨房。   厨房备好牛乳,俞文姝又要了生姜,厨房仆妇见她要亲自来?,便连忙说要帮忙。   这可是未来?的大夫人,早些时候大爷亲自给?这位表姑娘穿鞋的事?已经在?庄子里传遍了,管事?们都亲自来?叮嘱了一遍,吩咐她们若是表姑娘有任何吩咐都要好好做。   她们哪里敢让她亲自弄生姜这种脏活。   见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俞文姝便也不强求,索性她说她们来?做,只最后一步她坚持要自己来?。   很快便做好了几碗姜汁撞奶,吩咐她们送四碗去夫人和老?夫人那儿,其余四碗便让丹露装进?食盒里提着走了。   茵茵好奇道:“表姐你?做的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瞧着好奇怪。”   又是生姜又是牛乳的,她都不喜欢。   俞文姝笑着道:“一会?儿你?便知,是好吃的。”   茵茵对这个好吃的持怀疑态度,但并未当场拒绝,表姐从来?都不轻易承诺,她若是说好吃,或许真的很好吃呢。   明明早上才下过一场雨,此时却已经艳阳高照,热意涌上来?,树梢上蝉鸣作响。   沈肃说的后院乃是庄子用作晒稻谷的晒场,晒场一角放置着不同于农具的武器和箭靶。   茵茵带着俞文姝走近两人时,便见烈日下,沈度扎着马步站在?箭靶前,头顶着一个馒头。   俞文姝只以为扎马步便是惩罚,却猛地被茵茵一把抓住手腕晃了晃,“表姐,你?看?!”   茵茵声音很小?,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俞文姝转头看?向沈肃只见他?搭弓拉箭,目标就是沈度。   俞文姝猛地捂住唇。   沈肃这是要做什么,若是惩罚也太严厉了些吧。可他?是个极有分寸且守规矩的人,不可能会?要射沈度。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沈度头顶的那个带着红色印记的馒头上,莫非他?是要射馒头?   若是当真如此,那他?也太大胆了,万一有个偏差,岂不是……   俞文姝为沈度捏了把汗。   难怪沈度要让她求情了,若知道是这样?的惩罚,她无?论如何都要求个情。   但很快她便发现沈度好似并不十分害怕的样?子,虽然有些紧张,可马步扎得极稳,深吸口气后闭上眼。   “茵茵,从前你?见过你?大哥惩罚阿度吗?”俞文姝问道。   “见过呀。”茵茵答道,掰着指头数,“有罚抄书的,有面壁扎马步的,也有去后院的不知道怎么罚的,啊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很多用武器的,不过用箭还是第一次呢。”   这么说着她便已经不怎么怕了,抬头朝那边看?去,看?着大哥拉弓,她就屏住呼吸。   俞文姝也屏住了呼吸,丹露早就紧紧捂住了嘴。   沈肃站得笔直,姿势极其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压力,仿佛前面站着的靶子不是他?弟弟,而是一个木偶人。   嗖——箭矢骤然射出?,快如一道闪电。   下一瞬,馒头四分五裂,箭在?箭靶前落地。   一切都刚刚好,力道分毫不差。   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时,沈度全身骤然绷紧,但却一点也不害怕。   三个观众顿时松口气,俞文姝也放松下来?,她是真怕稍有差池。   沈肃冷肃着脸收了弓,弓箭在?空中挽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裂开嘴笑嘻嘻朝沈肃跑过去。   “大哥,你?箭法太好了吧!”沈度目露崇拜,“好久没被你?罚,有点不适应。”   俞文姝瞧着站在?一起的兄弟俩,沈肃高出?沈度许多,一个冷肃俊朗,一个开朗俊逸,气氛却意外和谐。   沈肃冷着脸看?他?一眼,冷声道:“下回若再只顾自己,不管家?人,我就换成真箭。”   他?语气严厉,显然是警告,沈度顿时收起笑脸,严肃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了。   沈肃不再理他?,侧头朝俞文姝看?去,见她过来?,眼里的冷漠便散了几分。   丹露往俞文姝身后缩了缩,把食盒递给?她,“姑娘,给?您,我就不过去了。”   见她这幅怂怂的样?子俞文姝就笑了,接过食盒带着茵茵走过去。   “快过来?吃东西吧。”俞文姝道,“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今日淋了雨,做了姜汁撞奶,去去寒。”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见她把碗拿出?来?,又拿出?一小?罐蜂蜜,“蜜糖自己加,喜欢甜便多加些。”   沈肃素来?不喜甜食,但瞧着她递过来?都碗没有半分犹豫便接过去。   他?先浅尝了一下,似乎觉得不错,又加了半勺蜜糖。   沈度和茵茵见他?吃得有滋有味,顿时也开动了。   要知道大哥可是从不吃甜食和汤水的,如此一瞧必定是味道不错。   四人坐下一起吃,比起沈度的风卷云残,沈肃吃得慢多了。   俞文姝问:“大表兄还吃得惯吗?”   沈肃尚未回答,沈度便抢着道:“大哥从来?不喜甜食,今日份吃完了,肯定吃得惯。”   原来?他?不喜甜食。   沈肃看?了沈度一眼,淡声道:“不算太甜,吃得惯。”   许是公?务实在?紧要,他?用完了甜点让他?们好好玩耍,便匆匆离开回了屋里。   俞文姝转头看?向吃得意犹未尽沈度,笑着问道:“阿度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   “那你?回答表姐几个问题,表姐还给?你?做好吃的。”   沈度:“好啊,表姐你?问!” 第46章   晚膳前三人回了内院。   王氏和?老夫人正在树下乘凉吃枇杷, 见三人回来便招手让人过去。   “快来吃枇杷,今日阿度摘的这枇杷味道真不错。”老夫人笑着道,“这树倒是爬得?好。”   往日若是王氏知道沈度爬树摘果子, 早就起来拧耳朵说教了,今日不?知?是因老夫人夸了还是怎么的,只是淡淡瞥了眼沈度。   只是嫌弃意味很浓。   沈度满脸得?意,邀功似的道:“祖母喜欢孙儿明年?又摘来给您吃,明年?咱们早些来, 多住两日。”   王氏顿时便道:“这就想着明年?了, 明日就要回书院, 先生给的课业你做完了吗?你瞧瞧你大哥那般忙碌, 你也不?知?早些考中, 好帮一帮他。”   俞文姝看了眼众人一瞬间的表情, 又看了眼沈肃紧闭的房门,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姨母总是如此扫兴。   老夫人看了眼王氏,目露警告, 笑着道:“你母亲说得?不?对。明年?咱们如阿度说的早些来, 多住几日,反正是自?己庄子,想住多久都?行。”   俞文姝也附和?道:“阿度已经很用功了, 以后会帮大表兄分担的。”   茵茵也道:“二哥在努力?的。”   王氏:……   行吧,她?又是做恶人的那个?。   王氏索性不?说了, 剥了一粒枇杷自?己吃,接着手中一顿, 看向文姝。   她?拿起一碟子枇杷递给文姝, 微微抬了下下巴,“文姝, 去给你大表兄那一叠枇杷尝尝,他埋首公务那么?久了,一定也累了,正好让他歇一歇,一会儿便用晚膳了。”   霎时一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老夫人笑眯眯道:“快去吧,阿肃定是也渴了,文姝一定让他吃两颗。”   俞文姝接过碟子应了是。   众人微妙的表情若是从前她?定会羞涩难忍,如今却好似已经习惯,可以面色如常的对待。   回头?时,见沈度和?茵茵竟给她?做手势,让她?努力?。   俞文姝站在门前,轻轻吸了口?气。   沈肃正埋首于公务,手边的折子还有厚厚一叠,敲门声?让他微蹙了眉,眸中划过一抹不?耐。   “谁?”他声?音沉沉,隐隐含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是我,大表兄。”   文姝的声?音在外响起,沈肃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文姝的声?音在外响起,沈肃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进。”   屋里传来沈肃的声?音,俞文姝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轻轻推开?了门。   她?跨进门槛,脚步微顿却并没有转身把门关上,慢慢地走到了沈大人的案桌前。   他的案桌摆在窗边,窗外的光透过窗户尚且明亮,他依然伏案看折子,似乎并未察觉她?进来。   直到她?走到案桌边,他才停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她?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好似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遍。   明明不?久前才见过。   俞文姝垂下眼,目光便落在他的案桌上。   桌上堆着两叠折子,左手边的一叠应当是未看的,尚有许多,右边那一叠已经批过的就更多了。   难怪他眼下青黑那么?重。   沈肃看向她?手中的小碟子,忽然轻笑了声?,道:“意有所指?”   俞文姝回神,并未明白他是何意。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颗澄黄的枇杷,在指尖转了几圈,好似这枇杷上绣了什么?好看的花纹。   文姝恍然,他是在说他们在寺庙外枇杷树下的时候,或许还有他摘了一篮子青涩枇杷。   想到这个?她?低低笑了起来,又觉得?不?妥,轻轻捂住了唇。   “嗯?”沈肃缓缓起身,倾身朝她?覆过去。   俞文姝躲闪了一下,忍住笑意,道:“大表兄误会,我怎么?会意有所指,是老夫人让我拿来给你吃的。”   “我不?喜甜食。”   明明说着不?喜甜食,手指尖的枇杷却缓缓转动着。   想到老夫人说让他吃几颗,俞文姝又道:“阿度好不?容易摘下来的,大表兄尝尝,味道很不?错。”   “哦?”沈肃盯着她?,“比我摘的好吃?”   俞文姝一愣,随即抬头?看向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那次真的是他亲自?摘的枇杷,她?原本以为是他吩咐人摘的,没想到却是他亲自?摘的。   难怪会说她?意有所指,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他摘的。   小气。   如今还非要与阿度比较。   她?的表情几乎不?用他过多揣摩便看得?清清楚楚,沈肃眯了眯眼眸,牙尖磨了磨,声?音带着几分危险:“我很小气?”   他危险地朝她?靠得?更近了,俞文姝腰抵着案桌,忍不?住抬起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软声?否认:“我没有。”   她?此时才后悔方才没有把门关上,若是被姨母和?老夫人瞧见,她?还如何见人。   “呵。”沈肃扯了下唇角,丝毫不?为所动,他把枇杷递到她?面前,“我尝尝。”   他倒要尝尝,沈度摘的枇杷究竟有多好吃。   俞文姝垂眸看着眼前的这颗枇杷,注意力?却被他的指尖吸引住,他的手指很好看指尖干净,指节分明,是一看就会忍不?住喜欢的手指。   好半晌,她?猛然发觉这颗在她?眼前停留了好久,她?抬头?看他,发觉他眼里带着极浅的笑意,那双幽深如谭的眼眸里好似缀着星光。   俞文姝愣了下。   唇上碰到了圆圆的枇杷,以及带着他体温的手指。   “想吃?”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的蛊惑,让她?的心猛的一跳。   “我吃过了。”她?随口?敷衍,伸手拿下他指尖的枇杷兀自?剥开?那层皮,剥了好几颗她?才停下,“大表兄尝尝吧。”   沈肃已经回了位置坐好,闻言他抬眼看向她?,淡声?道:“手要执笔,不?方便。”   他确实不?太想去拿枇杷,折子都?是庄严肃穆的东西,枇杷汁黏腻,染了满手再去执笔,他不?喜欢。   俞文姝没做他想,只是单纯想让他尝尝这枇杷,毕竟老夫人特意交代了。   她?捻起一颗递到他唇边,“吃吧。”   沈肃微微一怔,似没想到她?会递到他唇边。   俞文姝也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给他喂到了嘴边,对上他深深的眸子,她?垂着眼睫缓缓眨动了一下眼。   她?尚未缩回手,枇杷连带着指尖被温软包裹住。   瞳孔猛缩,她?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   他含住了她?的指尖。   只是那么?一瞬,便足以让她?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屋门未关,她?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她?缩回手指,小心翼翼藏在身后。   “味道不?错。”沈肃道。   俞文姝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衔住她?的指尖的,可此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暧昧至极。   谁知?晓他是觉得?枇杷味道不?错,还是什么?味道不?错。   壮着胆子瞪他,俞文姝道:“那大表兄便多吃几颗,我先出去了。”   见她?要走,沈肃敛下眼中暗涌,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唤道:“表妹等等。”   手腕被他温暖又干燥的掌心握住,俞文姝却觉得?相贴处有种酥麻感,让她?心中猛地一悸,顿时乖顺如小兔。   “大表兄有何吩咐?”   沈肃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轻轻捏了捏,示意她?道:“劳烦表妹帮我磨墨。”   俞文姝顺着看去,却见案桌上的砚台里的墨已经用干了,顿时有些心疼,便应了好。   若是自?己能帮得?上忙,他便能多休息一些。   -   俞文姝一手动作轻缓地磨着墨,一手挽起她?宽大的衣袖,她?立在案桌旁垂眸看着认真执笔的沈肃,他看折子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的冷肃样子,只偶尔微微蹙下眉心。   在折子上批复时,下笔果断没有丝毫拖沓。   只这样瞧着,俞文姝便把动作放得?更轻,只怕打扰了他。   每一本折子他批复完,便会拿起案桌上的私印盖上,私印乃是一方墨色的玉石,玉身光滑瞧着便常常使用。   俞文姝忽然心中一动,仔细盯着那方私印好半晌,久到连沈肃都?察觉出来。   “这是祖父赠予的。”沈肃忽然说道,手中的笔却不?曾停下,直到批复完手中的折子,他把私印递给文姝。   文姝接过去,却见玉身上刻有字‘端方严明’。   她?轻轻抿了抿唇,这是沈肃祖父对他的期望,或许应该说是要求,而他也一直按照他祖父的要求在约束自?己。   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   俞文姝把印还给他,柔声?道:“大表兄休息一会儿吧,快用晚膳了。”   “无聊?”沈肃道。   俞文姝立即要否认,不?等她?说话,沈肃又道:“那边有书可翻阅。”   说罢不?再言语,继续埋头?公务。   俞文姝觉得?自?己好似打扰了他,便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给他研墨。   一时间,屋里安静无声?,美人相伴,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门扉打开?的地方凑出两只脑袋,沈度心里啧啧两声?摇摇头?,一旁的茵茵眨了眨眼睛。   俞文姝端着碟子出来时,老夫人扬眉瞧了眼,问道:“阿肃可吃了枇杷?”   她?道:“吃了一颗。”   “吃了一颗?”老夫人有些诧异,“不?错,竟还吃了一颗。”   俞文姝想着那一颗是如何让他吃进嘴里的,便忍不?住捏了捏指尖,只觉得?那指尖都?在发烫。   第二日,俞文姝与老夫人和?王氏用早膳时才知?晓,一大早天?尚未亮,沈肃便先带着沈度回去了,衙门有急事?寻他,沈度今日也要上学。   春荣笑着与俞文姝道:“表姑娘,大爷吩咐了,您若是有什么?要从庄子带回府里的,尽管使唤奴才。”   此话一出,王氏与老夫人俱是笑眯眯看着她?,让她?微红了脸,她?别过头?,“没什么?要带回去的。” 第47章   “姑娘, 您要的那种木料小店没有,不如去前面的云昌阁问问。”店小二歉意道。   俞文姝轻声道了谢,带着丹露往云昌阁走去。   丹露撑着伞, 瞧了眼?额角渗出汗珠的姑娘,劝道:“姑娘,若是找不到不如换样?东西,也不必非找不可。”   俞文姝抿了下唇,脚步快了些, “再看看。”   那日从庄子回来?后, 她便决定了沈肃生辰要送什么, 只是这两日寻了几间铺子, 都没有寻到她想要的那种木料。   她要寻的是一种名为金檀木的木料, 这种木料檀香味浓, 又?非常坚硬不惧水火, 是种极为难寻的木料。   云昌阁乃是城中最大?的文房四?宝铺子,其中还卖各种私印玉料和木料, 若是云昌阁都没有, 那必定是寻不到了。   既时她只能?另想它法。   俞文姝踏入云昌阁,顿时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她微微撇过头往里走?, 立时便有小二迎上?来?。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小二在云昌阁里见过无?数贵人, 其中不乏高门贵女,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如仙女一般的姑娘, 上?前说话时都微垂着头, 不敢直视。   俞文姝被他往里带,柔声问道:“不知?贵店可有金檀木料, 我需要一小块便好。”   “金檀木?”小二想了想,答道,“我记得似乎有一块,劳烦姑娘等等,我去问问管事。”   俞文姝心中顿时涌起几分期待。   丹露也满眼?期待,希望姑娘赶紧找到金檀木,就不用整日奔波了。   很快小二带着管事过来?,管事眼?中闪过惊艳,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过来?,他道:“这位姑娘可是想要金檀木,店中确实有一块,只是多日无?人问津一时不知?放置在何处,姑娘不如留下府上?信息,待我找到了派人送到府上?去。”   管事跟她比划了下金檀木大?小,又?说前段日子府中小少爷来?店中顺手放置,是以不知?在何处。   俞文姝连连应好,“太好了,那便劳烦管事寻到了便送去金桂巷沈府。”   管事点头表示记下,“金桂巷沈……府。”   他蹙的抬头,惊讶道:“可是沈肃沈大?人府上??”   俞文姝点头,“是。”   管事猛地瞪大?了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俞文姝,便又?立刻收起目光,态度多了几分恭敬。   “您放心,只要找到了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待俞文姝带着丹露离开,管事站在门口,对身边的小二感慨,“想必这位就是沈大?人的未婚妻了,这等样?貌气质,也难怪了。”   “管事,听说这位姑娘是投奔沈府夫人的,母家?无?人,这样?的姑娘,京中勋贵人家?都能?娶了做正?室吗?”小二不明白。   京中世?家?世?代联姻,讲究的就是一个盘根错节,除了寒门新贵他们看不上?,一般的世?族大?家?都是联姻的。   管事自?然比小二懂得多些,只一笑便老神在在道:“你懂什么,沈大?人如今乃六部之首,掌管内阁,多少世?族大?家?想攀上?他,可沈大?人为人端正?严肃,世?家?贵女不敢嫁,即便想攀上?姻亲,也要看沈大?人愿不愿意娶。”   小二点点脑袋,”如此说来?,沈大?人对这位姑娘必定是属意的。”   管事回过神,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什么属不属意这也是你能?问的,还不赶紧去找金檀木,找到了赶紧给那位姑娘送过去 。”   俞文姝并未期待云昌阁能?很快寻到金檀木送到府中,离开云昌阁后她与丹露便去街上?买了些点心后便回了沈府。   那日从庄子回府后,便有下人来?禀告老夫人和王氏,沈肃有急事出了城,几日回京尚未可知?。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沈肃尚未有回京的消息,只派人传了消息,说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他甚至没有时间写一封家?书?,足以见得有多忙。   除去寻金檀木的消息,俞文姝便紧着做给沈肃的寝衣,眼?瞧着他的生辰没有几日便到了,如今不仅没有寻到金檀木,连沈肃都不知?何时才回来?。   俞文姝手中拿着针线坐在碧荷院中的树下,手中的寝衣已经快完工了,她在衣角下绣了一个肃,瞧着便觉得有几分满意。   也不知?何时,绣着绣着便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丹露笑着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姑娘快醒醒。”丹露走?到俞文姝身边,笑着道,“云昌阁送东西来?了。”   俞文姝顿时清醒过来?,“是金檀木?”   她有几分惊讶的从丹露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放着块巴掌大?的金檀木,便是这么一块,已经极为难得。   “太好了。”俞文姝惊喜,又?道,“银钱付了吗?”   丹露点头,“已经付过了。方才云昌阁的小二来?了便让门房来?寻碧荷院通知?,我瞧您在睡着便自?己去了,不愧是云昌阁,城中最大?的文房四?宝阁,就是厉害。”   俞文姝摸了摸盒子,“这次多亏了云昌阁了。”   丹露瞧了眼?俞文姝,颇有些犹豫,终于狠了狠心道:“姑娘,金檀木不便宜,银钱用了许多了。”   俞文姝脸上?的笑容一顿,沉思了几秒,松了眉心,安抚道:“无?事,还有些呢。”   上?回她才因此而与沈肃闹了别扭,如今万不能?再因此而起了嫌隙,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身上?的银钱够用便好。   丹露也明白姑娘的意思,闻言便也不再忧心,姑娘比她聪明多了,她说无?碍便一定无?碍。再说,即便她忧心也无?半分用处。   她只要好好照顾好姑娘,在府中规矩便好。   金檀木到手,俞文姝便一边做寝衣一边在脑中盘算如何下手,这么大?的金檀木足够做两个私印还绰绰有余。   那日在沈肃案桌上?看见他的私印,俞文姝便心中一动,打算亲自?给他雕刻一个私印。好的玉石她手中银钱不够,便盘算用金檀木雕一个,幼时她见过祖父雕刻木头,那时好奇的跟着祖父身边,祖父无?奈,便教了她。   金檀木或许不够贵重,可亲自?雕刻的,足以表达她的心意。   原以为只能?寻到一小块,如今这么大?一块,她倒是可以做两个,她与沈肃一人一个,好事成双。   想到这儿,俞文姝便弯起唇角。   丹露瞧了眼?弯着唇笑的姑娘,也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如今姑娘的笑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味道,她说不好,可她没回瞧见姑娘这样?笑,就忍不住想起大?爷对姑娘好的时候。   比如那回让人瞧见都觉得害羞,大?爷蹲在地上?给姑娘穿鞋的时候。   忍不住觉得害羞,又?让她想捂住嘴尖叫。   俞文姝把寝衣做好的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做私印,她也不知?要用几日才能?做好,但时间紧不容她浪费。   然而她错估了自?己的力?气,紧紧只是把金檀木分割成她想要的两小块,便让她的手通红一片。   沈肃回宫复命后便回了沈府,一路往老夫人禄和院去,一进堂屋,他目光便朝四?周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他恭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眯眯道:“文姝不在,她近几日都碧荷院里,好似在做什么衣裳。好了,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先回去洗洗,晚膳再来?陪我便是。”   沈肃应了是,起身离开。   人一走?,九嬷嬷便笑着凑到老夫人身边,捂着嘴道:“咱们大?爷如今也是有牵挂的人了,瞧那副样?子,便是老奴都瞧出来?他想见表姑娘了。”   老夫人更是满脸慈爱,“年?轻人嘛,三日不见如隔三秋。”   话虽如此,只是她从未想过这话能?应到阿肃身上?,情爱之事,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沈肃回府并未声张,是以也没人去通传一声,他脚步又?急又?稳,神色冷肃,让下人们不敢直视,一见他便退至两旁垂首不敢抬头。   他想见她,越近越想再快些。   衣裳的袖袋中装着一盒胭脂,乃是凌烟阁所做,统共只有十?盒,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俞文姝拿着锉刀在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金檀木,忽然敲门声猛地响起,手中的锉刀一滑,指尖便冒出血滴。   “嘶……”她捏着指尖,双眉紧蹙。   敲门声再次响起,她用眼?神止住要出来?的丹露,转身朝门走?去,“谁呀?”   走?到门边,外面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是我。”   “大?表兄。”俞文姝猛地拉开门,因为太过高兴而忘了指尖的伤,指尖碰到门扉,痛意袭来?,让她脸都皱成了一团。   沈肃听见她高兴的声音,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却见她猛地变了脸色,右手紧紧护住左手。   “怎么了?”沈肃道。   他的声音显出几分严厉,俞文姝轻轻摇了摇头,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那是她想给他的生辰惊喜。   “没事,不小心伤到了指尖而已,小伤口。”俞文姝辩解,努力?做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可刚刚伤到的伤口,她手指又?白又?嫩,小小的伤口也显得很严重。   沈肃拉过她的手,看见伤口便肃了脸,“要包扎。”   俞文姝轻轻挣了挣,想抽回手指,“真的没事大?表兄,一会儿便好。”   沈肃抬眸看她,见她坚持道无?碍,沉默半晌,在她侧眸躲开他的视线时,他张口含住她的指尖。   俞文姝心口猛地一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湿濡包裹了指尖,她甚至感觉到他的舌尖在轻触缠绕她的指尖。   这根本与上?回捻着枇杷误触到他唇不一样?,他是故意把她的手指放进他的唇里。   他看着她,双眸深邃,又?带着几分露骨的欲念。 第48章   “别动。”沈肃低低道, 似含着几分警告。   俞文姝又惊又羞,只?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他竟然还敢叫她别动。   她本就被他吓到了, 僵直着身子不敢动,此刻被他如?此一说,到底回?过神来,顿时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四处张望。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往日随处可见的下人今日倒是一个都不见,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尚未放下, 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的舌尖在动。   他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 一寸寸极为细致的舔舐。   俞文姝一手捂住心口, 眼睫颤动, 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大表兄。”她努力维持住不成样的声音, “很脏。”   她想缩回?手指, 可指尖使?不上?半分力气。   太阳尚未西沉,四周却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只?有树梢上?的夏蝉在嘶嘶鸣叫。   沈肃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好似清减了些,模样瞧着愈发的清冷,然而此刻因为他而脸颊发红, 声音娇媚得好似能掐出水,那双水眸泛着盈盈水光。   这幅模样, 几乎让他想立刻把她拥入怀中。身体里的热意一阵阵上?涌,只?是含着她的指尖, 他却还想要更多。   她对他的吸引力一如?既往。   他放开她, 嘴里发出极轻的细微声响,却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沈肃却似半分不成察觉, 捏着她的指尖细细查看,看见指尖的伤口,道:“怎么伤的?”   俞文姝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不小心被扎到了,不打紧。”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因为他的在意而泛出几分甜意。   沈肃淡淡哼了声,捏着她手指的却没放开,他静静地打量她,好似要把这几日没见着的补回?来。   俞文姝有些羞赧,可她也忍不住抬眸看他。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下有些青色,定然是在外?没睡好。   四目相接,她心跳快了几分,避开他的视线,她道:“大表兄这几日辛苦了。”   “嗯。”他回?道。   俞文姝惊讶抬眸,她只?以为他会说无碍,毕竟他从来都是如?此,不会说半分自己的辛苦,好似无论多累,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却不想,今日他竟应了是。   俞文姝蓦地心疼起来,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大表兄不如?先去梳洗一番小憩一会儿,用了晚膳早些休息。”   他想与她多呆一会儿,可他也实在太累了。   沈肃连着两日未曾合眼,昨夜守着抓人,今日又赶回?皇宫复命,若非脑中绷着一根弦,他早就撑不住。   此刻见到她,心中一松,疲惫也涌上?来。   看着她担忧的样子,他眼里溢出两分喜意,顺从她道:“好。”   他虽道了好,可手却并未松开她的,俞文姝顿了顿,道:“大表兄可想吃些什么,我去厨房瞧瞧,让他们先做些。”   “不必,吩咐厨房即可。”沈肃道,“他们知道做什么。”   他捏了捏她细嫩白皙的手指,这双手可以红袖添香,也可以偶尔做做针线,却是不必进厨房做粗活。   俞文姝只?以为他不喜她做的吃食,沈度说了,他从不喜汤水和甜食,是她未曾了解便做了,他不喜也不怪他。   她微微颔首,“好,我一会儿去吩咐厨房。”   沈肃觉得她好似误会了什么,可此刻他已经疲乏至极,只?一顿便忽略了过去。他从袖中拿出胭脂递给她,随即便瞧见她眼中的惊喜。   俞文姝是惊喜的,她从未想过沈肃会送胭脂给她,毕竟这等?姑娘家用的东西,如?何瞧着也不是他会买来赠与她的。   她想说已经送了许多了,只?是眼前的这盒胭脂是无论如?何都她都拒绝不了的,她也不想拒绝。   俞文姝软声道:“多谢大表兄。”   “你?喜欢便好。”沈肃道,他瞧得出,她是真的欢喜。   直到沈肃躺在床榻上?,陷入沉睡前一刻才忽然想起,他并未让文姝去跟厨房说,他的意思是直接吩咐下人便可。   俞文姝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嘱咐厨房的管事做些易消化且大爷爱吃的吃食,厨房管事一一应下,却在‘大爷爱吃的’这个上?犯了难。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表姑娘,大爷爱吃什么,然而一转念便又吞了回?去。   表姑娘才来了沈府多久,如?何会知晓这个。   管事笑着送俞文姝,恭敬笑着道:“表姑娘放心,我一定按照大爷爱吃的口味做。”   俞文姝微微颔首,却总觉得好似有哪里奇怪,直到走出大厨房,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厨房管事说的是‘大爷爱吃的口味’,这话便表明,他不知道沈肃爱吃什么。   她压下唇角,眸中微愠,听闻这位厨房管事在沈府多年,却连沈肃爱吃的吃食都不知晓,她心中发涩。   沈肃明明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竟让她越来越觉心疼。   回?到院里,丹露探出头来,四处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方?才她都瞧见了,大爷竟然含住姑娘的手指,老天爷啊,差点把她吓死,她又羞又躁都不敢看。   还是她家姑娘厉害。   这样想着,她便又去瞧俞文姝,不解道:“姑娘你?怎么了?”   俞文姝抬头,“没事啊。”   “还说没事。”丹露道,“您满脸不高兴,谁惹你?了?”   丹露心里悄悄想,定然是大爷惹了姑娘不快,府中也没人敢让姑娘不高兴的吧。   俞文姝一怔,她竟已经表现在面上?了吗。   “真的没事,我去了一趟大厨房。”俞文姝拿起锉刀继续,“快去做事吧。”   然而注定是心不在焉的一下午,金檀木进度缓慢,直到瞧着时间不早,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东西,带着丹露去了禄和院。   一进去老夫人便与她道:“阿肃早些时候回?来了你?可见到了?”   俞文姝点头道:“是,大表兄回?来便见了一面,他看起来有些累。”   老夫人闻言点头,“我方?才让人去瞧了,还在睡,应当是累坏了,让厨房做了吃食备着。”   俞文姝微微点头,老夫人见状便也不再说了,抬手示意开膳。   走到碧荷院门口,俞文姝便停下来,她侧身瞧了看见思院那边,咬了下唇转身朝那边走去。   旁边挽棠院的改建已经进行?了大半,眼瞧着便有了几分雏形,不得不说沈肃是用心的。改建的进程便预示着婚期的临近,无端便显出了几分紧迫感。   春荣并不在院门口,俞文姝便朝里面走去,却见春荣守在沈肃的房门外?。   俞文姝冲他招手,春荣颠颠跑过来,“表姑娘您来了啊?大爷还未醒,您可是有事寻大爷?”   俞文姝摇摇头,“没事,我只?是过来瞧一眼,若是大表兄醒了,你?记得去厨房拿吃食。”   春荣连连应了是。   原想着第二日两人便能见面,却不想沈肃一大早便又被叫去了宫中,直到她夜里睡下也未曾瞧见人,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中途辛慧君倒是派人送了帖子来,邀请俞文姝去府中喝茶,只?是她眼下金檀木印章尚未做好,距离沈肃生辰没有两日了,她便回?绝了。   六月二十。   俞文姝摸着手边的木匣子松了口气,心里溢出几分欢喜。   她总算在大表兄回?府前做好了私印。   丹露瞧了眼镜子里唇角漾着笑的姑娘,又瞧了眼姑娘十根手指上?的伤口,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姑娘为了做送给大爷的生辰礼也是费尽了心思,受尽了伤,没有一根手指是完好的,希望大爷能领这个情,否则她家姑娘就太可怜了。   昨儿老夫人瞧见了还问了姑娘怎么回?事,姑娘也只?是道做针线不小心弄的。   见姑娘笑得如?此甜,丹露忍不住道:“姑娘您手指可还疼着?”   俞文姝抬头看向镜中板着小脸的丹露,眉眼含笑道:“确实有些疼。”   丹露一听便立刻放下梳子,执起她的手指细细看了遍,伤口瞧着倒确实不太严重,或许明日就瞧不见伤口了。   再一抬眼便瞧见姑娘眼里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姑娘是故意逗她的。   “姑娘!”   俞文姝捂唇,道:“快帮我梳头发吧。”   今日俞文姝选了身紫色的襦裙,内衬粉白,显得她温婉又带着几分妩媚,耳珠上?坠着沈肃送的耳坠,腕间也带了白昙珠串。   正?对着铜镜整理?,便听见茵茵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越来越近。   “表姐,你?在做什么?”茵茵探了颗脑袋进来,瞧见她便瞪大眼,“哇,表姐今日好漂亮。”   “茵茵来。”俞文姝冲她招手笑着道,“过来寻我玩?”   茵茵走进来,“表姐,母亲让你?去找她,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姨母这时候寻她过去,若是猜的没错,应当是跟沈肃的生辰有关。   她跟着茵茵一起去了春宜堂,果然王氏见着她便跟她说生辰宴的事情,王氏让她坐下,抬眼打量她的妆容,笑得欣慰。   “今日打扮得真好看,咱们大爷若是瞧见了,必定神魂颠倒。”王氏笑着道,瞧见俞文姝满脸娇羞,又叹了口气,“原本今日是阿肃的生辰,也怪我事多忙忘了跟你?说一声,只?是看起来你?应该知道了?”   俞文姝点点头。   王氏又道:“今日一早我才想起来,便去问老夫人,只?是老夫人道之前她便问过阿肃了,阿肃说不办。我想着一家人一起小办一下也好,可今日瞧着阿肃实在忙,也不定能赶回?来。”   她看了眼文姝,斟酌着问:“我便想着,既然大爷不愿,不若你?陪着他用晚膳,也算是给他庆祝了。”   王氏想着便叹了口气,沈肃已经多年未曾好好过生辰,如?今想来也是她的失职,今日的提议她也是想了又想。   既然沈肃在意文姝,那让文姝陪着过生辰他必定是欢喜的,甚至算得上?是惊喜。   她瞧着文姝这身打扮,必定也是为了阿肃,女为悦己者容。   俞文姝讶然抬头,看着姨母带着笑,且眼含深意,微微红了脸颊,她轻轻颔首。   沈肃回?府时最?后一丝光线早已没入西边,灯笼高高挂起,府中好似陷入沉寂。   玄风看着他略显孤寂的背景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大爷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沈肃没去禄和院,脚步一步不停往见思院去。   行?至碧荷院门前,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眉心轻蹙,便又朝见思院去。   这时候她或许已经睡下,他尚有公务要做。   思及此,他抬手轻揉了下眉心。   春荣抬眼瞧见大爷回?来了,刚要提醒他表姑娘在书房里等?着,却瞧见他抬手揉眉心,这是大爷心情不太好会做的动作。   他默默闭上?嘴,此时可千万不能去触霉头。   只?是这么一顿,沈肃便已经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春荣愣了一瞬,他又忘了跟大爷说表姑娘在书房等?他了。   不过上?回?都没事,这回?定然也没什么,他挠挠头,反正?大爷说过表姑娘进书房不用拦着的。   春荣默默地蹲回?自己的位置,往外?探了探脑袋,方?才他瞧见表姑娘端了碗面,也不知大爷吃了没,就算是吃了说不准也会很惊喜呢。   长寿面嘛。   沈肃跨上?书房台阶便一眼瞧见书房里的人,她趴在案桌上?,看起来竟似睡着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近时便瞧见了放在一旁的面条,似乎已经放了很久,面已经坨了。   没想到她竟会来给他送夜宵,只?是碰巧自己不在,她自己倒是趴着睡着了。沈肃唇角弯起,他微微俯身去瞧她的面容,她睡得很熟,面容恬静,比起平日里清凌凌的样子,那双眸子闭上?后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也不知怎么的,俞文姝猛地睁开眼惊醒过来,看见眼前放大的男人,她眼眸睁大,好似不敢置信。   眨了眨眼,似乎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略有些急的起身,对沈肃道:“大表兄你?回?来了,生辰快乐,快把长寿面吃了。”   俞文姝尚且有些发懵,却犹记得自己为何在书房等?着,说完这句话她便瞥见那碗长寿面,已经糊成一团。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好似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肃也愣了一瞬,他没想到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更没想到她在此等?他等?到睡着了,是为了跟他说生辰快乐,那碗面并非是夜宵,而是长寿面。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到‘生辰快乐’这几个字了,从前祖母会吩咐厨房给他做长寿面,后来他忙于公务并没有闲情逸致过生辰,或许也没有人在意。   可文姝是不一样的。   他听到她说的话,看到那碗长寿面,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有一种汹涌的不受控制的情绪涌上?来,让他逐渐失控。   他猛地把人抱进怀里,紧紧抱住,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文姝。”他忽然道,“面是你?做的?”   文姝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是我做的,也不知道大表兄喜不喜欢吃。”   她被拥入他的怀里尚且还发懵,他的怀抱滚烫而热烈,让她一时失言。   听到他问话,她才回?过神来,她问过沈度,只?能从字里行?间推断出他喜欢的口味,可惜终究他没能吃上?。   “谢谢你?。”   他说得极慢极为郑重,俞文姝想看他,却被他按在怀里不得动弹。   他真的抱得好紧,几乎让她快不能呼吸。   好半晌,沈肃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双眸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此生不负。”   俞文姝愣住,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随即一种酸涩夹着喜悦的情绪淹没了她,她眼里浮出盈盈水光。   她鼻尖酸涩,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   他的语气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依然那么冷肃,却让她感受到无比的珍重。沈肃这个人,平日里话便少,俞文姝从未想过他会说什么讨人欢心的话,可她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在意。   他如?此直白的表明心意,是她根本没想到的,此刻她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唯有对他的信任和依靠。   像是浮萍找到依靠。   静静相拥了好半晌,俞文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她微微仰着头,却只?能看见他线条坚硬的下颌。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垂下眸子,颇有些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感觉,却让她猛地心悸一瞬。   俞文姝轻轻扬了扬唇,软声道:“我还有生辰礼物要给你?。”   沈肃目光微闪,“是什么?”   俞文姝松开他的腰,却又被他抓起一只?手窝在掌中揉捏,他好似很喜欢她的手指,总是一根根的捏,从指根一寸寸揉捏到指尖。   每回?这样的时候,她看着他那张冷肃平静的脸,总觉突然心悸不已。   俞文姝从案桌的角上?拿过小木匣,推到沈肃面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我幼时跟祖父学的,刻得不是很好,大表兄权当一个小玩意。”   沈肃抬手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置着一块圆柱形的印章,印章通体墨黑色,最?下面雕刻着一个字‘肃’。   他从打开木匣子神色便开始不断变化,拿起私印时,他的眸色闪了闪,面容却依旧平静。   没人知道他心里的震动。   “你?刻的?”沈肃问道,她真的是给他了一个又一个惊喜,叫他如?何不喜欢她。   俞文姝点头。   似乎想到了什么,沈肃执起她的手,捏着她的指尖看,“受伤是因为刻章?”   俞文姝又点头。   她指尖的伤口不少,即便大部分都是小伤口,可细细一看便能瞧出,十根手指尖上?都有细小的伤。   沈肃仔细地瞧了又瞧她的伤口,他一把揽住俞文姝抱进怀里,这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掩住眸中的汹涌。   面已经又凉又坨,沈肃却吃得认真,俞文姝欲言又止,终究觉得不妥,“大表兄,不如?我再重做一碗,这碗……”   “不用,这碗就很好。”   俞文姝也不再勉强,撑着脸颊看着他吃,他吃得很慢却极为认真,好似面前是一盘美味珍馐。   他的唇口很完美,虽然面容依旧冷肃,可她看着一张一合的唇,猛地想起这张唇不容置喙吻住她的样子。   四周好似腾的升起一股热意,让她呼吸一窒,只?觉得浑身上?下又湿又黏,让她想要松一松领口大口喘息。   她别过头不再看他,却不想沈肃抬头捕捉到她躲闪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沈肃送俞文姝回?碧荷院,出了书房,他便走到她身边牵上?她的手。   四周很静,没有半个人影,俞文姝由着他捏她的指骨,不仅没有半分羞涩,反而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心中的蜜意挡也挡不住。   回?去的路上?,她甚至生出几分,若是这条路再长一些该多好的念头。   只?是碧荷院终究就在见思院旁边,很快便到了院门口,她心中有些不舍却又暗暗按捺下来,只?是瞧着兴致不怎么高了。   沈肃只?以为她累了,拉着她的手,道:“往后不必自己做吃食,吩咐下人去做便好,你?不必做粗活。”   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甚至有些温和,“也不用再亲手雕刻,不要伤到自己。”   他会心疼的。   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口,可文姝却好似明白他未尽的意思,唇角不受控制的弯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让她做吃食,是不想让她做粗活。   俞文姝转身便要回?院子里,却又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住,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发闷。   “近日宫中有事,待忙完这段日子我再陪你?。”言语中似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俞文姝环住他的腰,慢慢收紧,脸颊靠上?他的胸口,这番动作实在大胆,若是平日白天,她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   “好。”她软声应道。   -   沈肃生辰一过,眨眼便要进入七月,没两日辛慧君便又递了帖子来说要寻她玩耍。上?回?她便拒绝了辛慧君,这次再拒绝便不好了,俞文姝只?稍稍一思忖,便去问了王氏,王氏只?点头让她自己做主便是。   “你?也要开始着手学着府中事物,往后成了亲,少不得与官家夫人们来往,在府中请客也该熟悉熟悉。”   王氏可是很期待在府中宴请各位夫人,之前与沈肃说过要宴请,也只?是说可以在别院。若是文姝要在府中办宴,她倒是能跟着凑凑热闹。   俞文姝应了是,笑着道:“辛姐姐也是因着李大人与大表兄关系不错,这才往来密切了些。”   王氏看她,“谁还没有个手帕交、闺中密友,你?就是要多走动。”   俞文姝笑着说好。   王氏顿了顿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嘴,俞文姝见状也没问,便回?了碧荷园给辛慧君回?帖子,邀她过两日来府中玩。   第二日一早,丹露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兴奋朝正?在梳妆的俞文姝叫道:“姑娘姑娘!您快出去瞧瞧,大爷送聘礼来了。”   俞文姝一怔,“啊?”   没人告诉她有这回?事啊,怎么如?此突然就送聘礼来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沈肃近日忙得昏天黑地,连面都没见过。   俞文姝满头雾水,只?能跟着丹露出去瞧瞧,走到半路就被知绿拦下来,跟她解释道:“夫人让我来跟表姑娘说一声,聘礼是大爷吩咐的,夫人便按照大爷的意思抬着聘礼在街上?走了一圈,如?今大概全城的人都知晓了,以示郑重。”   俞文姝说不清是不是有些失望不是沈肃亲自送,可她也明白他实在很忙,便道:“姨母如?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知绿笑着道:“夫人昨日便忍不住想跟您说,到底忍住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俞文姝哭笑不得,这哪里是惊喜,惊吓倒是有一些。   “那我此刻应当做什么?”俞文姝道,她实在是头一回?遇到,也不知应当做什么。   知绿扶着她往碧荷院去,笑着道:“您就回?去歇着,等?着聘礼送到院子里便好。”   一个时辰后,俞文姝看着几乎摆满了整个院子的箱子,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冷脸上?,也显出几分讶异。   抬箱的人放下箱子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震惊的俞文姝和丹露,以及有心理?准备依然震惊的知绿。   王氏带着人从门外?进来,便瞧见俞文姝满脸惊讶,她笑着道:“文姝,惊喜吗?”   俞文姝无奈看她,嗔怪道:“姨母,您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王氏理?所当然道:“这等?惊喜,我便是说了应当也没什么用。这些都是大爷吩咐我准备的,就这些,他都还嫌不够,还是老夫人拦住他。”   她抬了下下巴,示意知绿打开一个箱笼,道:“其?余的你?慢慢看,只?这个箱子里,都是房契和地契,你?仔细瞧瞧然后收好了。”   不等?俞文姝发问,王氏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好好核对一下礼单,以及都仔细瞧一眼,便带着知绿施施然走了。   丹露凑到文姝身边,嘴张的都捂不住了,愣愣地道:“姑娘,你?发财了。”   “噗嗤。”俞文姝捂唇笑出了声。   丹露丝毫没察觉到被自家姑娘笑话了,满眼都是箱笼,“话本里的十里红妆,便是如?此了吧。”   顿了顿她依然不敢置信看向俞文姝,“姑娘,这些咱们不会要收拾吧?”   俞文姝粗粗瞧了眼礼单,心中的震动不比丹露小多少,只?是她努力维持着仪态,“不必收拾,成婚那日还要抬一遍。”   可是真的太多了,沈肃竟会让姨母准备如?此多聘礼,他会不会做得太过招摇了些。   丹露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实在太好了姑娘,如?此足以见得大爷有多在乎您,若是老爷夫人天上?有知,便能放心了。”   俞文姝微微抬头看向天空,若是父亲母亲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第49章   今日全京城的最新的谈资便是昨日抬入沈府的聘礼了, 足足一百二十抬,在城里绕了一圈,才抬进了沈府。   “哎哟, 那箱笼里的东西装得满满的,简直让人看直了眼。”   “我瞧见那?些布匹了,都?是最?贵最?好的布匹,若是我家姑娘出嫁能有几匹,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来沈家对这位媳妇很看重。”   “那?位姑娘我在书铺中见过一次, 当真是貌若天仙。”   ……   辛慧君放下车帘, 挡住外面传来的传来的热议, 对于沈肃对文姝的在意她是了解的, 如今听?到这个, 也为文姝欣慰。   李侗在她与文姝第一次见面之后, 便打听?了文姝的家世, 文姝双亲离世,孤身一人投靠沈府, 从两人的交往中也能看出, 是个进退有度的姑娘。   她还听?李侗说?,沈肃这个律法狂还总是给文姝送书,文姝不仅不嫌弃, 还当真感兴趣。   马车一路到了沈府门口,俞文姝早已在门口花厅等?着, 听?到门房来说?李府马车到了,忙起身朝门口去。   辛慧君小腹微微隆起, 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脸色红润,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被丫鬟扶下马车她瞧见俞文姝便笑起来, “是不是等?久了,你也不必出来接我。”   “我自是应当出来接姐姐的。”俞文姝笑着上前扶住她,“姐姐出来一趟可不容易,也不知李大人放心得下不。”   想到出门前李侗不厌其烦的叮嘱,辛慧君觉得脑仁儿都?在嗡嗡作响,摆摆手道:“不必管他。倒是你,若非沈大人又出城了,我也寻不到机会来。”   辛慧君逗弄向来都?大胆,俞文姝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否则害羞的一定是她而非辛慧君。   “我带姐姐进去吧。”俞文姝道,“仔细脚下。”   辛慧君点头,“好,早就想瞧瞧沈大人亲手改建的院子,听?李侗说?那?线稿画得非常精致,想来改建出来一定更好看。”   “院子尚未完工,不过已经能瞧见雏形。”俞文姝道,“只是有些乱,姐姐远远看一眼便好,待完工了再请姐姐来。”   挽棠院在改建,碧荷院又堆满了箱笼,俞文姝便在另一处小院设宴招待辛慧君。   两人一同?去挽棠院边上待了一会儿,便沿着抄手游廊步行。   “真是没想到,沈大人院落竟然也有如此才能。”辛慧君感叹道,“日后若是我要修建院子,也不知能不能让沈大人看在李侗的份儿上帮我们设计。”   设计院落本是有专人来做,可沈肃设计的院子别出心裁,处处都?能看见他的巧思和用心,这自然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俞文姝尚未回答,辛慧君便又道:“还是让李侗跟沈大人学一学好了,他们好歹是同?窗,李侗不会那?么笨学不会吧。”   俞文姝捂着唇笑,恐怕只有辛姐姐才会如此调侃自家夫君吧。   设宴的小院前有一个小池塘,池中几尾锦鲤游来游去,间或躲到睡莲下面若影若现。树下阳光斑驳,却?又不会觉得晒人。   辛慧君坐下歇了一会儿便凑到俞文姝面前道:“昨儿沈府抬出的一百二十抬聘礼,可是轰动?了京城,今日整个京城都?在说?这件事,看来咱们沈大人都?迫不及待了啊。”   俞文姝被她说?得脸红,她又凑近了些,道:“咱们沈大人面对你如此美人,可还忍得住?”   辛慧君说?得暧昧,俞文姝都?不知如何答她,她如何知晓沈肃忍不忍得住。   见她害羞脸红,辛慧君更暧昧道:“面对沈大人如此美色,你还忍得住吗?”   俞文姝闻言便是心中一悸,辛慧君这么问,不免让她想起沈肃的吻、拥抱以及给她换鞋的画面,每每与他触碰,都?会让她心绪浮动?,忍不住心跳加快。   辛慧君是过来人,见她这幅样子便不禁想到年轻的自己与李侗,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两人的感情有了巨大的进展。   文姝这样甜蜜又娇羞的样子,让辛慧君心里痒痒的,想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这种事到底不好多问,想着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她便只能想到霸道的沈大人对文姝的占有欲。   辛慧君自言自语道:“哦,看起来像是忍不住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捂着唇笑起来,直笑得俞文姝嗔怪瞪她。   俞文姝又不能真的生气,只能让人端上新做的茶饮和果?子,“想着你有孕在身,给你做了花果?茶,你尝尝。”   辛慧君新奇尝了一口,惊叹道:“酸酸甜甜的真好喝,闻起来也很香。”   俞文姝笑着道:“我想着姐姐定会喜欢,一会儿回去便带些吧。”   “你自己做的?”辛慧君惊奇,见她点头,便感叹道,“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沈大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到此处,辛慧君忽然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收敛,严肃道:“也不知此次沈大人何时回京。”   俞文姝奇怪她为何忽然这么说?,疑惑地看向她,斟酌问道:“姐姐为何有此一说?,可是知晓什么?”   辛慧君见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心中便明白?沈肃定然没告诉她,不过一想也是,除非已经成婚非常熟悉,寻常未婚男女,这等?事如何好告诉对方。   见文姝有些担忧,话题又是她说?起的,辛慧君便道:“听?说?沈大人是为了一个大案去了临县,与那?许宝山有关,许家本家便在那?里。”   俞文姝一听?心里便是重重一跳,辛慧君说?得极慢,显然意味明显,沈肃此行或许有危险。   见她瞬间脸色发白?,辛慧君暗自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安慰她道:“你放心,沈大人有武艺在身,况且随身带着许多人,你可别多想。”   话虽如此,可如何能叫她不多想。   俞文姝一下午都?心神不宁,提不起精神,辛慧君心中有愧,便提前提出告辞。   “今日是我招待不周,只能下回再好好招待姐姐。”俞文姝送辛慧君出府上车,脸上的笑容十分牵强。   辛慧君捏她的手,“妹妹这是什么话,也是怪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忧心了。”   俞文姝强笑着摇头,“是我想多了。”   “我回去让李侗打探一番,若是有消息便让人来与你说?。”辛慧君如此道。   马车渐行渐远,俞文姝转身回了府中,早早陪老夫人用了晚膳,她并未提及辛慧君的话,跟老夫人告辞后便回了碧荷院歇下。   她夜里睡得不踏实?,一早起来又觉得心慌,眼皮更是跳个不停。   丹露难得见姑娘如此慌乱的样子,心中焦急也不知如何安抚,只能乖乖做事不敢出声。   接连几日俞文姝夜里都?没怎么睡,整个人瞧着便有些憔悴,加之辛慧君并未派人来给她递消息,她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几日心慌时她便看沈肃给的书,倒是比平日里看得快,这日她看完了手边的,索性?便朝沈肃书房去,准备换几本来瞧。   书房里只余淡淡的檀香味,好似他不在府中,连他的气息都?消失了。   俞文姝闭了闭眼又睁开,专注看着书架选书。   忽的,她好似听?见了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原本寂静的见思院都?嘈杂起来,她想转身出去瞧一瞧是怎么回事,猛地眼皮重重一跳,连带着她的心口都?好似被重锤了一下。   俞文姝走?到书房门边,便见一群人面带焦急地朝这边过来,领头的春荣急得满头大汗,好似在喊什么。   一行人抬着担架朝她走?来,俞文姝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然后她听?清了说?话声。   “快点快点,仔细些别碰着大爷。”春荣高声喊,“这边!大夫马上就到,你们手给我稳住。”   她看见打架上有红色的血迹,一瞬间她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扒住门框支撑自己。   俞文姝想过去看看,她伸着脖子,在视线触及担架时便猛地收回。   她害怕。   春荣这时看见她,见她面色惨白?,顿时喊道:“表姑娘别急,大爷一定没事的。”   她点头,努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意。 第50章   很快一行人?鱼贯而出, 俞文姝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身?后传来声音,玄风带着大夫进了院子一路朝, 后面跟着被九嬷嬷扶着的老夫人。   老夫人?被九嬷嬷搀扶着,几乎整个人?倚靠着九嬷嬷才能站稳走动,往日慈祥的面容此刻满是焦急。   饶是她再见惯了大风大浪,如今她的大孙子、沈府的顶梁柱受了伤,她也?有?些?六神无主。   俞文姝深吸了一口气, 朝老夫人?走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只是静静等着大夫诊治出来。   过了好半晌, 玄风才带着大夫从里面出来, 春荣跟在后面拿着方子准备去抓药。   看见老夫人?和俞文姝, 玄风便让春荣跟大夫回去, 他则跟老夫人?和俞文姝说起事情经过。   老夫人?早就憋不住了,急道?:“阿肃现下如何了?到底怎么回事, 如何会受那样?重的伤?”   俞文姝想到之前辛慧君跟她说的话, 沈肃此次前去跟许宝山有?关?,又是去的许家老家,他受伤一定与许家脱不了干系。   果然玄风一五一十与她们说了缘由, 只是其中凶险略过了,加之其中的曲折都是机密, 便也?不能多说。   “大爷带人?前去围剿,却没想到许家拼死一搏, 不仅如此还逃了几个。大爷便派人?搜寻, 他亲自把?许宝山押送回京,谁知半路遇到了许家逃走的人?埋伏, 他们并非是为了救人?,而是冲着要大爷命来的。”   玄风道?:“大夫说了,大爷受了重伤昏迷,若是这?几日退了烧醒来便无事。”   若是一直醒不来……   他唇色有?些?白?,面上也?无血色,然脸上却半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另一位大人?进宫复命。”   老夫人?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句话,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俞文姝看向玄风,问道?:“你可也?受伤了?”   玄风讶然看向她,顿了顿才点了下头,“我只是受了些?小伤而已,与大爷比起来不算什么。”   他很自责,是他没有?护好大爷,才让大爷受重伤昏迷不醒。   俞文姝道?:“这?边有?我跟老夫人?在,你先?回去处理伤势,把?身?体养好。”   玄风张口拒绝,“不用了表姑娘,我没事,我要守着大爷。”   “之后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不赶紧养好身?子,如何能吃得消。”俞文姝不容置喙道?,“回去歇着。”   玄风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向俞文姝,顿了顿终究道?:“好,那我便听表姑娘的,早些?养好。”   玄风离开?后,俞文姝和九嬷嬷扶着老夫人?进了屋,屋外两个小丫鬟候着,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肃躺在床榻上,平日那张冷肃的脸此刻因为双目紧闭而减去了些?许凌厉,他的脸色很白?,双唇更是毫无血色,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孱弱。   俞文姝走到床边,看着他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呼吸起伏,心顿时揪成一团。   她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您先?回去歇着吧,府中还需要您坐镇,您守在这?里,大表兄若是知晓了也?不会安心的,我守在这?里您就放心吧。”   九嬷嬷连忙道?:“是啊老夫人?,这?里就交给表姑娘吧,表姑娘又细心又仔细,您就放心吧。”   此时王氏急匆匆带着茵茵从外面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的沈肃便抽了一口气捂住唇,“这?是怎么的……”   俞文姝便又与她解释了一番,王氏六神无主,一直抓着俞文姝的手问如何是好。   从前沈肃在府中瞧着倒是没什么,却无疑是府中的定海神针,此刻定海神针歪了,整个府中好似天塌了一般。   俞文姝低低吸了口气,安抚她道?:“姨母没事的,大夫说了大表兄退了热便会醒过来,如今府中事物还需要你来主持,大表兄这?边就交给我,我来照顾他。”   不停抽动的额角好似被平复了些?,王氏连连点头道?:“对对,文姝你亲自照顾阿肃,如此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去拨几个人?给你,有?什么你直接吩咐便好。”   如今府中最重要的便是沈肃这?边,有?文姝照顾,她便能抽出身?去处理别的事,府中事物本就繁杂,若是她还要分神在沈肃这?边,那真是一个都顾不好。   见老夫人?满脸愁容,王氏宽慰道?:“母亲放心,阿肃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文姝照顾,定能很快好起来。”   如今不论沈肃伤势如何,她都只能这?么想。   俞文姝也?宽慰道?:“老夫人?保重身?子才是。”   老夫人?看看眼前两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肃,点了点头:“好,有?文姝这?话我便放心把?阿肃交给你,丽桐,府中事物你都自己拿主意,我要每日给阿肃诵经祈福。”   俞文姝担忧她的身?子,却见九嬷嬷冲她点头示意,有?九嬷嬷劝慰老夫人?,倒是能让她们安心些?。   王氏稳了稳心神,便道?:“那我便去安排府中事物,阿肃受伤的事,不会让下人?传出去的。”   俞文姝颔首,“辛苦姨母。”   等到春荣从医馆回来,带着几幅药,还有?一张大夫写的注意事项,一一告知了俞文姝。   俞文姝细细看了一遍,吩咐春荣去守着熬药,她便送走了老夫人?,“这?几日我便不能陪老夫人?用膳,您可要好好用膳才是,我会询问九嬷嬷的。”   老夫人?打起精神点头,拍了拍她的手道?:“阿肃就麻烦你了,有?你在他身?边我才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俞文姝道?。   屋里一时只剩下她和躺着的沈肃,门外守着两个小丫鬟方便她使唤,她轻轻掩上门,转身?走到沈肃床边。   方才强撑的精神此刻骤然一松,坐到沈肃床边上她双眸发涩鼻尖发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几乎要落下泪来。   泪意在眼里打转,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想着他的伤势,俞文姝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接着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他穿着里衣,但胸口出若影若现缠着布条,雪白?的布条上渗出殷红的血迹。   沈肃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可伤口很深,至今尚未完全止住伤口处流血。   她轻轻咬着唇,伸出手指探到他的胸口处,拉开?他的里衣,看见里面缠裹起来的伤口,便是这?么瞧着便让她心口一跳。   不,沈肃一定没事的。   “大表兄,你一定要快些?醒过来。”俞文姝在他耳边轻声道?。   -   晚些?时候宫里派了太医院判来为沈肃诊治,老太医医术高明,足足诊治了半个时辰,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每日要为沈大人?换药,身?上也?要仔细擦洗,房间里时常要开?下窗,但不要让沈大人?吹了风……”   俞文姝一一记下,最后听老太医道?:“沈大人?身?体比一般男子都要强壮康健,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尽快醒过来便好,你们要多与他说话。”   有?了老太医这?句话,俞文姝总算是放下了揪紧的心,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性命之虞便好。   春荣送走太医回来,便见表姑娘在脱大爷的衣服,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这?……   “表姑娘,你这?……”春荣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表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大胆了。   俞文姝手上动作一顿,但她咬了咬牙,侧头道?:“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去看着熬药,若是需要什么我会叫你的。”   春荣愣了一下,他只以为表姑娘跟老夫人?说亲自照顾大爷,也?只是在一旁守着,也?不用自己来。万万没想到表姑娘竟然是真的要亲自照顾大爷,这?当?真是贴身?照顾了吧。   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能说的,春荣便呐呐应了是,连忙出去看着熬药。   俞文姝闭了闭眼,手上再次动作起来,即便沈肃如今双眸紧闭,可她此刻却感觉颇有?些?心虚。   里衣掀开?,内里是他紧实的胸膛,即便缠着布条,她也?能从手下的触觉感知到他紧实胸膛的肌肉纹理。   他的肌肉一点也?不突出,反而肌理流畅,有?种紧实的美感。   她连忙从他胸口移开?视线,然而往下触及到他的腰腹,脸颊便好似烧了火。   俞文姝懊恼,她揽下亲自照顾沈肃的时候,只是想着照顾他,而非这?样?的照顾。可如今话都说出口了,她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总不能现下说她照顾不了。   还能如何呢,只能硬着头皮上。   衣裳掀开?一半,俞文姝深吸口气,拿起帕子拧干,帕子挨上他的胸口那瞬间,她自己瑟缩了一下,好似被水冰了一下。   迈出第一步,她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仔细地给他擦身?子,因为他有?伤在身?,可伤口四周还有?血迹渗出,她只能一点点擦拭。   大约是伤口很痛,即便他昏迷着,伤口四周也?在微微颤抖,他一抖她便不敢再擦。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她才把?上半身?擦拭一遍,俞文姝直起身?长舒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尚未出个干净,在触及他下半身?时便猛地吞了回去。   这?下半身?,不如还是让春荣来擦,她实在有?些?羞涩难忍,哪里敢下手。   春荣早就是个人?精了,一瞧表姑娘的羞涩样?子,便知道?她不好意思?了,待俞文姝让他帮忙,他连听都没听完就拒绝了。   “表姑娘,我人?笨手粗,哪里伺候得好大爷,这?等精细活还得表姑娘您来才行。” 第51章   春荣毫无心理负担拒绝了俞文姝的请求后便退出了?屋里。   “表姑娘, 药应该要?熬好了?,我去把药端过来晾着,一会儿?您给大爷擦好了?, 正好能给大爷喂药了。”   眼见春荣着急得跑出去,就跟有什么?在追似的,俞文姝默了?默。   她思忖片刻,眼见实在没办法了?,好似只能自己来, 这才慢吞吞的拧了帕子。   她站在沈肃面?前闭了?闭眼, 接着深吸一口气, 再?次闭上眼。   她抬手触上他的身子, 因为闭着眼, 感触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刚刚触上他, 便如被针扎了?一般往后一缩。   缩到一半,又?仿佛认命一般往前探去。   她咬着唇, 脑中默念心经, 手中如木偶一般给他擦拭。   她不知道自己摸到哪儿?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仔细擦到,擦好后她摸索着给他拢好衣裳, 这才松了?一口气睁开眼。   她只庆幸他腰腹以下?没有受伤,否则她那般胡乱擦拭, 肯定会很痛。   也不知春荣是如何做到的,当俞文姝擦完了?, 他便端着药碗进来。   “表姑娘, 药来了?,咦您都给大爷擦完身子了?吗?表姑娘您果然很能干呢, 若是我来弄,一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擦完。”   俞文姝无言的看他一眼。   春荣赶紧把药端来,“表姑娘,赶紧给大爷喂药吧。”   喂药这件事需得?两个人一起才行,春荣主动扶起沈肃坐起来,俞文姝便端着药碗拿着汤匙。   她舀了?一勺药汤送到他的唇边,然而却根本喂不进去,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没入里衣。   俞文姝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唇角。   “这样不行,根本喂不进去。”春荣急道,“药全都出来了?,得?想想办法。”   话虽如此,可显然不能强灌,掰开嘴也灌不进去。   俞文姝凑近他耳边道:“大表兄,我们吃药了?,你要?吞进去,才能快些好起来。”   她只能试试跟他说话,他若是不愿主动喝药,他们谁都拿他没办法。   太医都说了?,要?多与他说话。   说完了?这句,俞文姝又?说了?几句后,她又?舀了?一勺药汁喂给他,药汁依然顺着脖颈流下?来。   春荣叹气:“还是不行。”   俞文姝却不觉得?如此,“有用,他喝了?小半勺。”   给他擦干脖颈的药汁,她再?次跟他说话,这回?都是轻言细语的诱哄。   春荣听得?瞪大了?眼,天呐,恐怕只有表姑娘才会如此跟大爷说话了?,这哄小孩子的语气,若是大爷真能听见,会不会把他灭口呀!   俞文姝也觉得?很羞耻,但为了?让他喝药,她已经把羞耻感抛开了?,只要?能哄着他把药喝下?。   但她看见春荣满脸震惊,便觉得?这法子恐怕有些不妥。   俞文姝闭上嘴,舀了?药汁喂过去,谁想到沈肃的唇竟然微微张开,把药汁吞下?去了?。   春荣惊叫出声?,又?连忙闭上嘴,“喝……喝下?去了?!表姑娘有用,快!”   俞文姝也惊了?一下?,连忙又?喂一勺,这下?好像是顺了?起来,一勺接一勺都喂进去了?。   很快一碗药见底了?,春荣高兴道:“太好了?,还是表姑娘有办法。”   可一想到表姑娘的法子,恐怕只能表姑娘来才能用这个法子,他又?默了?默。   “表姑娘,喂药还是交给你了?。”   俞文姝这会儿?只觉得?出了?一身汗,总算是把药喂进去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哄人法子羞耻。   她擦了?擦汗水,破有些无奈:“交给我吧。”   俞文姝拿了?换洗衣服去沐浴,让春荣守着沈肃,另一边让丹露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沈肃喝下?药了?,让她放心。   老夫人听到丹露如此说,顿时心中一松,连连念了?好几声?佛祖保佑,又?跟丹露嘱咐了?好些话。   “让你家姑娘别的都不必忧心,只管顾着阿肃那边便好,其余若是有什么?只管吩咐管事丫鬟就好,若是有轻慢的我必不会轻绕。”   丹露乖巧应了?是,又?得?了?老夫人的赏钱,这才又?去了?见思院跟俞文姝说了?。   俞文姝听到丹露如此说,也只是微微点头,便又?去摸他的额头探温度。   额头还有些发热,她便又?去给他拧了?帕子搭在额头上。   一连好几日俞文姝都衣不解带地照顾沈肃,期间沈度旬假回?家,看着依然昏睡的沈肃眉眼紧皱,脸色变换却始终一言不发。   往日活泼的少年?郎如今愈发沉默内敛,倒是有了?几分沈肃的影子。   然而俞文姝却是瞧着有些心疼,沈度像是想用他还有尚且瘦弱的肩膀,把整个沈府担起来。   俞文姝起身,拍了?拍比她高的少年?郎,“你若是有什么?话就跟你大哥说,他能听见的。”   说罢她便要?出去,把屋里留给兄弟两人。   “表姐,大哥会醒过来吗?”沈度忽然道。   俞文姝脚步一顿,她侧眸去看少年?,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的哭腔,眼圈微微发红,极力忍耐的样子带着几分脆弱。   这是沈度第一次问出这句话,俞文姝也忍不住心中的涩意,鼻尖发酸。   她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他依然如从前一般冷峻,可如今他紧闭的双眸让人感觉不到从前的半分冷肃凌厉,就好似一个假的沈肃躺在那里。   俞文姝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道:“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沈度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沈度却忽的一愣,看向自家表姐,她明明那么?柔弱娇艳,此刻却无比坚定,眼神中全是对大哥的信任。   细细看去,他才发现表姐这几日瞧着憔悴了?些,衣着简单朴素,就连头上都没用发簪,如此看去更显得?弱柳扶风。   沈度眼神猛地一变,就连表姐都如此相信大哥,他为何会问出那样傻的问题,这可是他的大哥,他们沈家的顶梁柱,当朝六部之首、最年?轻的首辅。   沈度背脊挺直,冲俞文姝道:“辛苦表姐照顾大哥,我这便回?书院去,若是大哥醒了?表姐一定让人来与我说。”   俞文姝轻扬薄唇,冲他微微颔首,“你好好读书,这里放心交给我。”   沈度拱手朝俞文姝行礼,郑重其事,俞文姝只一愣便受了?这礼,这是沈度对兄长的在意和对她的敬意。   待沈度离开,俞文姝便又?坐回?床边的圈椅上,她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本书,撑着一边脑袋看起来。   葱白般的指尖翻过一页,她便侧眸去看一眼闭着眼的男人,见他呼吸安稳,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度这段日子都好似长大了?一般,沉稳内敛,读书也非常用功,你再?不醒来,兄长的威严都要?没了?。”   俞文姝俯身,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他的面?颊,他的面?部轮廓依然挺拔,深刻的眉骨、挺立的鼻梁,还有温凉的唇瓣。   这是从前俞文姝万万不敢的,可如今人还躺着,她就是想怕他也怕不起来,胆子也大了?。   心中有一点点的怨气,怨他为何不好好保护自己,怨他为何还不醒过来,让她和家中人如此忧心。   “你若是再?不醒过来,咱们这亲事是不是就结不成了??”俞文姝眸中闪动,轻咬着唇,她试探着靠上他的胸膛,他的心口微微起伏着,如此仿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我不准。”她轻声?道。   她靠着男人的颈窝,无意识地蹭了?蹭,如此仿佛离他更近了?些。   可她没看见,男人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眼皮也在微微晃动。   俞文姝轻轻仰头,鼻尖碰到他硬朗的下?颌,她甚至亲昵的用鼻尖贴上去,声?音又?轻又?软:“大表兄,你快醒过来吧。”   她话音刚落,腰间猛地缠上一只大掌,只一瞬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人便从圈椅上到了?男人身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这么?想我?”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带着几分砂砾摩挲而过的感觉,   俞文姝被吓到了?一瞬,眼睛瞪得?圆圆的,接着眼中闪过浓浓的惊喜,连自己被男人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过半掌的距离也没发现。   “大表兄,你醒了?!”她惊喜道。   沈肃眼眸缓缓睁开,黑沉的眸子看向怀里娇小的女?子,她脸上的惊喜被他全部收入眼中,让他忍不住牵起唇角。   看着男人唇角的弧度,俞文姝终于?发现自己被男人拥在怀中,甚至半个身子下?面?便是他的,如此姿势让她顿时面?如火烧,微微挣扎了?一下?,瞥见他眉心轻蹙顿时停下?动作。   “大表兄,我让人去告诉老夫人一声?。”她软声?与他道,似在商量。   话一落,她便又?想起他方才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心中更觉羞赧,不敢去看他。   “不急。”沈肃轻声?道,他垂着眸看着她,一眼也不曾错开,“先与你说说话。”   听他如此说,俞文姝低低应了?好,心中如沁出了?蜜一般甜。   软玉在怀,即便沈肃刚醒没什么?别的心思,此刻拥着她好似拥有了?全部,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昏睡中他偶尔也能听见她的声?音,此刻不用他多费心便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干爽清净,脸上皮肤也很干净,甚至口中也毫无异味。   “这些日子辛苦表妹如此周全的照顾。”他的声?音依然嘶哑,然而语气却十分温和。   俞文姝本有些羞赧的心立刻便像是被人揉捏了?一把,泛出几分酸意,她忍了?忍酸涩道:“应该的。”   她声?音中的委屈和哭腔被沈肃敏锐地察觉到,下?一瞬他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一双如兔子般红的眼睛落在他眼中。   便是再?冷硬的心肠都要?被这双眼给融化了?,更别提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沈肃轻叹一声?,抚着她腰间的大掌便微微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第52章   因为腰间的力道, 让俞文姝不得不微微仰起头,一眼便撞进了他黑沉沉又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眸中。   她心头微微一悸,好似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一般, 却又隐含着些许期待。   期待什么呢?她吞咽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给了沈肃一个强烈的信号,他眼中暗芒一闪,手臂再次用力,下一瞬便精准而又强势的捕捉到那张他朝思夜想的红唇。   俞文姝怔愣了一瞬,她下意识想躲, 然而捉住她的唇霸道又炙热, 明明是?温凉的唇此?刻却有种在灼烧她的错觉, 让她不能躲避分毫。   她被动承受着, 几乎受不住他的力道, 然而箍住她腰肢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支撑着她, 她不必做别的, 只需要感受他。   他仔细的、一寸又一寸的描绘着她,霸道又温柔的让她沉浸在其中。   明明是?那样冷肃的一个人?, 唇却那样的软, 她忍不住想,他才?刚醒过来他们就这样,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好, 况且她还要让人?去跟禀告。   想到这里俞文姝便挣扎了一下。   她本就被吻得浑身没有力气,如此?挣扎也只是?极轻的一下, 然而就这么一下,沈肃便在她耳边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哼。   俞文姝微微一惊, 只以为自己碰到他的伤, 于是?便不敢再动,只能任他作为。   直到她浑身软绵整个人?都瘫在男人?身上, 几乎化成了一滩水般,男人?放开她的唇,垂着眼看她。   明明他才?是?有伤在身的那个,气息却分毫不乱,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的人?,眸色越发的深。   怀里的人?面色娇艳,双眸含水,眼角一抹诱人?的春色,让他忍不住要再吻下去。   然而她心口剧烈起伏着,紧贴着他的部?分一起一伏让他感受着她的呼吸以及软绵,沈肃眸色暗沉,指尖捏起她的细细摩挲。   感受到他浑身紧绷的肌肉,俞文姝抿着唇,羞赧地侧过头去,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   “大表兄……”   然而只是?如此?轻轻浅浅的一声?,男人?便好似被什么戳中,浑身崩得紧紧的,眼神沉得可怕。   她绵软的嗓音对他来说就如最强的催化剂。   沈肃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后脖颈,随即像捏住猫儿似的把她钳住,那一瞬间仿佛是?捏住了她的命脉一般,让她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袭遍了她全身,从未有过的陌生刺激让她心中一荡,明明有些羞赧和害怕,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俞文姝忍不住看向他。   他像是?黑暗中的猛兽正在审视自己的猎物,用锋利的爪子摩挲着,她的盈盈目光却像是?一种信号,让他猛地眯眼,决定不再忍耐,此?刻便要把她一口吞下。   俞文姝的眼睫猛地颤动。   “表姑……”春荣的后半句猛地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他抬手推门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   沈肃脸色一肃,抬手便用被子把俞文姝挡住,冷声?斥道:“出去。”   春荣回过神,半分不敢停顿,连忙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妈呀!大爷的声?音好冷好凶!   然而他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大爷醒过来了!   等等!大爷和表姑娘在一个床榻上……   脑中闪过八百个念头,春荣只觉得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这这这……   春荣默了默,又往屋里看了眼嘿嘿笑了两声?,随即站在门口守着,免得哪个不长眼的跟他一样莽撞闯进去,坏了大爷的好事。   罪魁祸首毫无所觉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俞文姝却好似一只熟透的虾子般缩在男人?的怀里。   沈肃轻笑了声?,胸腔微微震动,让她愈加往他怀里缩了缩。   “春荣出去了。”沈肃道。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却并不紧绷,反而带着几分愉悦,让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诱惑。   可此?刻俞文姝并没有被他诱惑到,身子僵了一瞬便要挣扎着起身。   “别动。”他的眸中带着几分危险。   俞文姝仰起小脸看他,“春荣出去了,他若是?去禀告老夫人?……”   即便他们已经?定亲了,可若是?被长辈看见?这番场景,叫她往后如何?面对她们。   知道她胆小羞怯,沈肃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抬手扶着她起身,然而软绵的身躯一离开他,便让他觉得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忍不住想把人?再次按进怀中。   俞文姝背着他站起身,整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衫和发饰,只觉得脸像是?要烧起来,而身后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让她察觉到几分危险。   “大表哥先歇歇,我?去告诉老夫人?。”说完便看也不看沈肃,疾步走出去。   沈肃低低笑了声?,牵扯到伤口,他脸色未变,然而垂眸看了眼伤处,眼神蓦地沉了下来,锐利无比。   俞文姝走到门口便瞧见?春荣跟一截木头似的守着门,一副他什么都没瞧见?的模样,让她心中稍定,便又想着既然是?大表兄屋里的人?,自然是?不敢随意编排主子。   俞文姝便道:“你去让人?打水给大表兄梳洗一下,再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我?去禀告老夫人?和姨母。“   春荣连忙应是?。   俞文姝收拾一番便去了禄和院,院里的下人?见?着她都恭敬问好,一路进了堂屋,九嬷嬷见?她便朝里努了努嘴,示意她老夫人?正在里面。   俞文姝道:“劳烦嬷嬷帮我?通传一声?。”   老夫人?爱孙心切,如今每日都诵经?念佛乞求孙子赶紧醒来,表姑娘这时候不守着大爷,到这里来必定会让老夫人?不悦。   九嬷嬷心中一叹,只想着一会儿为表姑娘说几句好话,小姑娘实在不易。   老夫人?近日忧心大孙子本就没休息好,如今见?着俞文姝只以为阿肃出了什么事,面上满是?焦急,“可是?阿肃出事了?”   “老夫人?别急。”俞文姝一把扶住她,笑着道,“大表兄醒了,身子无碍,您可要保重身子。”   “醒了?!”老夫人?惊喜道,抬脚就要走,“快,我?要去看看阿肃。”   老夫人?心中一急脚下便踉跄了一下,俞文姝连忙上前把她扶住,脸都吓白了,“老夫人?您别急,大表兄身强体壮的,您可千万不能摔了碰了,否则他可要心疼了。”   自己的大孙子什么性子老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听到俞文姝这么说,她也觉得心里熨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抓着她的手腕捏了下。   “你这孩子说话就是?讨人?开心,行行行,我?注意着些脚下。”老夫人?说着便让俞文姝扶着自己,九嬷嬷跟在她们身后满脸都是?笑。   那边吩咐了下人?去跟春宜堂禀告,俞文姝便扶着老夫人?往见?思院走去。   府中大爷醒了,那几日人?心惶惶的下人?们顿时都如同过节一般高兴起来,虽然府中有王氏撑着还有一位二公子,可大爷便如同顶梁柱一般,他昏迷着,沈府便好似天都塌了。   下人?们脚步都轻快了。   春荣这边吩咐了厨房便进了里屋,瞧见?主子依靠着床榻神色莫辩便屏息凝神,直到大爷抬眼看他。   他连忙挺直了背脊,便听主子道:“拿我?的腰牌去请柳太医。”   出了见?思院春荣正巧碰上过来的俞文姝几人?,连忙行了礼又被叫住。   俞文姝忽然想起来,“春荣,你让人?去书?院跟阿度说他大哥醒了,让他安心念书?。”   “是?,表姑娘。”   老夫人?见?到沈肃便把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确定看起来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她口中连连说了几声?佛,又道:“多亏佛祖保佑,总算是?醒过来了,赶明儿我?得去寺庙还愿捐些香油才?好。”   沈肃并未反对,只是?目光越过老夫人?,看向站在稍远些的俞文姝身上,淡声?道:“祖母忧心了,是?我?的不是?。这次多亏了有表妹照顾,表妹也辛苦。”   老夫人?跟着侧头去瞧立在那里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眉眼间有几分羞涩,却又落落大方的任由他们看过来。   老夫人?眼里俱是?笑意,余光瞥见?跨进来的王氏,又道:“还要谢谢你母亲,这几日她忙坏了,里里外外都是?她一手把持。”   众人?都看向王氏,王氏一愣,旋即便笑了起来,“母亲言重,这都是?我?应当做的,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都有下人?们去做呢。”   话虽如此?,可被老夫人?称赞的王氏也禁不住扬起唇角,这是?对她的肯定。   沈肃微微一礼,道:“母亲辛苦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方才?被老夫人?称赞只是?心中窃喜,而如今得了沈肃一句辛苦,王氏却心头微微一哽,眼圈便立时红了一圈。   能得沈肃这一句辛苦,她日后下去了,也能跟老爷有交代。   俞文姝揽住了王氏肩膀,执起王氏的手轻握了下,她能明白姨母往日的苦楚,也为她高兴。   然而沈肃却盯着俞文姝的一举一动,见?她亲昵地靠着王氏,顿觉有些碍眼。   他低低咳嗽了两声?带着几分压抑,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俞文姝放开了王氏,紧张地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大表兄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肃看着她,道:“无碍。”   他还是?个病患,本就刚醒来,便是?这么一会儿定然也是?累了,俞文姝顿觉有些心疼。   老夫人?自然是?看重孙子的,急道:“好了好了,既然阿肃醒过来了,我?就放心了,都别打扰了阿肃休息,还是?让文姝守着他便好,只是?辛苦咱们文姝了。”   王氏瞧了眼沈肃,抑制住眼里的笑意,跟着附和道:“文姝便辛苦些,你在这里我?跟老夫人?都放心。”   沈肃对文姝的在意她岂能看不见?,文姝也很?是?紧张阿肃,两人?之间的情谊都要溢出来了,王氏心中很?是?欣慰。   之前她确实怕沈肃出事,心中好似绷着一根随时要断裂的弦,可从今儿看来,阿肃受伤倒不是?一件坏事。   屋里的人?顿时走了个干净,俞文姝看着沈肃,眼里有几分焦急。   沈肃抬手握住她的,五指挤进她的指缝,轻轻地揉捏起来,却半分言语都没有,只看着她。   俞文姝眨了眨眼,脸慢慢红了起来。 第53章   没?一会儿春荣领着柳太医回来, 医者年?迈却精神抖擞,走路健步如飞,身侧挂着的药箱好似毫无重量一般。   听到声响, 俞文姝连忙挣脱沈肃的大掌站起身来,送到柳太医春荣便要出?去守着,俞文姝便也冲柳太医一福身。   “我去瞧瞧吃食备好了没?有。”说罢,便跟着春荣一同出?了屋,顺手带上了门。   春荣看了眼她, 又连忙回过头目不斜视。   俞文姝对方才?那柳太医印象深刻, 忍不住道:“宫中的太医都如此精神吗?”   春荣连忙解释道:“柳太医从前?是军医, 平日里都跟着军中将士们操练, 身子骨强壮得很?, 哪是宫中那些能比的。”   听他这般熟稔的口气, 便知道春荣与那老太医是相识的, 又是军医,必定与沈肃关系不浅。   俞文姝放下心来, 便要去看看吃食和沈肃的药, 春荣连忙拦住她说自己?去便是,让她歇一会儿。   他可不敢让表姑娘亲自去,这可是未来的女?主人, 他算是瞧出?来了,大爷这是把表姑娘放在心尖尖上的, 真要让表姑娘去了,到时候大爷责怪起来, 他岂不是头一个遭殃的。   不能, 不可,万万不行。   春荣麻溜地去了厨房。   俞文姝眼里浮出?几分笑, 便坐在了廊下,平日里觉得天热浮躁,此刻或许心境不同的原因,倒也不觉多闷热难忍。   她靠着木柱子阖上眼,忽觉几分困意。   另一边下人去了书院告诉沈度,得知兄长从昏迷中醒来,小小的少年?郎又惊又喜,脸上神色变换几下,慢慢的眼睛红了一圈。   察觉这里是书院,他连忙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睛,好半晌才?回过身。   “我知晓了,你回去吧。”少年?声音有些哽,可显然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你回去跟大哥说,放假我就回去看他。”   他虽然很?想立刻便回去看一眼,可他也知道大哥有多重?视他的功课,若是为此跑回去,定然是要被训斥的。   既然已经知晓大哥醒过来了,依着大哥那强健的身子,定然没?事的。   如此安慰自己?,沈度才?心中稍安,回去继续听课,只是他一改往日那般紧绷的脸色,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春荣提着食盒回来时瞧见?靠着睡着的女?子,下意识便放轻了脚步,他敲门进?屋便察觉主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然而却不是看他,而是在寻什么?。   他会意上前?,压低了声音道:“表姑娘在外面靠着睡着了,瞧着睡得熟。”   沈肃眸光微动,春荣想着近日表姑娘日夜照顾主子,事事亲为,不免对表姑娘升起几分敬意。   春荣便忍不住继续道:“表姑娘都是亲自照顾主子,半分不假他人之手,连小的都没?怎么?插上手,如今主子醒来了,表姑娘放心下来才?沉沉睡去。”   沈肃寻着门看去,似乎能透过门扉看见?闭眼靠着的少女?沉静的睡颜。   春荣见?主子神色似乎未变,便住嘴不再说话,主子这个人不喜言辞,可他知道主子都听进?去了,主子如此英明神武,必定会把表姑娘的情谊记在心中。   他哪里知道,他家?主子不仅仅是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还会身体力行。   -   俞文姝睁开眼时,夕阳西沉,天边一片火红,漂浮的云朵像是被镶上一层金边,犹如天上仙人洒下一片佛光。   很?美又很?震撼。   此时她忽然发?现?身后有轻微的风,侧头一看才?见?两个丫鬟在给她打扇子,难怪她睡着了也不觉得热.   俞文姝愣了一下,丫鬟其中一个机灵道:“表姑娘醒了,是大爷让奴婢们给表姑娘打扇,怕表姑娘热了。”   她微微颔首,忽然惊觉此刻时辰不早,她还没?给沈肃送药去。这么?想着,俞文姝连忙起身就要往屋里去。   春荣从屋里出?来,瞧见?她满脸焦急,立刻道:“表姑娘,大爷已经喝过药用过膳了,您要进?去看看吗?”   俞文姝脚步一顿,松了口气,顿了顿道:“既是如此我就先不进?去了,我去换身衣裳,大表兄这边你守着吧。”   春荣生怕她就撒手不管了,连忙道:“那一会儿……”   俞文姝会意,“晚些时候我过来看看。”   回到碧荷院,丹露已经摆好了晚膳,见?她进?来满脸高兴道:“姑娘回来了,快来用膳了,厨房那边送了晚膳过来,说姑娘要回来用膳。”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春荣安排的,机灵懂事难怪能得沈肃信任。   丹露一边给俞文姝布菜,一边心疼道:“姑娘快多吃些,您都瘦了好多了。”   话虽如此,可丹露瞧着自家?姑娘却是越发?精致了,腰肢细软胸前?鼓囊,美得不似真人,便是瞪过来的一眼都让她心思荡漾。   俞文姝瞄了眼自己?的身子,倒是不觉得瘦了许多,“没?事,瘦了才?好看呢。”   丹露倒是赞同这句话,只是也不能让姑娘太瘦了,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又道:“大爷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姑娘也不必日日都去跟前?守着熬夜。”   自家?的姑娘她心疼啊,大爷醒了是好事,更好的是不必累着姑娘了。   俞文姝夹菜的手一顿,眸色微闪,提到沈肃她便有一瞬的不在意,想到方才?两人之间的亲吻,他似恨不能把自己?吞下去的急切,让她心中隐隐发?颤。   他昏迷时她面对他坦然自若,就算给他擦身子一开始是有些羞赧,但如今只要不直视,她也便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他醒过来了,若是再贴身照顾,一切便变得有些暧昧不同了。   毕竟他们尚未成亲,她心中尚觉羞耻。   可无论如何,他醒过来她是高兴的。   俞文姝用了晚膳,沐浴后在躺椅上让丹露帮着绞干头发?,等到头发?全部干透,天色已经很?晚了,空中有无数闪亮的星子,熠熠生辉。   “姑娘,快进?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丹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   俞文姝轻抿了下唇,起身往外走,“你先休息吧,我去见?思院瞧一眼。”   丹露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眼里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挥着手道:“哎哟确实需要去瞧一眼才?放心呢,这可是我未来姑爷,姑娘可要瞧仔细了。”   “你这丫头,好哇,如今都敢编排我了。”俞文姝装作恼怒,作势要打她。   丹露连忙提着裙角跳开,“奴婢哪敢,我说的是心里话。”   见?姑娘当真要恼了,丹露连忙道:“姑娘快去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俞文姝瞧了眼天色,葱白似的指尖点了她一下,便往门口走去,“回来再寻你算账。”   见?思院灯火还亮着,外面却没?有春荣的身影,俞文姝走到门口轻扣了两下门,很?快里面传来一声进?。   她推开门进?去,便见?沈肃靠在床头看书册,也不知在看什么?看得正入神。   俞文姝轻手轻脚走过去,靠近时见?他似乎未察觉便又靠近了些想瞧一眼他在看什么?如此入迷,谁料刚靠近一点,便被男人一把扣住手腕,接着人便一眨眼到了他的怀里。   “呀。”   俞文姝惊叫了一声,又立马捂住唇。   下一瞬,烛火瞬间熄灭,男人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脖颈边上,“偷懒去了,嗯?”   淡淡的一声拖着尾音窜进?耳朵里,酥麻立时袭遍全身,好在烛火熄灭让她不用面对他那张冷峻如刀的面庞。   “哪有。”俞文姝娇声抗议道。   鼻尖涌入幽香的气息,沈肃深吸一口试图用她的馨香压制住体内的蠢蠢欲动,然而越是压抑他便越是紧绷。   沐浴后的女?子好似染上了某种诱人的味道,即使他已经熄灭了烛火,可他没?想到即使看不见?她,她对他的吸引依然那么?强烈。   “我已经等不及想娶你过门了。”沈肃的声音又低又哑。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他明明依然是冷肃的沈大人,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她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俞文姝心中又惊又羞又喜,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甜意,他的话让她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   黑暗中两人静默了半晌,他们看不见?对方,却感受得到,两人的心跳声在黑暗中一下接着一下,渐渐重?合在一起。   好似融为一体。   婚期已经很?近了,俞文姝抿起唇角,轻声道:“成婚前?,我还是不要过来了,这边有春荣在。”   她怕他失控,也怕她自己?控制不住。   黑暗中沈肃的眼微微眯起,声音透着几分冷意,“不行。”   察觉到自己?语气稍重?,他顿了下,在黑暗中垂下眸,似乎能看清怀中的女?子一般,语气稍软:“我尚未痊愈,你每日过来陪我,可好?”   他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牢牢握住她的手,一股不容拒绝的样子。   俞文姝又哪里忍心拒绝他,能亲自确定他痊愈,她才?会放心,她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像是回应了他什么?,明明不过是再清浅不过的一声,却娇娇软软好似在邀他做些什么?,沈肃身子一动,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那双柔软的唇。   俞文姝被迫仰起头,口中的空气一寸寸被掠夺,直至她几乎不能呼吸软在他怀中,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离开时,还不满的吮了几下。   俞文姝靠着他轻轻喘息,这人越来越过分了。 第54章   沈肃醒过来了, 今日沈府的气氛便与往日不同了,一改往日低迷的气氛。   因着婚期日渐近了,大部分准备都差不多, 只是之前沈肃受伤中断了几日,今日王氏便亲自带人来跟俞文姝商议婚礼事宜,王氏打算让她自己决定。   谁知一进?碧荷院却只见丹露在院子里树下做绣活,还是?俞文姝自己要准备的陪嫁。   王氏又气又好?笑,叉着腰道:“丹露, 你?家姑娘呢, 自己躲懒去了, 让你给她绣嫁妆?”   丹露吓了一跳, 一瞧是?王氏连忙放下东西起身行礼, 虽然她话语严厉, 可丹露瞧出她是?故意这般说的。   她连忙堆起个笑, 答道:“回夫人,我家姑娘一早就被春荣找去了, 说是?要陪着大爷。”   王氏一瞧她这满脸得意的小表情就想笑, 不过自家姑娘得未来姑爷喜欢,贴身丫鬟也长?脸,这府中下人们对丹露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更殷勤, 任谁都瞧得出来表姑娘有?多得大爷喜欢。   丹露利索道:“夫人可是?寻姑娘有?事儿,我去叫姑娘回来。”   王氏忙叫住她, “罢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 我自己决定便是?, 让她好?好?陪着大爷吧。”   沈姿在一旁眨了眨眼?,明明刚才母亲还急急要寻表姐的, 如今便又说没什么?打紧,大人的心思变化得可真快。   -   春荣端着茶水进?了里屋,里屋原本时常无用?的罗汉床上此时倚着正在专注看书的女子,女子低眉顺眼?美得好?似仙女。   而一旁的床榻上,他家主子一边看着手中的密信一边时不时瞧一眼?窗边的女子。   画面静谧而美好?,若非春荣不知他家主子专注的脾性,就真的如此认为?了。   往日,他家主子在做事时若是?被打扰,那必定会发怒,怎会还让外人在此,如今竟然主动?让他去请表姑娘来陪伴,一副生怕表姑娘不来的样?子。   春荣正要喊出声,却见主子抬眼?看向?他,眉头微蹙,他便立即噤声,放下手中的托盘便要走,却又见主子冲他招手。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瞥了眼?依然沉迷书中的表姑娘,松了口?气。   沈肃示意他近些,附耳吩咐了几句,春荣脸上表情变化了一瞬,又恢复正常。   他以为?主子要吩咐什么?机密,原是?让他催促一下泥瓦工匠们加快些动?作,早日完工。就这,也要如此小心翼翼的说与?他听吗?   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说罢便挥手让他出去,转眸看向?俞文姝时,眼?里便浮出几分从未见过的柔和。   春荣好?似忽然被什么?噎住,转身便退下去——没眼?看啊!他家主子多少有?些奇怪,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还是?他家主子吗!   不管主子如何,春荣都麻溜的跑去吩咐工匠们,好?在沈府舍得花银子,工匠多动?作快,再有?两三日收尾也就差不多了。   没多一会儿,他又折回了见思院,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春荣抬手扣门,里面传出一声不耐烦的进?,一副你?最好?有?事的口?吻。春荣缩了下脖子,示意玄风跟他一起进?去,有?骂一起挨,才是?好?兄弟。   “爷,玄风来了,有?事禀告。”春荣连忙开口?,就怕慢一步被主子责罚,说完他连忙退一步把玄风让到前面。   玄风一抬脚便跪下,“属下护主不力,请大人责罚!”   “起来。”沈肃道。   玄风这才抬眼?,发现?屋里另一人竟然是?俞文姝时顿觉惊诧不已。   主子竟然让别人在屋里时让他进?来,也没有?丝毫要让她出去的意思。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肃看他一眼?,那意思便是?不必顾忌。   俞文姝这时站起来便要出去回避一下,“大表兄,那我先去厨房看看。”   玄风与?春荣不同,是?跟着沈肃办事的随侍,多是?处理公务上的事情,她理应回避一些才是?,俞文姝并未觉得自己避开有?何不对。   可沈肃却看向?她,目光笃定,“坐下,没什么?你?不能听的,玄风你?说。”   得了主子这话,玄风便没什么?顾忌了,恭敬一礼便禀告起来。   俞文姝看了眼?沈肃,这人倒是?大方,也不怕她听了去四?处乱说,不过她本也无心听这些,听了也不懂。   沈肃一边听玄风这段日子收集的消息,偶尔瞥一眼?坐在罗汉床的俞文姝,很快他便发现?她在专注看手中的书,手指不停翻着书页,根本没听玄风在说什么?,顿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玄风虽然也受伤了,但身体好?恢复快,没两日便开始查明情况,还真让他查到不少东西。他一直等着大人醒过来,憋着一口?气查了个清楚明白。   如今大人醒过来了这些自然要禀告给大人,让大人做决断。   玄风禀告完一抬头,却发现?大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笑?不可能,一定是?他眼?花了吧,大人怎么?可能会笑呢。   玄风退下去,春荣再一次从外面进?来,眼?见主子脸色不善,他再傻也知道主子这是?烦他了,连忙把帖子往前递,“主子,是?李大人的拜帖。”   沈肃面无表情地接过帖子,李侗听闻他醒来想来探望他。   他合上帖子道:“你?亲自去李府,让李大人明日来一趟。”   春荣应了是?,合理怀疑主子的故意把他支走,免得他再进?来打扰他。   春荣离开后屋里便安静下来,沈肃瞥了眼?依然埋头看书的女子,顿时心里泛起一丝不悦,感觉自己好?似被忽略了。   “咳。”沈肃低咳一声,终于让俞文姝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还有?一丝迷茫。   沈肃:“我想喝水。”   俞文姝起身放下书给他倒了杯温茶水,递给他时却被他拉住了手,即便两人日渐亲昵,可俞文姝依然有?些羞怯想要挣脱,但她于沈肃来说不过是?蚍蜉撼树。   两只手像是?黏在一起,根本纹丝不动?。   俞文姝看他,却见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的样?子,她鬼使神差的想,又顿觉好?笑。   “怎么?了?”俞文姝软声问。   “书这么?好?看?”沈肃淡声道。   俞文姝愣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肃依然面色不变看着她,好?似她笑话的不是?他,只是?捏着她的手指揉搓的力道稍稍重了些。   这人当真是?在吃醋。   意识到这个,俞文姝心情愉悦,就连方才的羞怯都没了,心里涌上一阵热意,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那我陪你?说说话?”她下意识的轻哄。   蓦地她忽然想起他在昏迷中时,她也是?如此轻言细语哄他喝药,她下意识看向?他。   沈肃也看她,四?目相对,气氛陡然黏腻,好?似有?什么?在空中拉扯。猛地,沈肃手上用?力一拉,俞文姝扑进?他怀中,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在耳边。   “我昏迷的时候,你?怎么?哄的?”   沈肃声音压得极低,似在循循善诱,想让她再次对他说出那样?羞耻的话。   俞文姝摇头,身子往后仰想拉开些距离,可男人如何能让她如愿,只是?那般轻轻扣着她,便让她越发贴近他。   她能感觉到他跳动?的胸腔。   好?似她不说出那样?的话,便不让她离开。   俞文姝仰头对上男人黑沉的眸子,那眸子里似乎带着一抹期待和笑意,她心中轻叹一声,身子往前一探。   温软的唇触上他稍显冰凉的唇,却让两人都猛地一颤。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只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上他,于她来说,十分大胆。   可他很喜欢她的大胆。   男人毫不客气地接过主动?权,在那张温软的红唇上为?所欲为?。   -   李侗得了下人通传便亲自去前厅见了春荣,得了沈肃的回话,又仔细问了春荣沈肃的情况,答应了明日的约,这才把人送出去。   他在前厅思索了片刻,转身往辛慧君院子走去。   辛慧君方才也听见了通传,这会儿人回来了,连忙拉着李侗问沈肃如何,俞文姝又如何了。   李侗笑道:“没想到你?倒是?真的很在意俞姑娘,连沈肃都不嫌弃了。”   辛慧君打他一下,瞪眼?道:“别贫,说。”   她如今肚子大了许多,李侗哪里敢惹她,笑着扶了一把又给她把点心递到跟前,这才道:“沈肃已经醒了,他那身子骨好?得快,俞姑娘如今常伴左右照顾,两人情谊定然不浅。”   “那便好?。”辛慧君露出个笑来。   李侗这才道:“明日我要去沈府,原想着你?身子不便在家里歇着才好?,但……”   辛慧君哪里不懂他,当即道:“我在家都快闷坏了,而且有?你?在定然没什么?问题,我都想见俞妹妹了,你?就让我去。”   李侗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只是?嘱咐她不能随意走动?,两个丫鬟都要带在身边云云。   翌日,李府的马车停在沈府门口?,俞文姝看见李侗扶着辛慧君下马车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辛姐姐的肚子未免也太大了。   她连忙上前跟李侗见了礼,又去扶辛慧君另一边,“辛姐姐你?这肚子也太大了。”   辛慧君也很无奈,“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日就跟吹了气似的长?。”   李侗连忙道:“娘子辛苦了。”   辛慧君瞪他,手上也使劲拧了一把,他就是?始作俑者! 第55章   李侗去了见思院, 俞文姝便带着辛慧君去了隔壁碧荷院,一墙之隔,又有?丫鬟跟着, 李侗便?放心不少。   别说李侗,便?是俞文姝看?着辛慧君这硕大的肚子都觉得胆战心,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很吓人。   女子孕育子嗣,自来都是十分辛苦的。   辛慧君见她满脸担心的样子, 顿时觉得好?笑, 扶椅子坐下来才笑着道:“瞧你这样子, 往后也要体会一番, 哦说不准好几次。”   她打量了一番俞文姝红润的面容, 又调侃道:“瞧着你家?沈大人那?样, 有?的你受。”   这熟悉的语气和相似的话语让俞文姝又想起之前她的样子, 顿时忍不住笑出来。   “姐姐就爱打趣我。”俞文姝笑道,“但能博姐姐一笑, 我也算是功德圆满。”   两人坐在一起闲聊吃茶, 闲适自在,好?一会儿辛慧君才压低了声音道:“沈大人伤得可重?”   俞文姝抿了下唇,点头。   在她看?来确实很严重, 想到当时沈肃的样子,还有?昏迷那?几?日?她的焦急, 俞文姝绝不想再来一次。   辛慧君拍拍她的手,“李侗与我说了, 沈大人那?时被?突袭没?有?防备才会受伤, 以后没?有?这种情?况了。”   情?况有?多凶险,李侗与她说时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俞文姝仰起脸, 微微笑了下,是啊她相信他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凶险情?况。   辛慧君眼见她似乎想起了不好?的,便?转移话题说起自己肚中的孩子,新生命总是会让人升起喜悦的心情?,俞文姝立时便?听她仔细说起来。   -   李侗进了里屋便?见沈肃依靠在床边,神色冷肃,手持书卷,依然是平日?里的沈大人那?般样子。   李侗忍不住道:“不愧是沈大人啊,那?么重的伤,醒来便?能处理?公务,皇上应该亲自来瞧一眼,我们沈大人有?多辛苦。”   沈肃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书页,抬头跟李侗对?视一眼。   “你帮我去做件事。”   说到正事李侗便?收敛了调侃的神色,道:“你说。”   沈肃淡淡说完,李侗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啧,没?想到啊,咱们沈大人竟然是这样的沈大人。”   沈肃凌厉的眼神看?过去,李侗当即道好?,“行行行,你交代的我还敢不办好?吗?还有?别的事没?,没?有?我就走了。”   两人足足在屋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因着沈肃还尚未痊愈,李侗也不好?留下来用膳,便?只能让沈肃记得欠他一顿。   辛慧君依依不舍拉着俞文姝道别:“你就好?好?准备婚礼事宜吧,等到婚礼之后,啊不行,等我生了以后你就来瞧我。”   俞文姝笑着应下,只是她觉得李侗似乎多看?了她好?几?眼,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回去路上李侗罕见的有?些沉默,让辛慧君觉得有?些奇怪,问他与沈肃说了什么。   李侗揉了下眉心,他是真的没?想到沈肃让他做的事是跟皇上表功,借此来邀功请赐,为的便?是给俞文姝抬身份。   若是从前有?人跟他说,沈肃会为了一个女人至此,他是绝不会相信的。可如今是他亲耳听到沈肃说的,不由得他不信。   心里相信了,李侗对?着妻子时便?觉有?些惭愧,就连沈肃那?个木头都知道如何爱妻,他自诩最懂女人,对?妻子也是又爱又重,但却从未想过为她做些什么。   或许妻子出身比俞文姝显赫才致使他未曾想过这个,但这不是借口。   面对?妻子的询问,李侗头回有?些心虚,看?着妻子眼中带着歉意,答道:“没?什么,沈大人嘱咐我一些事情?罢了。”   辛慧君也不细问,只是有?些紧张道:“可有?危险?”   虽然知道这是公务,可她依然担心他的安危。   李侗捏捏她的手,笑着道:“没?有?危险,你安心。”   辛慧君面上骤然一松,她窝进李侗怀中,喃喃道:“那?就好?。”   李侗心疼得不行,抱紧她柔声道:“慧君,辛苦你了,谢谢你。”   辛慧君唇角扬起一抹笑,“谢什么,这也是我的孩儿,我心里欢喜。”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第二日?李侗进了宫,一同进宫的还有?玄风,两人在金銮殿上觐见皇上,皇上听完两人的话,顿时大怒。   “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目无?王法,必须严惩。”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李侗,“沈爱卿此次身受重伤,朕心难安,李侗你说,朕该如何奖赏他?”   沈肃名声地位皆有?,赏金银太过俗气,皇帝也愁。   李侗便?道:“沈大人为皇上分忧是应当的。不过沈大人婚期临近,如今受了重伤倒是不太美。”   皇帝哦了一声,倒是很惊讶,“沈大人竟然要成婚了,是哪家?千金?”   李侗道:“是沈大人的远房表妹,家?道中落来投奔,两人情?投意合便?在家?中长辈见证下许了婚约。”   “竟是如此。”皇帝抚着美须,沉吟了一瞬,“那?不如我就为沈大人赐婚,待婚礼一成,便?给沈夫人册封诰命,如此奖赏想必沈大人应该会满意。”   李侗没?想到皇上如此体恤下臣,他还没?开口,只是按沈肃说的引导了一下,皇上便?按照沈肃所想来赏赐。   不愧是沈肃,揣摩圣心没?人比得上他了。   李侗连连符合,“皇上所言极是,沈大人必定欢喜至极,叩谢皇恩浩荡。”   “哈哈哈,你也如此认为是吧,朕现在就拟旨让人去沈府宣旨。”顿了顿他又道,“你记得告诉沈爱卿,让他保重身体快快好?起来,那?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需要什么尽管跟朕提。”   李侗拱手道:“是,臣替沈大人谢皇上。”   皇上拟好?圣旨,让太监总管带着人和慰问的赏赐去沈府宣旨,一路上阵仗极大,好?似生怕百姓不知道皇恩浩荡。   李侗看?了一路,心中好?笑,沈肃定然很满意皇上如此大张旗鼓,正中下怀。   圣旨到沈府门口时沈度也恰好?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公公带着人来宣旨还愣了一瞬,但又立马回过神来。   沈度尚未开口,公公便?笑着道:“见过沈二公子,咱家?来宣旨,不知沈大人在哪里?”   沈度连忙叫让去里面通传,又对?公公道:“公公稍等,不如先随我去喝一杯热茶。”   “也好?。”公公满意点头,也是皇上思虑不周,没?有?提前派人来通知沈府。   一行人接了通知便?兵荒马乱的收拾一番,女眷们换了衣裳都往见思院去,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沈度才带着公公一行人往见思院去。   其?间?沈度状似无?意的打探圣旨到底是什么,但公公一脸神秘,只说是好?事,沈度便?也不好?再问。   因着沈肃尚且有?伤在身,索性一群人便?都到了里屋,皇上体恤,让沈肃不用下床接旨。   即便?知道沈肃也不可能下得了床,但众人依然要跪拜谢恩,沈肃便?在床上垂首致意。   “皇帝诏,今有?俞家?女秀外慧中、品行高?洁……”   沈府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王氏欣喜不已地瞥向俞文姝,却见那?丫头满脸惊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俞文姝如此失态的样子。   很快圣旨宣读完,公公笑着道:“俞姑娘,快起来接旨吧。”   王氏推了一下俞文姝,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接旨。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公公又拿出一道圣旨,全是赏赐之物,其?中不乏名贵珍惜物件,以及婚礼要用的,甚至还给俞文姝添了妆,当然是以皇后的名义。   如此一来,但凡知晓了皇后给俞文姝添妆的人,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名门闺秀,都会羡慕不已,往后见了面,少不得多几?分敬意。   宣完旨公公笑着道了恭喜,王氏让人拿了沉甸甸的荷包给他,公公笑眯眯接了,又道了几?句吉祥话。   送走宫里的人,沈府一片喜气洋洋,众人识趣的离开见思院,只留下俞文姝一个人,让两个小年轻说说话。   “是大表兄请皇上赐婚的?”俞文姝虽是疑问,但语气笃定。   沈肃扬眉看?她,“你不喜欢?”   俞文姝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怎么会。”   她只是太过惊讶了,没?想到他会如此做,请皇上为他们赐婚这大的事,他也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沈肃却只是颔首道:“你喜欢便?好?。”   俞文姝抬眸看?他,水盈盈的眸子好?似勾人心魄的妖精,欲语还休却让沈肃眸色一变。   “过来。”他道。   俞文姝走到他身边,被?他一把抓住手轻轻一拉,她便?朝他扑去,手掌险险撑住自己,鼻尖却碰上他的。   她轻吸了口气,男人微凉的唇便?贴上她的。   俞文姝不敢看?他,只能闭上双眼,感受到他火热的吻,唇舌流连忘返,好?似她是一道美味无?比的珍馐。   不出一日?,京中便?传出沈府的表姑娘得了皇上的赐婚和皇后娘娘的添妆,顿时大家?都对?这个表姑娘艳羡不已。   也有?人酸溜溜的说,这位表姑娘还不是借着沈大人的名头才得了皇上的青眼,但大家?都是人精,谁不知道是因为沈大人的缘故呢,可人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与此同时,一份新婚贺礼送到了沈府的门房。   “劳烦小哥,请务必亲手交到沈大人手中。”   “请问你是哪家?……”门房要问清是哪家?送的,却见来人转头就走了,没?留下任何信息。 第56章   “哎……”门房看着贺礼挠挠头, 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春荣从外面回来,便被门房叫住,“春荣哥, 这里有份贺礼,说是要给大爷的,还让我?务必亲自交给大爷,说不准是什么重要贺礼,你?拿去给大爷吧。”   礼盒包装精美, 看起来似乎确实是一份贵重的贺礼。   春荣拿起来扬了下手, “行, 我?拿给爷, 里面说不定?有名?帖。”   毕竟谁送贺礼不留名?的。   俞文?姝跨进里屋时便见沈度正在问沈肃功课, 沈姿乖乖在一旁练字, 倒是一副难得的和谐。   两个小的今日?一早便来寻沈肃, 也不知是不是王氏授意,但她瞧得出来两个小的是真的想陪着兄长, 或许是之前沈肃昏迷是真的吓到两个了。   经?过此番, 兄妹之间的感情?倒是亲近了些?。   只是沈肃依旧严厉,可沈度却不似从前那般,反而乖乖听着大哥的话, 瞧着成熟了不少。   俞文?姝放下托盘,端起药碗走向床边, 轻声道:“大表兄,该喝药了。”   沈度退到沈姿身边, 俞文?姝端着药递过去, 此时春荣从外面进来,给一众人行了礼。   他?手中?的盒子十分显眼, 沈度和沈姿都好奇地看向他?,春荣上前道:“爷,这是门房收到的一分新婚贺礼,说是要您亲自看看,未曾留下姓名?。”   “拿过来。”沈肃道。   俞文?姝端着药碗往床边靠了靠。   春荣端着盒子走近了,他?双手捧着盒子,显然不能自己打开,于是他?看了眼俞文?姝。   俞文?姝放下药碗,沈肃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打开,“表妹打开看看。”   俞文?姝没做他?想,她抬手解开外面包裹的锦缎,又打开木盒的盖子,里面还有一层殷红的布,心中?闪过一丝怪异,却并未多想。   下一瞬,她掀开红布,顿时眼睛瞪大,接着发出一声惊叫。   “啊!”她浑身止不住颤抖,转头?便扑进了沈肃的怀中?。   春荣僵立呆住。   沈肃把?人抱进怀中?,大掌牢牢扶住她的后背,目光凛冽地看向木盒。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姿势,即便他?身上还有伤也顾不上,只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人。   然而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沈肃顿时满脸戾气。   沈度和沈姿两个被俞文?姝那声惊叫吓了一跳,沈度离得远,伸直脖子去看,看清里面的东西时,顿时面色一变,抬手一把?捂住身边沈姿的眼睛。   “别看。”   木盒子里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死鸟,面目全非,身上被拔光了羽毛,显得更?加可怖。   春荣颤抖着手,看向沈肃,“爷,这……”   沈肃拧着眉,沉声道:“拿下去。”   春荣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忙把?盒子盖上拿下去。   乖乖,这谁这么大胆敢给他?家爷送死鸟啊,更?可怕的是,竟然吓到了表姑娘,瞧刚才爷的脸色,他?都觉得害怕。   他?脚步加快,忙让人去寻了玄风过来,这件事爷定?会要求查清楚的。   屋里,沈肃依然抱着怀中?颤抖的人,他?看向沈度那边,沈姿因着离得远,又被俞文?姝挡住了视线,沈度那一巴掌捂住得也及时,是以根本没看见到底有什?么。   只是被表姐那一声惊叫吓到了,此时掰开二哥的手想瞧一眼。   “表姐没事吧?”沈姿小声问二哥。   沈度对上大哥的视线,连忙站起来拉着沈姿就往外走,“可能被吓到了,我?们先出去。”   说完不等沈姿反应,便把?人拉走了,屋里一时只剩下两人。   知道她吓坏了,沈肃并未出声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好一会儿,怀中?颤抖紧绷的人才终于软下来。   她依然静静抱住他?的脖颈,就像是抱着救命的浮木。   俞文?姝是真的被吓到了,可此刻想来,那也不过是一只死鸟,但它的死状太恐怖且凄惨,才会让她如此惊魂未定?。   到底是怎么回事,送来贺礼的人定?是故意如此的,谁如此狠毒,竟然送死鸟。   察觉到她平复了些?,沈肃在她耳边道:“别怕,我?在。”   俞文?姝定?了定?神,拉开些?距离,她看着他?,“我?……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沈肃微微颔首。   心中?稍定?,既然他?知道是谁,那必定?有应对的法?子,若是连敌人都不知道,那更?加危险。   她直起身来,想要挣脱他?的手,“我?没事了,要叫春荣进来吗?”   沈肃把?她拉回怀中?抱着,“不急,再陪我?一会儿。”   俞文?姝并未挣扎,顺从地窝进他?的怀中?,她闭上眼,一种安心的气息围绕在她身边。   她靠着这个安心的怀抱,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俞文?姝有一瞬间的怔愣,直到看见他?垂眸看向她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沈肃的床榻上睡着了。   沈肃往里了些?,她就在外侧,身上搭着薄薄的锦被。   本应该是让她觉得羞赧的情?景,可俞文?姝此刻只觉得安心,又有种温馨的感觉。   沈肃垂着眼,看见她唇角露出的弧度,心情?不错道:“还要睡一会儿吗?”   俞文?姝摇头?。   她看向他?,有些?犹豫似想要问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毕竟这是朝中?之事,不仅仅是他?们沈府的事情?,自然不是她能干涉的。   沈肃一眼便看出她在忧心什?么,当即便道:“安心,我?会处理好。”   他?如今尚在伤中?,不能亲自立刻去处理,可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府众人都低调行事,有人送来贺礼都是经?由管家先查看再送去给王氏登册入库,俞文?姝连一眼都没瞧见过。   那日?的死鸟风波俞文?姝和沈肃都没跟王氏和老夫人提及,只是之后几日?俞文?姝连日?噩梦,神色厌厌让王氏颇为在意,这才逼问出来事情?经?过。   王氏拍着胸脯直呼可怕,又埋怨俞文?姝如此大的事情?也不与她说。   不过这个怪不到俞文?姝,王氏便拍板揽下了收贺礼这个事情?。   俞文?姝怕她累着,道:“这些?小事不必劳烦姨母,之后我?便先让管家查探一下就可以了。”   王氏故意道:“行吧,左右往后也是你?管家,也用不上我?这个没用的姨母了,我?也乐得轻松自在。”   俞文?姝哪里还敢说别的,只能撒娇道:“姨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文?姝怎么会如此想。”   “既然你?没这么想,那便交给我?了。”王氏立马道,“姨母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   至此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贺礼都交给王氏,沈肃对此也很满意,甚至给王氏送了一件礼物?以示感谢。   王氏叹息,往日?她管家那般辛苦,也没见沈肃对她有任何表示,如今只是帮文?姝收贺礼,便送给她一份不轻的礼物?。   文?姝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沈肃心中?的分量。   沈肃年轻力壮,身体素质极好,没几日?便试着下地,俞文?姝在众人眼神示意下,试着劝他?多躺着休养一段日?子,但沈肃浑然不在意,下地后便能自己走动,都不用人扶着。   所有人都默默闭上嘴,什?么规劝都是多余的,沈肃才不需要。   俞文?姝也退到一旁,只是紧紧注视着沈肃,就怕他?一时脱力。谁料男人却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倒让俞文?姝一时有些?怔愣又羞赧地别开眼。   方才两人在屋里说话时,俞文?姝也劝了一回沈肃,只说让他?再休养几日?,沈肃却淡淡看了她一眼,长臂一揽,把?人揽进怀里。   他?微微靠近她,声音又低又沉,好似诱人入深渊的妖魅,“若是我?能走,你?要给我?什?么奖励?”   俞文?姝愣了一瞬,下意识道:“什?么?”   沈肃微微扬眉,“那便由着我?。”   俞文?姝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拍板定?下来,她张了张唇企图想说些?什?么,可又好似并不想拒绝这个提议。   他?并未伤着腿脚,只是身上严重些?,在床上躺了有些?久,如今下地需要适应一番。   于他?来说,活动一番也比躺在床上自在,即便有些?拉扯着伤口,可并非不能忍受,反而日?日?在床上躺着,让他?觉得浑身不舒坦。   老夫人始终担心他?的伤,让大夫来瞧了也不罢休,直到太医来亲自瞧了,说只要不再拉扯伤口导致出血,便由着沈肃。   “老夫人放心,沈大人自有分寸,若是一直躺着休养,恐怕反而不利于他?的伤势恢复。”太医笑着道。   老夫人闻言便点了点头?,“太医既然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   送走太医,老夫人看着守着沈肃的俞文?姝颇为欣慰,阿肃能娶到文?姝这样的媳妇,往后她就算是下去了,也算是对老爷子有交代,瞧着阿肃看文?姝的眼神,往后的好日?子她都能想得到。   她得把?身子保养好些?,日?后要看着曾孙子出生。   老夫人冲文?姝招了招手,等到文?姝走到近前,她真是越看越满意,满脸笑意,“这段日?子照顾阿肃你?辛苦了。”   俞文?姝下意识看了眼沈肃,男人长身玉立,穿着一身浅色衣衫抹去了些?许凌厉气势,然而五官依然如刀削一般硬朗。   她回过头?微笑道:“其实我?也没怎么辛苦,都是大表兄自己身体好。”   老夫人颔首 ,“你?们都是好孩子,如今阿肃也能下地走动了,你?也不必那么辛苦照顾,好好准备婚礼事宜吧。”   日?子将近,且如今又有皇上赐婚,院落也临近收尾,事情?多得如小山一般高,王氏一个人都忙不过了,虽说有管事们帮着去办,可许多事情?需要亲自盯着过目确认,事情?可一点也不少。   俞文?姝也知晓,闻言便点头?道:“文?姝知道了。”   老夫人嘱咐完了便带着九嬷嬷回去了,俞文?姝在心中?盘算着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知道什?么?”   她吓了一跳,一转身便被男人捉住手腕,只轻轻一用力,两人便离得极近。 第57章   这还是?在院子?里呢, 他这番堪称大胆的举动让俞文姝躲了下?,她下?意识朝四周看去?。   却见原本还在四周伺候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四周静谧,似乎连树梢上的蝉鸣都小了许多。   察觉到俞文姝的走神与紧绷,沈肃又重复了一遍,“知道什么?”   俞文姝抬眼与他对视,脸颊有些红道:“老夫人说让我好好准备婚礼。”   见他微微挑眉, 心里忽的?一动?, 道:“还让我不必照顾你了。”   “祖母竟然如此说。”瞧见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沈肃低声道, “表妹想必不会如此狠心待我。”   言下?之意便是?还需要她的?照顾。   可他声音又低又轻, 看似询问的?语气, 其实?暧昧不已。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 扑洒在她脖颈上,激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痒意。   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 轻轻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   如羊脂一般的?肌肤, 让他忍不住流连。   俞文姝心中轻颤,手上却生不出半分挣扎的?力?气,只能任由他作为, 半晌才软声道:“可是?婚礼也很重要。”   加之本就没有多少日子?了,要准备的?东西尚多。   沈肃理所当然道:“府中有的?是?下?人, 你只管吩咐便是?。”   他那副样?子?好似在说,难不成还要你亲自动?手准备?   婚礼可是?大事?, 少不得要仔细过问, 可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倒好像她成了个甩手掌柜一般, 俞文姝忍不住瞪他一眼。   这一眼恰好被沈肃捕捉到,他眼里顿时浮出几分笑意,忍住想要凑上去?的?冲动?,只轻轻拉了下?她的?手指。   他也很急。   如今他尚未痊愈,还能趁着如此借口在家中多待些时日,两人借此机会来?培养感情?,他不想她怕他。   比起老夫人,俞文姝自然是?更听他的?,如此俞文姝依然日日在见思院陪着他,间或有管事?来?禀告事?宜,也都是?在沈肃面前跟俞文姝说话,没人敢乱说一个字,俱是?老老实?实?的?禀告。   在这些管事?下?人们眼中,俞文姝显然已经是?沈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了,再是?温柔,也不是?他们能随意糊弄的?。   随着日子?的?临近沈府愈加忙碌起来?,整个府中的?下?人都在府中穿行,加之挽棠院完工,里面的?一应摆设布置都在紧张的?筹备中。   沈府中最轻松的?就是?两位婚礼的?主角,原本俞文姝还尚且有些紧张,可瞧着沈肃好似半分不紧张的?样?子?,她便也放松下?来?。   这日府中所有人都在禄和?院用?膳,沈肃自然是?由俞文姝扶着来?的?,他们来?时老夫人和?王氏都坐下?,沈姿和?沈度也乖乖在位置上,瞧见两人走来?,两个小的?凑到一起咬耳朵。   沈姿:“二哥,大夫不是?说大哥已经无碍了,我瞧着大哥也好似已经痊愈了,为何还日日都要表姐扶着。   沈度:“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沈姿:“啊?大哥好奇怪。”   沈度:“闭嘴,小心被大哥听见了。”   沈肃尚在月门自然是?听不见的?,可坐在位上的?王氏和?老夫人却听得一清二楚,王氏拿帕子?遮住唇角抑制不住的?笑意,老夫人瞧了眼自家大孙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整个府里都说大爷端庄持重,新媳妇就在眼前也巍然不动?,如同一位入定的?老僧。   唯有知晓的?过来?人才能瞧出来?他对文姝的?占有欲和?在意,比起文姝,对待即将到来?的?婚礼,恐怕他才更加在意才对。   席间沈肃拒绝了丫鬟帮忙布菜,可他自己又不夹菜,坐在他身边的?俞文姝自然只能代劳,她挽着衣袖,侧头轻声询问他。   两人之间挨得极近,看起来?非常亲昵,比许多新婚小夫妻还要熟稔亲热,这幅样?子?让老夫人欣慰不已。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抱曾孙了。   如此一想不免便上了心仔细打量起来?,文姝生得美,阿肃也俊朗轩昂,两人的?孩子?长得必定极为出色,如今府中的?小辈只有三个,实?属人员凋零,偌大的?沈府只有这么几个人,实?在不像话。   若是?两人感情?好,多生几个孩子?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便有些乐见其成小两口的?亲昵,然而?视线一转,便看见媳妇王氏给她递眼色,老夫人顿了顿,看了眼沈肃,轻咳了一声。   “还有三日便是?婚礼,文姝今日便在碧荷院待嫁,出门那日再去?挽棠院。”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俞文姝,又转向沈肃道,“这几日就让文姝好好歇着备嫁,你也是?。成婚那日才有好精神,别让人见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沈度默默扒饭,感觉祖母恐怕对大哥有什么误解,大哥这幅样?子?哪里是?病恹恹的?了,看起来?比他精神多了,说他能打死一头牛都信了。   沈肃闻言朝祖母看了眼,又看向俞文姝,见她脸颊微红微垂着眼不看他,抿着的?唇看起来?羞怯又可爱。   老夫人道:“那可是?你们两人的?大日子?,你可不许胡闹。”   胡闹这个字眼,自从幼时便不曾在沈肃身上出现过,他素来?只有严苛律己、老成持重,哪里会有胡闹的?时候。   是?以老夫人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便愣住了,随即便笑了起来?,叮嘱道:“听见了没。”   沈肃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送沈肃回了见思院,俞文姝便要回碧荷院去?,却被沈肃一把拉住手,她顿了顿不解看向他。   这段时日两人之间亲昵得很,拉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俞文姝便不觉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下?人们连忙回避。   “怎么了,大表兄可是?还有事??”俞文姝道。   沈肃泰然自若走到她身边,淡声道:“我送你过去?。”   碧荷院就在旁边,如今见思院依然保留着,只是?与挽棠院之间有月门相连,只作沈肃处理公务之处,整个见思院便都是?书房。   明明才把他送回来?,现下?他又要送她回去?。   俞文姝眼里浮起笑意,只想说不用?,却一眼望进沈肃的?眼中,他黑沉的?眸子?好似有一个漩涡,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俞文姝心中一悸,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只呐呐点了下?头。   毕竟两人要三天见不到面,或许她还会有些不适应,又或许他也舍不得她,想多与她呆一会儿。   俞文姝安静地走在沈肃身边,四下?无人寂静无声,炎热的?空气中有微热的?风吹过,原本平静的?心里顿时涌出一丝燥热,让她觉得脸都烫了起来?。   明明不过是?短短一条路,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站在院门前时沈肃停下?脚步。   眼前的?女子?好似出来?时一般,却即将成为他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心跳很快,连他上战场时也没有这种心情?。   似乎有些,期待。   “等我。”沈肃忽然道。   俞文姝微微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让她三日后等着他来?迎娶。   她轻轻吸了口气,点头轻嗯了声算作回答。   夜色渐深,沈肃轻轻推了下?她的?手,道:“进去?吧,早些休息,这两日好好歇着。”   好好休息,做最美的?新娘子?。   俞文姝点头道好,她微微福了身便转身进了碧荷院,在月光下?细看,能看见她唇角的?笑意。   看见她进了院里关上门,沈肃才转身往见思院走,月色下?他整个人气势瞬间变化,根本不似还要人扶着的?病弱样?子?。   见思院里一声低鸣响起,很快玄风便出现在书房里,他恭敬站在桌前看向座上的?沈肃,心道主子?这幅样?子?哪里有半分外面传言那般虚弱。   外间传言,沈大人身受重伤,虽然命大醒过来?了,可如今身子?虚弱只能靠人架着才能站立,眼瞧着是?活不长了。   玄风心中腹诽,他怎么瞧着大人比谁都活得长呢。   这般想着,玄风便开口禀告道:“大人,外面如今传言都散出去?了,该知晓的?人定然已经知道了。”   沈肃应了声,目光落在手中的?信纸上,半晌又问:“其余的?都准备好了吗?”   “是?。”玄风道,“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准备妥当了,城外的?别院布置妥当,外人皆知表姑娘在别院待嫁等着您去?迎亲。”   沈肃微微颔首,半晌才道:“绝不能误了婚礼时辰,府中一切都安排好,消息都不必传回来?。”   “是?。”玄风应道,随即消失在书房中。   玄风走后,春荣进了书房又退了出来?,去?拿了茶水和?点心送进去?,便在门外一直守到深夜,直到天快亮时,烛火才熄了,他打了个哈欠,对表姑娘思念不已。   表姑娘在时,大爷根本不会处理公务到这么晚。   夜深人静时,春荣打着哈欠提着一壶刚沏的?热茶走近,书房里还亮着烛火,这两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大爷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书房的?灯总是?要亮到很晚才会熄灭,连带着他也要守夜到很晚。   他这小身板如何能比得过大爷啊。   他推开书房门,连忙收起满脸的?倦意,把茶壶放到桌案一角,他顿了顿道:“爷,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呢,您可是?新郎官啊。”   沈肃手中的?笔一顿,侧眸看向挂在一旁衣架上的?喜服,冰冷的?眼里顿时浮出几分温柔。   只是?温柔了却也并未懈怠分毫,仍旧深夜才熄了烛火。 第58章   尚未到卯时, 丹露从屋外推开门,半只脚跨进?屋里,便听?见里面床榻上传来动静。   她放下东西走过去撩起帘子道:“姑娘醒了?”   俞文姝撑坐起来?, 半头青丝披散,脸上睡意朦胧,眼里却满含期待和羞怯,她轻轻摇了下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   “什么时辰了?”俞文姝问。   丹露扶着她坐起来?, 轻声道:“快到卯时了, 姑娘且没睡多久呢, 要?不要?再眯一会儿?您眼下都有些青色了。”   今日可是姑娘的大喜日子, 自然要?光艳照人, 把?大爷迷得神魂颠倒。   俞文姝动作不停, 双脚踩在软缎鞋上站起身来?, “不必了,梳妆的马上就来?了, 也睡不了多久, 先收拾吧。”   因着要?梳妆盘发,俞文姝便只着中衣,大红的喜服挂在衣架子上, 金线翻飞绣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一旁的柜子上放着一顶凤冠,凤冠上有五光十色的宝石二十几种, 搭配得彰,看起来?华丽且贵气。   这乃是皇上御赐的, 宫中所制, 不仅华贵,还代表着皇上对沈肃的重视, 而沈肃对俞文姝的看重,自是给了她许多底气。   俞文姝四?周环顾了一遍,屋里她用惯了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到挽棠院去了。   “你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若是有拿些点心来?,汤水就不要?了。”俞文姝道。   丹露点点头应是,昨日夫人便嘱咐过她,今日姑娘穿上喜服后就不便脱下,如厕是个大问题,最好少?喝汤水,粥也不能吃。   俞文姝坐在镜前梳头,一会儿会有喜婆来?给她梳头,只是坐在镜子前她不免想到了父母。若是父母尚在,如今也能送她出嫁,不必如此?孤单一人。   想到父母亲,不免有些伤感。   王氏一脚跨进?屋里,便瞧见镜前落寞的人儿,她心中叹息了声,可怜她父母去得早,顿时又扬起笑?脸来?。   “我就猜到你定是睡不着,今日大喜,还是应该多睡一会儿,才光彩照人。”王氏笑?吟吟道。   听?到她的声音,俞文姝立刻收起脸上的落寞,转头道:“姨母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王氏不仅起得早,连衣裳都换妥当了,脸上着了妆,只需一会儿再补些便好。   想来?半个时辰前便起了。   俞文姝顿时有些鼻尖发酸,她娘与王氏乃是远房姐妹,两人出阁前关?系亲昵,可各自成?婚后便只有几封书信来?往,她来?投奔王氏能得收留就感激不尽,如今能嫁给沈肃,其中王氏多少?出了力气。   比起京中别的勋贵世家的公?子郎君,能看得上她的或许有,却也不能做正经?主母,可沈肃不一样。   说是姨母,已经?抵得上半个母亲了。   见她眼圈发红,美目中水光盈盈,王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新娘子成?婚之?日可不许哭,要?笑?着出嫁,姨母就在你身边,往后咱们娘俩都是好日子呢,哭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俞文姝噗嗤一笑?,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见她笑?起来?,王氏这才满意,“笑?就对了,大喜日子,新娘子哭肿了眼睛就不好了,咱们家大爷也不答应。”   王氏说着都忍不住打趣起她来?。   俞文姝尚未来?得及反驳,外面便嘈杂起来?,原来?是丹露回来?了,正巧碰到了喜娘和喜婆,喜娘是来?梳妆打扮的,喜婆带着一箩筐的吉祥话。   一瞬间,一群人便鱼贯而入,霎时屋里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王氏把?她按在凳子上坐好,嘱咐道:“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否则一会儿可受不住,我就在院子里,你安心梳妆啊。”   俞文姝张了张嘴,问:“茵茵那边呢?”   瞧她自顾不暇还惦记自己闺女,王氏心里受用,嘴上却道:“那懒丫头还睡着呢,不必管她,我嘱咐了嬷嬷叫她起来?。”   俞文姝便坐在镜前,任由几双手在自己身上动作。   -   另一头,本应该还在床榻上的沈肃此?刻已经?穿着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一队人正敲锣打鼓朝着城外走,新郎官身后跟着一队抬着聘礼和陪嫁的箱笼,长长的一队几乎看不见尾。   此?时时辰尚早,许多人尚在梦中,听?到锣鼓声下意识骂骂咧咧,然而听?清了才发觉这是人家迎亲的锣鼓,顿时闭上嘴,转身蒙头继续睡。   也有老人觉少?睡不着的打开门看上一眼,顿时便被那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惊到,接着便又瞧见家门口撒的喜钱。   “这是哪位大人成?亲啊,真是大方哟。”老人连忙揣着钱进?屋去,“哎哟大郎快起来?,外面有喜钱发,快去捡。”   有人跟着捡喜钱,却没一会儿就被赶了回来?,对家人道:“大人说了不许跟着,拿了就回家歇着,还有人跟着一路,就被收了喜钱。”   众人也是万万没想到跟着还会被收了钱,都赶紧掉头往家走,一时间路上除了这队人便没了其余的人。   越走离城越远,玄风手中拿着唢呐警惕地看向四?周,目光不离沈肃。   沈肃淡然的坐在大马上,好似真的只是一个迎亲的新郎官,然而眉眼只淡淡一扫,却如凌厉的刀锋一般,半分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上回是他大意才受伤,还让人得逞后逃走,这次休想再跑。   半晌,沈肃忽的轻拉缰绳,座下大马停下脚步,玄风抬手,整个队伍便慢了下来?,前头依然锣鼓喧天,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区别。   下一瞬,一群黑衣人从树林中一跃而出,领头的人直直朝沈肃而去,直到近前与沈肃面对面、四?目相对,他猛地一瞪眼。   “沈肃,你!”他想说什么,却一瞬间都明白?了,这不过是引他出动的圈套,而他就正巧一脚踏了进?去。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完了,他长剑一挥,“沈肃,今日我就要?你狗命。”   沈肃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未变,眼中没有半分波动,唯有坚毅。   他轻易接下许宝山一剑,厉声喝道:“全部拿下,留活口。”   -   俞文姝坐在铜镜前,身后的喜娘正在给她挽发,一边梳头一边夸赞她,可此?刻她却无?心听?这夸奖。   她忽然心跳加快,好似要?蹦出心口,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王氏忙得脚不沾地,此?刻有些沾亲带故的客人已经?到了,她带着人去招呼,这边只有丹露在,俞文姝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叫了丹露过来?。   丹露一来?便吓了一跳,“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碍于人多,俞文姝只是摇了摇头,她压低声音道:“你去见思院瞧瞧准备得怎么样了,瞧见春荣便问问大爷可有什么需要?的。”   丹露愣了愣,瞧见姑娘递来?的眼色,加上姑娘的脸色,顿时便懂了,姑娘应当是担心大爷的伤势,她应了声,出去嘱咐了小丫鬟几句,便亲自去了见思院。   春荣一眼瞧见了丹露,连忙笑?着道:“丹露,你不在表姑娘身边伺候着,怎的跑过来?了,可是表姑娘寻爷有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紧要?事。”丹露道,“只是我家姑娘让我来?瞧瞧大爷可是有什么需要?,姑娘不放心。”   丹露顿了顿才又道:“方才我家姑娘脸都白?了,是真担心呢。”   她就怕春荣不愿意跟她说,可姑娘脸色不好是事实,她也没有撒谎胡说。   春荣四?下看了眼,这才凑近了丹露小声道:“爷有要?紧事,早些时候便出去了,你让表姑娘不必忧心,爷定能在吉时前回来?的。”   丹露倒是未想许多,只是道:“那么早出去做什么,怎么今日这大日子,大爷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真是……”   她想说什么,但到底不敢多说,只说知晓了。   春荣道:“放心,大爷知晓分寸的。你就不必跟表姑娘说旁的,只说爷去游街了,让表姑娘不必担心。”   丹露迟疑地点头,心想这话跟姑娘说了好似确实也没什么用。   于是回去就照春荣说的跟俞文姝说了一遍,只道大爷去游街迎亲了,一切都按照事先商议那般进?行着。   俞文姝点了点头,“既然没事,那你便去忙,我这边也无?事。”   按下心头那点烦躁,她看向铜镜,只盼着今日一切顺利,今日是她人生的大日子,她只愿能平稳完成?婚礼。   “老夫人您瞧瞧,咱们的新娘子多漂亮啊。”九嬷嬷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俞文姝转头便瞧见穿了身喜气洋洋衣裳的老夫人和九嬷嬷。   俞文姝连忙扬起笑?就要?起身去迎,老夫人道:“你坐好,还在梳妆呢,我这儿用不上你,你今日乖巧坐着便好。”   俞文姝抿了下唇,应了好,又乖乖坐回去。   老夫人走到近前,端详了一会儿道:“我就是过来?瞧一眼,马上便要?去前头招呼客人,你姨母一个人招呼不过来?。”   这时候老夫人便羡慕道:“别的府中人多媳妇多,这种事哪里还轮得到府中的老太太们,哎。”   九嬷嬷安抚道:“老夫人这话说得,就算府中人多,您大孙子的婚事难道您还能做个甩手掌柜吗?不得一样要?亲力亲为,您可是闲不住。再说了,人多嘴杂,如今咱们府中多好啊,就算是您想再操持,也就盼着二爷娶媳妇了。”   言下之?意,您想劳累一回,也就只有一次机会了。   “就你会说话。”老夫人笑?骂道,似乎知晓俞文姝在想什么,她又道,“文姝这边都好我就先去前头了,让人去问问新郎官走到哪里了,可别让咱们等急了。”   然而这一等直到快要?到迎亲的吉时却还不见人影。   王氏急得团团转,忍不住抱怨道:“这阿肃怎么回事,吉时要?到了怎么不见人。”   老夫人笑?容僵硬,面前的宾客们都在窃窃私语,各种猜测沈肃去了哪里。   辛慧君派人叫了李侗出来?,两人站在花园里,辛慧君方才去给俞文姝添了妆,怕给她添乱也没有多留,此?刻也急得不行。   “沈大人到底哪儿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辛慧君急得想骂人,“如此?重要?的日子,沈大人难道一点不在乎。”   李侗摸摸鼻子,他有心想为沈肃辩解两句,又怕被夫人连着一起骂,只能小声道:“圣上有令。”   这事儿还是推给皇上,夫人便无?话可说了。   “派去的人回来?了没?”老夫人声音里压着怒意,“阿肃到底去哪里了?”   “尚未。”   “哎哟,这新郎官到底怎么回事,这吉时都快过了。”喜娘焦急道。   俞文姝端坐在凳子上,妆容已经?完成?,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她小心地送了一块糕点进?嘴里,没有碰到艳红的口脂,面上半分焦急都没有。   丹露在一旁都要?急死?了,坐立不安想再去见思院找春荣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她现下更不敢跟姑娘说实情了。 第59章   “来了来了!”春荣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他边跑边喊道,“爷回来了,马上就?到府门口了, 表姑娘快准备吧。”   喜娘手中的帕子一扬,绯红的脸蛋顿时笑得皱成一团,“快快快,都?动起来,新郎官迎亲了啊!”   碧荷院顿时再次喧闹起来。   王氏拍了拍心口, 方才给她吓得?, 差点以为要出?事, 还好沈肃赶回来了。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 她只?盼着赶紧拜了天地, 把人送入洞房, 这礼成了便是皆大欢喜。   王氏让人跟老夫人说?了声, 便急匆匆往碧荷院赶去,她不?放心沈度那小子。   王氏只?比沈肃快一步到碧荷院, 一进院子便听?喜娘对沈度道:“二爷, 快把表姑娘背起来,要送出?门了。”   俞文姝不?从娘家出?嫁,一切礼仪从简, 沈度只?需背着她送出?碧荷院,沈肃便在外接到他的新娘子, 再去前院拜堂便算是礼成。   沈度虽然比不?上兄长那把强壮,可也是个身强体壮的少年郎, 轻而?易举便把俞文姝背起来。   “表姐, 你也太轻了些,往后可要多养养, 身子太弱了不?好?。”   俞文姝的脸被喜帕挡住,她唇角弯起,喉咙里溢出?轻盈的笑声,“好?,往后我多吃些,就?怕你背不?动了。”   沈度不?服,往上颠了下,道:“表姐胡说?,就?算两个你我也背得?动。”   后背被人打了下,王氏斥道:“好?好?背着,别把你表姐摔了。”   现下还是表姐,一会儿就?是嫂子了。   沈度:“娘您怎么还在这儿,一会儿你不?是要跟祖母在上座。”   王氏:“我这是不?放心谁!”   沈姿跳出?来拍着胸口保证道:“娘您快去吧,我看着哥哥,保证他乖乖的。”   一顶红色喜轿停在碧荷院外面,有人高声唱道:“新郎到。”   沈度吸了口气,背着俞文姝便往外走去,跨出?门便见他一身喜服的大哥站在那里,往日冷肃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深如幽潭的眼眸里好?似盛满了柔情。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新娘身上,即便她的脸被喜帕挡住了,他也能想象到她此刻有多美。   沈度走到他面前,轻咳了声,道:“大哥,表姐就?交给你了。”   沈肃施舍了个眼神?给他,淡然道:“叫大嫂。”   沈度:……   把俞文姝送入轿内,沈度便功成身退,他站到一旁跟沈姿一起。   喜娘说?了什么俞文姝都?没?听?见,她的注意力都?在沈肃身上,只?是隔着喜帕根本看不?清他,上了喜轿,她能感觉到沈肃就?在侧面,隔着轿帘似乎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让她无比安心。   俞文姝方才的镇定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期待和?欢喜。   喜轿转了一圈在喜堂前停下来,老夫人和?王氏已经在里面坐定,就?等两个新人过?来拜堂。   司仪高声唱词,沈肃走到轿前按照唱词做,最后走到轿前掀开门帘,蒙着喜帕的新娘出?现在他眼前。   四?周的声音好?似在一瞬都?消失了,沈肃伸出?手,轻声道:“我来晚了。”   俞文姝身形微微一顿,轻轻摇了下头,凤冠上的珠翠微微晃动,她抬手伸出?去,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倒是她的手心有微微汗意,被他握住时,好?似淡淡的潮意都?传到他的掌心上。   他稳稳地牵着她的手走进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从此刻起,她便是他的了。   俞文姝被扶着去了挽棠院正房,沈肃则是在前院招呼应酬,酒过?三巡他便在春荣的搀扶下往挽棠院走去。   宾客们瞧了眼他蹒跚的步伐,摇着头道:“沈大人酒量不?行啊,才喝了多少就?醉了。”   “你管呢,人沈大人今天还有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跟咱们喝算怎么回事。”   “你们瞧见了吧,沈夫人瞧着端庄温柔,听?说?与沈大人十分相配。”   “难怪沈大人如此重视沈夫人了。”   “不?说?别的,瞧见那凤冠了吗?”那人指了指上面,“是那位赏赐的,宫中巧匠所制,那上头宝石都?有许多种?呢。”   “废话?,沈大人得?盛宠,那是谁都?能比的吗。”   ……   得?宠的沈大人在转过?月门便立时站直了身体,那双原本还迷蒙的双眼顿时清明无比,蹒跚的步伐瞬间沉稳有力。   春荣看了眼自己刚才还扶着自家爷的手,又看了眼气质凌厉的爷,顿时识相的收回手。   得?了,他是对自家爷有什么误解,会以为爷是真?的醉了。看爷那沉稳的步伐,若非还顾着气度,只?怕已经健步如飞了。   沈肃走得?不?疾不?徐,哪怕此刻美人正在等着他,心中的焦急也被他按捺下来。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怕一会儿伤着她。   沈肃如今乃是六部之首,又是皇上身边重视的宠臣,没?有哪位同僚敢来闹新房,同族的人更是怕他敬他,是以此刻新房静悄悄的,半分没?有别的闹新房那般嘈杂吵闹。   这也是让俞文姝心中放松之处,她不?喜欢被人看稀奇,现下这般挺好?的。   喜房里烛火摇曳,俞文姝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被喜帕遮挡的视线只?能看见她穿着大红绣鞋的脚尖。   丹露瞧了眼沙漏,想着姑娘已经大半日未进食了,便道:“姑娘可要用些吃食,我让人去拿些来。”   俞文姝摇摇头,“不?必了,我不?饿。”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有声音,是下人奴仆们请安的声音。   是沈肃来了。   俞文姝猛地心中一悸,心被悬起来,捏着手帕的掌心浸出?层层汗意,好?似要把手帕都?浸湿一样。   丹露连忙站到一旁去眼观鼻鼻观心。   喜娘笑着把新郎官迎进屋里,嘴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然而?对上新郎官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嫌弃的眼神?,后面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   新郎官真?是威仪不?凡,还心急。   喜娘连忙拿来喜称递过?去。   沈肃拿着喜称,抬手挑开新娘头上的喜帕,她轻轻抬起头,露出?那双似含着春水的眸子,大红的喜服也比不?上她脸上的羞红动人。   他直直地看着她。   俞文姝对上他烫人的目光下意识避开视线,他眼中的灼热好?似要把她融化,她不?敢看,却又舍不?得?不?看。   沈肃的目光渐渐加深,像是下一瞬便要把人一口吞入腹中那般露骨。   喜娘哪里还敢耽搁,这新郎官眼中早就?只?剩下眼前的新娘子了,她连忙让人端来合卺酒。   沈肃看着俞文姝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酒,俞文姝红着脸,小口喝完杯中的酒,脸上更是发烫。   只?一瞬,屋里的下人鱼贯而?出?,退了个干干净净。烛光下,穿着大红喜服的两人四?目相对。   俞文姝被他看得?心里发慌,避开他的视线,抿了下唇小声道:“大表兄,你要吃些东西吗?”   “叫我什么?”显然,他不?满意她的称呼。   俞文姝顿了顿,垂着眼,眼睫颤动,软声道:“夫君。”   沈肃眼中微芒闪动,他抬手轻易钳住她细白的手腕,把人往怀里拉,垂首凑到她脖颈边,鼻尖轻嗅她身上的香味。   “嗯,再叫一声。”   男人的呼吸扑洒在脖颈,激起她细细密密的疙瘩,一种?异样的酥麻从尾骨窜上来,让她浑身发软。   “夫君。”   她又轻喊了声,声音软得?如一滩池水,又像是熟软的蜜桃一般,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道。   一股热意冲动袭上沈肃的心,他再也不?控制自己,看准她艳红的软唇侵袭而?上,准确无误地衔住。   对她的念头一旦生长,便抑制不?住,他也不?想抑制,等了这么久,她终于是他的了,他要完完全全占有她。   俞文姝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几句压迫感地袭向自己,像一只?捕获猎物的野兽,在下一刻便要将她拆骨入腹,啃噬得?一丁点也不?剩。   他的气息灼热,掌心的温度更是烫得?吓人,与她相贴时,他的体温好?像更高了。   只?短短几息之间俞文姝便软倒在他怀中,他的手臂撑着她,缓缓收紧小臂,绷起紧实?的线条。   他就?像是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不?放过?一寸地方,仔仔细细地探索开拓,像是要把她研究个彻彻底底。   她软在他的怀中,双臂缠上他的脖颈,紧闭的双眼上纤长浓密的睫羽颤抖着像是展翅欲飞的羽蝶,微红的眼尾浸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身体里猛地蹿出?一团火,心里生出?一种?想让她哭的念头,下一刻他付诸行动。   吮去她眼尾的泪,又再一次狠狠吞没?她的气息,他把她抱起来,迈步走向雕着繁复花纹的拔步床。   俞文姝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被他尽数吞没?,她只?能攀附他、祈求他。   这种?惹人怜爱的乞求显然取悦了他,他稍稍松开她,透明的丝线在唇角拉扯断裂,下一瞬是更猛烈的进攻。   他好?似真?的要把她一口吞下去。   她忍不?住像小兽一般呜咽了一声,头微微后仰想躲避他的进攻,他喉咙里发出?低低一声笑,引得?胸腔震动。   胸前微凉,让俞文姝猛地意识到,男人不?知何时祛除了她的喜服,里衣领口敞开,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瑟缩,然而?男人的大掌抵在她的背心,让她不?能退缩。   绣着鸳鸯的小衣猛地被男人掀起,他张口衔住她。   酥麻霎时袭遍了全身,脚趾蜷缩,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把自己往他口中送去,眼角溢出?滴滴泪珠。   她受不?住了。   可夜晚才刚刚开始。   他一边品尝一边把玩,好?一会儿才吻上她的唇,又吻去她眼角的泪,湿咸的泪水此刻却犹如世间最美味的琼浆玉露。   “不?要了。”她低低地呜咽。   他依然握着她把玩,好?似怎么都?不?腻,她软软的推据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男人低笑一声,“乖。”   他一寸寸的吞没?她,了解她。   尾骨的蝴蝶胎记被他染上火红的颜色,好?似一只?下一瞬便要浴火重生的凤凰,从白腻的皮肤上展翅而?飞。   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她的呜咽变得?细碎透出?一种?娇媚的婉转,豆大的汗水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激起她一层细细密密的颤栗。   “准备好?了吗?”他忽的问。   她尚未回答,他便猛地吻住了她,吞没?了她。   红烛发出?噼啪声响,纱帐里身影重重叠叠,新做的拔步床发出?吱呀的声响,这声响一直持续到夜深人静。 第60章   挽棠院里值夜的丫鬟捂着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瞧了眼站着快要栽倒的丹露,挪过去小声道:“丹露姐姐,要不您先去歇着吧, 这里?我们守着便好,您都?累了一天了。”   丹露睁开眼往正?屋瞧了眼,烛火依然亮着,瞧着似乎没有半分要叫水的意思,她揉了揉酸软的肩, 点了点头。   “若是有事就叫我。”她嘱咐道。   丫鬟笑着道:“若是叫水也不必叫姐姐了, 我们抬去便是。”   不过在挽棠院伺候的都?知道, 后面的池子里?热水是不断的, 若是要沐浴浴池更方便。   说着她又笑了, “瞧咱们爷那样, 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这话?一出口, 几?个丫鬟都?羞红了脸,丹露想?着姑娘那样子, 姑爷指不定有多爱呢, 只是不知道姑娘受得住吗。   这般想?着,丹露便跟几?个丫鬟说了声往屋里?去了,明日她得早些起来?给姑娘做些补品补补身子。   俞文姝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像是浮在一片水面上, 她被温暖缭绕的水雾包裹着,只是水波汹涌, 一层一层的袭向她。   接着她发现一颗脑袋在她面前,胸口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始作俑者连头都?没抬。   她懵了一瞬, 接着忽然意识到还是新婚洞房夜,这人……   俞文姝忍不住抬手推了他一下, 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力?道软软的,像是主动把手搭在他肩上。   男人抬头直起身,顺带着把托着她的手抬了抬,极具压迫感的身体,让她红着脸别开视线,环上他脖颈的双臂紧了紧。   “醒了?”他声音低沉且紧绷,很难让人忽略。   他竟还好意思问她醒了,俞文姝轻轻咬唇,想?说什么,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她视线避闪,脸颊绯红,贝齿轻咬水润的红唇,满脸娇羞可爱,让他忍不住欺身而上,衔住她的唇辗转吸吮。   浴池里?的水雾热气腾腾熏得人浑身发软,男人又似乎吸尽了她口中的空气,俞文姝手臂软软地搭在他的脖颈上,努力?不让自己?滑进水里?。   身子略微有些不适,然而男人的大掌扶在腰间,时不时轻轻揉捏,让她舒适了不少。   可男人尚不知足,按摩时也不停地游移。   俞文姝娇嗔着瞪他,殊不知落在男人眼中媚眼如?丝,仿佛在邀请引诱。   忽的,男人放开她,哑声沉沉道:“表妹可知道,有一回我在这浴池中梦见了你,我也如?今日这般,不过梦中表妹水眸如?春,更加诱人,也更主动些。”   也不知是否男人兴致上来?,这几?句话?根本不似寻常的他能说出来?的,俞文姝的脸红得似要滴血。   她也记起来?那回,明明是他喝醉了,什么梦中。   “我哪里?主……”俞文姝口中的辩解蓦地顿住,她瞥向男人,果然见他唇角轻扬,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他手臂缓缓收紧,让她感受到他,肌肤相贴,俞文姝猛地僵住。   这人又……   “果然不是做梦。”沈肃猛地把她抱起,平视她的心口处,“表妹骗我,要小?施惩戒。”   说着他猛地衔住她。   脱口而出的惊叫瞬间变成呜咽声,她的腰被揽住,下意识把自己?往前送,正?好合了他的意。   水声哗啦,渐渐盖过了呜咽声。   -   丹露一早去了膳房,亲自给自家?姑娘炖了补品,知道自家?姑娘喜甜,特意多放了些蜜糖。   走到挽棠院正?屋前,便见守夜的两个丫鬟还在门口,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朝里?看了眼,刚要开口便被丫鬟拉住。   “丹露姐姐,爷和少夫人还未起呢。”丫鬟压低了声音道。   丹露惊讶一瞬,道:“怎么这时候还未起?姑……少夫人还要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呢。”   丫鬟抿着唇摇头,“昨夜屋里?没叫水,不过浴池那边有声响。”   丹露捂住唇,这这这……大爷是折腾了她家?姑娘一夜……   拔步床的床帘遮挡住了光线,床里?昏暗一片,俞文姝累得眼皮都?掀不开,手指半分都?动不了,浑身更是酸软无力?。   可她仍记得今日一早应当去敬茶,轻声嘟囔着问:“什么时辰了?”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动了动,接着把她整个人都?揽进他怀里?,温热的体温让她忍不住主动贴了贴,男人低沉的呼吸在她耳后响起。   “醒了?”男人低沉道,“时辰尚早,再睡会?儿。”   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动,俞文姝懒懒地掀起眼想?瞪他,男人却没有动作,只是凑近她耳边咬了下,“若是不想?睡,那我们来?做些别的。”   俞文姝懒懒嘤了声,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里?燃起了红烛,她翻了个身睁开眼,便瞧见沈肃披着里?衣,衣带未系露出蜜色的皮肤。   见她醒了,他从桌前起身端起小?碗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里?闪动着幽暗的光。   俞文姝尚未完全清醒,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发现自己?的小?衣堪堪挂着,露出的雪白皮肤上全是暧昧红痕,她皮肤娇嫩白皙,一点红瞧着都?吓人,她红着脸拉了拉被角。   “饿了吗?”男人忽然道。   肚子里?空荡荡的,俞文姝恍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没想?起来?。   她确实饿了,遂点了点头,沈肃端着碗坐到床边,她撑坐起来?去接碗,丝被滑落,一身雪肤落进了男人眼里?。   然而他目不斜视,一抬手把人揽进怀里?,作势要喂她。   俞文姝抿了下唇,接过碗,小?声道:“我自己?吃便好。”   沈肃并未拒绝,把碗递给她,但?揽着人的手却没放开,俞文姝的手尚且还酸软,捏着勺子甚至还有些抖。   她慢慢送了一勺粥入口,脖颈处传来?湿濡的痛感。   沈肃含住了她的脖颈。   俞文姝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出去,沈肃抬手把她手裹住,稳住了她手中的小?碗。   沈肃松开她的脖颈,声音闷闷传到她耳中,“不饿?”   “饿。”俞文姝娇声道。   沈肃低低笑了声,“那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他像是舌头长着倒刺的猛兽,每一下都?带着微微的痛,带起一阵阵酥麻和颤栗,她就?怕他忽然又想?要,不得不就?着他的手多吃几?口。   蓦地,她忽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   “什么时辰了?我还没去跟老夫人请安。”俞文姝忽的坐直了,脖颈的皮肤被他的牙齿轻扯,微微发痛。   沈肃微微眯了下眼,看了眼她白皙脖颈处被他咬出的齿痕,抬手轻轻抚上去。   “急什么。”他道,手轻轻摩挲齿痕,“我一早便让人跟祖母说了,祖母让你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早就?是一家?人了。”   虽是如?此说,可俞文姝到底觉得于理不合,张口便要说话?,下一瞬沈肃便吻了上来?,手掌一抬粥碗便被他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既然你不饿了,那该轮到我吃了。”他重重说出‘吃’这个字,紧实的身体便覆上她。   俞文姝踏出房门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日上三竿时,她尽量装作平日里?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羞赧。   哪有新媳妇第三日才出房门的,而始作俑者一脸坦然。   俞文姝嗔怪地瞪他一眼。   沈肃察觉到,侧头对上她的视线,眸色渐渐变暗,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她再不敢多呆,就?怕他万一又来?了兴致,今日这院门怕是都?出不去了。   “快些,一会?儿老夫人等急了。”俞文姝作势要走,被男人一把拉住,瞬间扯进怀里?。   沈肃沉声道:“叫我。”   俞文姝红了脸,每次他横冲直撞时,都?要让她叫他,她抿了抿唇,喏喏喊:“夫君。”   沈肃满意应了声,顺势抓起她的手,捏起她的指骨一根根摩挲,又道:“该叫祖母。”   他在纠正?她的称呼。   俞文姝唇角扬起,笑着应了是。   两人相携往禄和院去,走到月门处,俞文姝便抓了下沈肃的手,她有些羞怯又有些紧张。   沈肃方才便让人来?跟老夫人说了会?来?请安,文姝脸皮薄,定会?不好意思。   他揽了下她,在她绷紧身子时忽然道:“祖母年岁大了,就?盼着我能早些娶妻,给她生?个重孙子。”   俞文姝一愣侧头看他,见他一副坦然神色,蓦地回过神来?,他这副样子像是在说老夫人恨不得他们多几?日不出门。   想?着那浴池他们都?不知去过几?回,她皮肤都?泡皱了,加之她身上的印子,若是再多两日……   俞文姝瞪他,抛开他快步朝前走,可她哪里?走得过高大的他,两步被他追上,手被他攥进掌心里?。   “跑什么。”   两人这番动作被站在屋门口等候的九嬷嬷看个正?着,捂着嘴笑看着两个年轻人,心里?也为老夫人高兴。   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被他这么一弄,俞文姝的紧张褪去不少,跟在他身边往老夫人屋里?走去,见九嬷嬷满脸慈爱的笑意,她又觉得平静了不少。   直到进了屋里?,瞧见老夫人和王氏,王氏满脸促狭,让她蹙的红了脸,往沈肃身边靠了靠,这让王氏笑意更深了。   小?两口感情这么好,她也算是做了一桩美事。   老夫人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九嬷嬷让人上茶,新媳妇敬茶总是要的。 第61章   俞文姝端端正正地端着茶跪下, “祖母喝茶。”“母亲喝茶。”   两人都给了大红包,王氏还褪了一个镯子给她,“这?镯子岁虽不是什么名贵的, 却跟了许多年,拿去带着?玩,可别嫌弃姨母小气。”   俞文姝笑眯眯接了,“姨母说的哪里话,文姝可是看上这镯子许久了。”   说的都是逗趣的话, 老夫人也没纠正俞文姝的称呼, 左右都是一家?人, 这?些不必在?意。   她看?向自家?悠然站着?的大孙子, 浑身那股凌厉劲儿似乎都褪去不少,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文姝身上, 似乎在?仔细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   老夫人真?是万万没想到, 自家?这?孙子竟然是个情种。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对自家?大孙子道:“阿肃, 虽然你与文姝新婚, 可也要注意分寸,莫要伤着?文姝了。”   俞文姝垂头?掩饰住自己绯红的脸颊,却听沈肃低笑了声, 声音轻得像是气音,只有她能听见。   “孙儿知道分寸。”沈肃道。   俞文姝悄悄拉了拉领口, 他若是知道分寸早上也不会把她的脖子吮出?红印子,若非用了脂粉遮掩, 恐怕能被人一眼瞧出?来。   老夫人也不多说别的, 只是又开口道:“如今你们已经成婚,阿肃你也应该随文姝回去祭拜一下父母才是。”   俞文姝微微一怔, 便听沈肃道:“孙儿也正有此意,出?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陪祖母和?母亲用了午膳,我们便出?发。”   俞文姝根本不知晓他的安排,猛地听他如此说,怔愣之后便道:“今日就?走是不是太仓促了,我还未收拾东西呢。”   沈肃捏着?她的手?,“我已经吩咐丹露收拾东西,三五日便回来。”   原来他一早便吩咐好,他与老夫人都记挂着?她的父母,便是看?重她才会如此。   俞文姝忍不住眼圈发红,他像是知道她情绪上涌,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尾指。他无?声的安慰让她心中涌起一阵甜意,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因着?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午膳便用得早了些,等到春荣来报东西都收拾好了,沈肃便带着?俞文姝跟老夫人和?王氏道别。   老夫人对自己孙子不怎么担心,倒是忧心俞文姝的身子,“阿肃啊,文姝身子弱,路上别太赶了,你好好照顾着?。”   便是知道老夫人疼她,俞文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家?的新媳妇不被婆家?嘱咐照顾好夫君,唯有沈家?,老太太还叮嘱孙子照顾孙媳妇。   老夫人都叮嘱过了,王氏便只是对文姝道:“去了帮我跟姐姐姐夫问好,让他们放心。”   两辆马车缓缓驶离沈府门口,王氏扶着?老夫人感叹:“这?两个孩子瞧着?真?是登对。”   老夫人笑道:“郎才女貌,说的就?是阿肃跟文姝。”   王氏知道老夫人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沈肃,宽慰道:“如今大爷成婚了,老夫人往后便宽心了。”   老夫人:“哎哟,如今我就?盼着?我的重孙子重孙女什么时候能有,那时才是真?宽心了。”   九嬷嬷应和?道:“难怪老夫人一直往少夫人肚子瞧呢,也不用这?么急。”   王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车一路出?城,俞文姝撩开车帘往外瞧去,上一次她与丹露走这?条路时历尽艰辛、孤身上路,从未曾想过再次踏上这?条路已经是成婚后,有了夫君依靠,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沈肃持着?手?札在?看?,长臂忽的一伸,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凑到她耳边轻啄了下。   “外面比我好看??”沈肃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嗯?”   俞文姝心中好笑,面上却乖巧又认真?,她仰头?看?他,视线触及他完美的下颌,点了点头?道:“你好看?。”   沈肃视线蓦地一顿,从手?札移到她雪白的面颊上,眼中幽黑如深潭,喉结微微滚动。   他猛地吻住她的唇,堪称凶猛。   俞文姝抬手?扶在?他的肩头?,整个人窝在?他怀中,她没有避闪反而迎合着?他,沈肃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她气喘吁吁靠着?他,衣带松散发丝凌乱。沈肃垂着?眼看?她,眸中星火涌动,若非这?是在?路途中马车上,他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   “饿了吗?”沈肃忽然道。   俞文姝不理他,兀自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被他啄了一下,才摇头?,“不饿。”   怕他又做什么,她往外挪了挪,惹得他轻笑。   夜里凑合了一夜,第二日晚些时候便到了俞文姝从前住的县城,家?中的老房子已经变卖了,春荣寻了一间好的客栈,两人第二日一早再去祭拜。   旅途颠簸劳累,俞文姝在?丹露伺候沐浴后便睡下了,沈肃没闹她,只是叫了春荣吩咐了几句。   大约是有些认床,躺在?床榻上的人儿忽的蹙起眉,应当是做了噩梦,面露紧张。   沈肃脱了外衣上榻,把人揽进怀里,手?在?她后背轻拍,很快她紧蹙的眉心便舒展开来,感受到他坚实的怀抱,乖巧地往他怀里挤了挤。   男人笑了笑,凑近轻啄了下她的眉心,她嘤了声,抬手?环住他的腰。   翌日一早,沈肃带着?俞文姝一同去了近郊的山上,当初俞文姝选了个风水不错又开阔的山上安葬了父母,许久不来,杂草长了半人高。   两人相携而来,并未带春荣和?丹露,沈肃让她站到一旁树下,他则亲自拿起锄头?,把衣袍一撩便开始锄草。   俞文姝没想到沈肃不仅会锄草,甚至动作还很娴熟,很快把杂草锄干净了,还把带来的两棵常青树给种上了。   做完一切,俞文姝上前把祭品摆上,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可眼圈依然禁不住发红,泪水一颗颗往下滴落。   “爹娘,我跟夫君回来看?望你们了,姨母说代她向你们问好,你们放心我如今一切都好……”   沈肃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守护神一般,见她哭得狠了上前把她揽进怀里,无?声安慰。   纸钱随风飘散,俞文姝磕了头?敬了酒,看?向沈肃,便听他道:“你先往下走等我,我收拾了就?来。”   她脚步慢,沈肃三两步便能追上她,且他也不让她拿东西,俞文姝便点头?应好,率先往来路走去。   走了不远她回头?看?去,见沈肃站在?墓前,他身穿玄色锦袍,长身玉立且气势凌厉,他嘴唇微微开口,像是在?对她父母说什么。   她微微一怔,便见他看?了过来,与她视线相对,接着?他朝墓碑鞠躬,迈步朝她走来。   下山时,俞文姝侧眸问他:“夫君方?才跟我爹娘说了什么?”   沈肃看?她,忽然道:“还想多留一日吗?”   这?里没了她的亲人,便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只以为他急着?回去,俞文姝摇了摇头?。   沈肃抓起她的手?,道:“那我们一会儿便出?发。”   俞文姝没问去哪儿,一切都有他安排便好,她只要跟着?他,让她无?比安心。   两人回到客栈又等了一会儿,春荣才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些点心和?各种本地特产。   俞文姝原本以为要往回走,谁料马车继续往前,她本想问问,但上了马车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她还做个梦,梦见了父母亲。   她看?见父母亲相携站在?一起,慈爱地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朝她挥挥手?便转身离开。   她想要说什么,刚张嘴,便听见有人叫她,“文姝,到了。”   俞文姝睁开眼看?见沈肃的脸,他正垂头?看?她,深黑的眸色中带着?几许柔情,她忽的眨了眨眼,对上他难得的情绪,她蓦地抬起身子凑上去吻住他。   沈肃惊讶一瞬,抬手?搂住她,俞文姝不但没退缩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一处城郊温泉别院,颇有些江南风格,四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俞文姝早就?听说过城郊的温泉很是出?名,只是从未有机会能来,她听说泡温泉能让皮肤光滑如剥壳的鸡蛋,内心便很想一试,也不知沈肃如何打听到的,还安排了别院。   似乎瞧出?她的好奇,沈肃拉着?她进了院门,道:“这?是我让人买下来的,以后若是想泡温泉,我们便一同前来。春荣。”   听到他喊,春荣颠颠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东西递给他。   沈肃递给文姝,示意她看?。   俞文姝打开,是两张地契,一张是这?个别院的,还有一张竟然是她家?从前院子的地契。   沈肃:“收好了。”   俞文姝扑进他怀里。   丹露在?一旁呜呜哭起来,春荣吓了一跳,“丹露你怎么哭了?”   丹露:“大爷对姑娘真?是太好了,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沈肃抱着?人,垂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如此感动,是否该感谢为夫?”   俞文姝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唔了声,“夫君想要我如何谢?”   沈肃轻笑,附在?她耳边低语,俞文姝慢慢红了脸,半晌,她咬着?唇软软应了声。   深夜的温泉池里烟雾袅袅,水声由细碎的哗啦声慢慢变大,水雾中两个身影交缠重叠。   她绷直身体被他托起,双手?堪堪扶住他的肩,面上不知是否太热而泛起潮红,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潮气太过湿热,让她发丝紧贴着?脸颊,她微眯着?眼,试图转移注意力?。   “你方?才在?我爹娘墓前说了什么?”她忽然磕磕绊绊说道,几乎连不成一句话。   沈肃分神,哑沉着?声音道:“叫我什么。”   她咬着?唇,艰难吐出?两个字,“夫君。”   “我让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我会爱你敬你,此生此世唯有你。”   握在?她腰间的大掌猛地一紧,按在?尾骨的蝴蝶上,酥麻感袭上,她脑中空白,蓦地红了眼圈。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